可這樣的他，也讓唐繼學找到了老廠長曾經的些許影子。

    唐繼學看著老廠長被石鵬飛帶走，整個人還愣在原地。

    唐青青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你沒事吧？”

    唐繼學搖搖頭，“其實也沒有什么想不通的，老廠長是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特別注重自己的名譽。孫清這樣不知檢點，他知道后肯定沒法忍受。”

    唐青青對此并未做評價，老廠長在事業上確實是個非常值得敬佩的人，但是對家人如何就不好說了。

    人都是立體性的，并非非黑即白，做錯一件事不能否定整個人，就如同唐建國一樣。

    她認為唐建國并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但是他在工作上卻沒得說。

    有自己的缺點，也有自己的優點，只是看站在哪個角度去評價。

    至少在這件事上，老廠長做錯了。

    兩人并未急著離開，坐在空位置上默默地等候著。

    整個審訊的時間并不長，老廠長決定自首，就沒有打算隱瞞，非常干脆地交代了一切。

    拐杖上的血跡并沒有被擦拭干凈，不需要噴灑顯血溶劑就能看到上面的痕跡。

    去老廠長家搜查的人也很快回來了，他們根據老廠長的供述，很快就找到了一件血衣。

    整個過程快得驚人，還未反應過來就把案子給破了。

    老廠長離開審訊室的時候，手上已經戴著手銬。

    他路過唐繼學的身邊，道：“孩子，爺爺讓你失望了。”

    唐繼學眼眶頓時紅了，“孫爺爺，你，你為什么啊？”

    老廠長什么都沒說就離開了，等待他的將會是法律的懲罰。

    石鵬飛跟在后面，深深嘆了一口氣。

    解決一個案子，讓他肩上的重擔又輕了一些，不過這個案子令人唏噓。

    老廠長交代，他一直都知道小女兒被寵壞了，可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不管長多少歲都是孩子，都覺得只是調皮好玩了一些，并沒有什么大錯。

    再者，這種事也都傳不到老廠長耳朵里。

    畢竟孫清只是愛玩，他的丈夫都不說什么，別人也不會自討沒趣去跟老廠長提。

    老廠長再公正，面對自家人還是難免會偏袒的。

    尤其是對待孫清，更是如此，從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孫清有時候雖然會勾搭上有婦之夫，可也都是雙方自愿，對方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鬧過一陣很快就平息了，彼此都沒想過換對象。

    老廠長：“我一直覺得她就是好玩了一點，誰能想到竟然做了那么多無恥的事！”

    這種假象一直維持到了前一陣，有人當面撕開了這一層窗戶紙，讓老廠長知道了孫清的荒唐。

    “我去找她，她一開始還狡辯沒這回事，當我甩出證據，她也不當一回事，還說這是自由，國外都這樣！”

    老廠長聽到這話，當時就氣得不行。

    孫清還不住口，還繼續道：“爸，徐明浩都不說什么，您找什么急啊。漢子在外頭找女人的事多了去，我在外頭找男人怎么就不行了？不都說男女平等嗎。”

    “你太不知羞恥了！你知道外面人怎么笑話你嗎！”

    孫清笑了起來：“笑就笑唄，爸，您就是把自己的名聲看得太重了，退休了也不好好享福，還在為大家說一聲你是個好人努力，何必呢！”

    “我是沖著這些嗎！”

    “不管您是不是，反正我都這么大了，您以后別管我的事。”

    孫清油鹽不進，老廠長第一次動怒，直接用棍子抽過去。

    老廠長退休后一直是嘴角帶著笑的和氣模樣，時間長了，孫清都忘了老爺子以前是個多厲害的人了。

    老廠子一發飆，孫清就不敢造次了，答應老廠子以后不會亂來，會跟徐明浩好好過日子。

    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孫清老實了一陣子，就跟對她十分殷勤的李大慶對上眼了。

    孫清雖然大膽，可也不至于毫無廉恥之心，李大慶太過年輕，都能當自己兒子了，再加上害怕被自家老爺子教訓，所以一直偷偷摸摸的。

    一些人更感受到她有問題，卻并不知道那個對象是誰。

    老廠長自從知道自己小女兒是什么樣子，就開始盯梢她，孫清一有動靜，老廠長這個曾經的偵察兵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不對勁。

    老爺子年紀大了，加上年輕時候太拼，渾身都是傷，這讓本就少覺的他，一天的睡眠時間變得更短。

    他有時候醒來了就睡不著了，于是大半夜走出去溜達，順便看看有沒有小偷出沒。

    機械廠那么多人，時不時就會發生小偷小摸事件。

    老廠長經常往孫清家附近走，尤其是徐明浩沒有在家的時候。

    沒想到這一次還真的撞上了，老廠長覺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很強，可當他發現那情夫竟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甚至比孫清孩子還小，老爺子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殺到了小女兒家。

    孫清聽到敲門聲，還以為是李大慶落下東西了，因此也沒換衣服就一身清涼地打開了門。

    一邊開門，一邊嬌滴滴道：“大慶，你又忘帶什么東西了？”

    孫清打開門后看到的竟然是自己老爹，著實嚇了一大跳，想回去換衣服也來不及了。

    老廠長看到孫清這個樣子，心中的火氣更大了，原本只是懷疑，現在完全沒法再找借口。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會變成這個樣子，可以如此無恥惡心。

