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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劫 第6節(jié)

    果不其然,月桓那廝聽完后神情微變,南宮旭嘴角揚起一個看似善意的笑:“然,虧心事倒也有樁久久盤亙心尖,日夜念著始終難解。摯友整日在旻和殿足不出戶,同一干男子相處,不知怎么就傳出了不近女色偏好男風的消息。這讓我聽見免不了替你分辯番,可嘆心底揣摩醞釀許久,仍未忖度出個章程,實是詞窮至極。”

    淡薄嵐靄纏繞上雪白廣袖,凌空微微飄掠間,意外勾到案畔擺放著的梵音花盆栽,俯腰擇出衣袖,月桓把順手拈下的花朵放置鼻端,闔目深深嗅了一嗅,“不勞南宮陛下費心思分辯,在下平素懶理纏身的流言蜚語,更不會往心里頭去,是因為明白紛擾是非即便再多,遲早有結束的一日,自不必庸人自擾,徒增煩惱。”

    他端著一派風輕云淡的神情,輕松回擊道:“若論久久盤亙陛下心尖,日夜念著始終難解的不該是滿朝文武鎮(zhèn)日所上的奏表嗎?據(jù)聞宗室與百官均在嚷嚷著讓你遴選佳麗以充宮闈,想早日讓后妃誕下皇子以綿延子嗣,要說你肩上不僅扛擔著整個江山社稷的重責,還有生孩子的重任,面對粉黛三千著實不容易,在下唯恐你日后的身體……會吃不消啊。”

    “縱使吃不消,也總比沒得吃強。”

    “吃多了難免要掏空好底子,渾身發(fā)虛腎氣不足四肢冰冷,或許你該命宮中的太醫(yī)令提早預備些補精益氣的藥材膳食,先行補上一補。”

    “放心,在備補精益氣藥材的同時,還會專門給你備些藥材泄一泄陽火。”

    啟珩最不耐聽他們拌嘴,眉頭擰成個川字,沒好氣地斥道:“你們倆到底有完沒完?如果有完請立刻閉嘴還我一個清凈,如果沒完,出瑤池左轉步行不遠處有大片樸樹林,你倆去那里鉚足勁兒斗嘴干架!”

    “哦?”南宮旭似笑非笑。

    “嗯?”月桓面無表情。

    雙方矛頭明顯都對準自己,啟珩咽了咽口水,只覺辛酸淚一把接一把,心簡直塞爆了,臊眉耷眼地郁郁嘟囔了句:“就當我放了個屁……”

    “可以。”

    “沒問題。”

    “毫無人性,立刻割袍斷義!”

    蒼天哪,你趕緊收了這倆妖孽,造福造福本殿下。

    月桓深知再逗弄下去,玩世不恭的二殿下怕會郁結吐血,故而斂卻笑容,面上換了一副端肅神情,同南宮旭正經(jīng)言道:“既然如此,下次不妨就換我與啟珩去凡界尋你喝酒聊天,想來還能夠省掉不少的麻煩,你意下如何。”

    “好啊,我定當提前包下朝歌樓,為汝接風。”

    平康坊朝歌樓,屬一眾尋歡作樂的風月場所中的佼佼者,素有銷金窟之美稱。以才貌雙絕的女子為招牌,其中又數(shù)姿態(tài)婀娜的藩國少女最受歡迎,使一眾文人sao客和達官顯貴為之傾倒,拋擲千金只為搏美人嫣然淺笑。

    美女的曼妙歌喉與唯美舞姿向來最合啟珩的胃口,果不其然他聽完,面容一掃之前的陰霾徹底放晴,樂滋滋地飲了口酒,并且興致勃勃地提出一個要求:“一個朝歌樓遠遠不夠,再包下隔壁的湘竹塢和玉錦斕館!”