    老廠長直接掄起手里的拐杖，他白天出門不喜歡帶，可晚上沒看到人就喜歡帶著，要是遇上賊手里還有武器。

    孫清猝不及防，腦袋被拐杖重重地打到，老廠長雖然已經年邁，可身子骨一直很好，手勁特別大，一棍子就讓孫清的腦袋流下了鮮血。

    孫清被嚇蒙了，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被父母揍過，這還是第一次！

    她來不及想些什么，就看到老廠長又砸來第二棍，孫清連忙躲閃，在躲閃中看到了桌子上的水果刀。

    她連忙拿了起來，并用刀去威脅自己的父親。

    這樣的行為無疑更加觸怒老廠長，出了這么大丑竟然還敢跟他叫板！

    老廠長年紀大才變得和藹可親，笑容滿面，年輕時候也曾被人稱過閻羅王，特別不好招惹，脾氣特別沖，跟領導都能拍桌子。

    他看到孫清這樣，就知道她死不悔改的態度，火氣一下沖上了腦門，大跨步向前握住孫清拿著刀的手，直接往孫清腹部插去。

    老廠長年紀雖然大，可他是有戰斗經驗的，身子骨也健朗，平常還經常鍛煉，養尊處優被嬌寵長大的孫清完全不是對手。

    于是，孫清就被這么殺害了。

    老廠長坐在屋子里很久才離開，也就沒有被在外頭玩回來的人看到。

    他平常一大早就經常四處溜達，因此大家在附近看到他也不覺得奇怪，在被調查的時候，腦子會自動將一些自以為不重要的信息給過濾掉。

    石鵬飛道：“他屬于典型的激情殺人，因為無法忍受女兒是這個模樣，給他的人生造成了污點。”

    一生光明磊落，結果女兒不僅作風有問題，他還查出了她經常仗勢欺人，這讓老爺子心中的火熊熊燃燒。

    再被這么一刺激，情緒就上頭了。

    他會病倒，也是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一個鐵骨錚錚的英雄人物，再也支撐不住。

    唐青青：“如果是激情殺人，捅了三十多刀未免也太過了吧。”

    正因為這三十多刀，也讓他們下意識就排除掉了老廠長，都認為是來尋仇的。

    孫清不管在外頭如何，又或者對兒女有多虧欠，可對待老廠長還是非常孝順的，父女關系一直都很不錯。

    老廠長即便覺得孫清給自己丟人而殺人，實行所謂的‘榮譽謀殺’，這恨意未免太過了。

    石鵬飛：“恨鐵不成鋼，難以接受現實，認為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女兒，想要將對方殺死，把自己的女兒解救出來。”

    唐繼學聽到這話，眉頭緊皺：“這是什么歪理，老廠長不信神鬼。”

    唐青青：“這是心理無法接受現實時，一種自我保護的機制，降低自身愧疚感。”

    不管真相如何，老廠長是殺人兇手都是板上釘釘的事。

    消息傳出去，掀起一陣軒然大波，大家都難以置信這個結果。

    “怎么可能是老廠長？會不會搞錯了啊？”

    “我倒覺得很正常，老廠長這是大義滅親啊，是他老人家會干出的事。”

    “我瞧你這話怎么還覺得他做得對？你們忘了現場多恐怖了嗎！真是沒想到啊，他竟然是這樣的人！”

    廠子里說什么的都有，不少人還要求公安局重新進行調查，認為老廠長絕對不會干出這樣的事。

    孫清偷人是不對，可也不至于就把人給捅死啊。

    老廠長多疼這個女兒，大家伙心里都很清楚。

    其他孩子都是靠自己進的廠子，靠能力往上爬，只有孫清能有現在的位置，那都是被照拂的。

    老廠長工作忙，沒太多時間放在家庭生活上，因此跟其他子女都不怎么親近，小時候都沒抱過幾次，只有孫清是例外。

    結果殺死孫清的人，竟然是老廠長，這換誰都不能接受啊。

    唐建國和蘇蓉直接找來唐青青詢問：“青青，是不是搞錯了？”

    “老廠長已經認罪了。”

    唐建國和蘇蓉神情恍惚，唐建國還有些不死心：“會不會是他給其他人頂罪？”

    孫清身邊的家人，厭惡她的人不少。

    老廠長不舍得小輩去坐牢甚至被槍斃，所以才會自己扛下來，反正年紀大了，少活幾年也夠本。

    唐青青搖搖頭：“在他家里也都搜集到了證據，而且也有人證實，看到老廠長在那段時間里在孫清家附近出現過。”

    證據確鑿，再加上罪犯已經認罪，公安局已經將案子移交檢查院了，具體怎么判就要看法院的審理情況。

    不管是什么樣的結果，老廠長余下的時間都不多看了。

    這樁命案令人唏噓，機械廠的很多人都不愿意提起。

    案子查明后，籠罩在機械廠頂上的陰影依然沒有消散，甚至比從前更加沉重。

    一直到國慶，原本死氣沉沉的廠子，才逐漸看到一絲喜色。

    到處插著的鮮紅色紅旗，讓整個廠子和家屬大院增添了不少活力。

    人們這才逐漸恢復了從前氣氛，不似之前一樣說話大聲一點，都覺得渾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