    南宮旭無奈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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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顯眼包

    二殿下唇畔噙著心滿意足的笑容,目光幽幽放空,整個人仿佛陷進沉思的氛圍中,也不知是思索到何種有意思的事,面上笑意不斷擴大,口中溢出爽朗的笑聲,簡直是樂不思蜀,變成極為亢奮的狀態(tài)。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場上悠揚的曲音已停,眾仙觥籌交錯的和諧場面幾乎是眨眼間冷卻了下來,每個人都是一臉驚訝且迷茫的樣子,呆呆地望向不斷傻笑的啟珩。

    月桓險些被口水嗆著,皺眉看向腦子疑似離家出走的二愣子,拽了拽他的衣袖。

    見人家根本毫無反應,依舊笑得那么神魂蕩漾,月桓長長地嘆出一口氣表示無奈,旋即朝南宮旭露出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之后悠閑袖手,端坐在一旁擺開瞧熱鬧的姿態(tài)。

    究竟接是不接這燙手的山芋,南宮旭深思熟慮也未得出一個明白結果,著實頭疼惆悵的他此刻很想裝作不識得跟前之人,卻還是不大忍心讓‘山芋’當眾摔得稀巴爛,跌個顏面盡失。

    遂,諄諄勸導:“啟珩,你須注意自身形象和臉面。”

    等會兒,形象與臉面那兩樣重要物什他有嗎?是不是早當身外之物給丟了?

    南宮旭皺眉,陷入一輪沉思。

    終于在滿場靜默中,那豪放的笑聲徹底消失了。

    偌大的瑤池鴉雀無聲,啟珩同眾仙大眼瞪小眼,他想竭力露出一抹笑打圓場,卻實在是無能為力。

    與此同時,兩道淬浸冰雪的眼刀子冷嗖嗖射來,不用想都知道是主位上自家的父君和母后,啟珩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娘噯,晚上鐵定會上演混合雙打,他甭想好過了。

    眾仙面面相覷,均從彼此眼底看出對勇敢無畏的二殿下的敬佩之情,真真是一條鐵打的漢子。

    依照目下情形看,天帝天后必定要與啟珩來一場秋后算賬。

    諸人的視線不由聚焦到主位上的二人——

    嗯,天帝天后不愧貴為天界至尊者,單此承受能力就非一般人所能企及。

    始終端坐主位的天帝面色無波無瀾,縱使眼皮子底下上演這么一出尷尬的鬧劇,卻仍保持著一派淡定從容。

    天帝的眼睛微微乜斜著自個兒不成器的幺子,輕輕擱下手中的酒杯,把溢灑在幾案上的兩滴酒水拂拭干凈,抬目環(huán)視了一圈底下人各異的神情,于剎那間展開笑顏,笑顏的分寸又拿捏得極佳,十分得體地再度端起酒杯,對著眾仙既威嚴又不失和藹的笑言道:“來,繼續(xù)喝。”

    天帝把怒火完美的壓制在丹田里,輕描淡寫地瞥了幺子一眼,眼神銳利如鷹隼。

    啟珩訕訕低下頭,沉默地舉箸用饌肴,試圖把自己縮成不惹人注意的一團空氣。

    天后娘娘恨鐵不成鋼地睇著自己的兒子,美眸中迸射出一束寒光,險些咬碎滿口銀牙,面頰勉強掛回了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同眾仙觥籌交錯。

    一向是萬葉叢中過片葉盡沾身的二殿下,這回難得當眾出糗,可叫諸多男仙暗暗拊掌稱快。

    往昔掛在心尖子上偷偷戀慕著的女仙泰半都叫這風流浪子給迷了去,目下出糗實則快哉人心!

    眾仙也都是極有眼色的,竭力順著天帝的話語,鉚足勁兒沒話找話嘮嗑,巴望著趕緊揭過此頁。

    待宴上氣氛再次變得熱烈些時,天帝同天后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悄然罩下一個防偷聽的結界后,天后娘娘先發(fā)制人,側首咬牙切齒地剜著天帝,用眼神無聲鞭撻,“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大庭廣眾下忽然間大聲傻笑。

    老實講,她對自己生出來的兩個兒子非常頭疼。

    老大自幼性格老成持重不茍言笑,一棍子打不出半個屁來,行事做派如一個久經(jīng)世事的大人,委實太過沉穩(wěn)沒有一丁半點的孩子氣,不需要為他cao半分的心。

    老幺則打小就是一個混世魔王的材料,整日玩樂嬉笑,喜好去逗天界所有的雌性,擱女孩子堆里極吃香,需要人在旁不錯著眼珠子看顧,省得讓別家女兒為了他打起架來。

    一個讓人極省心,一個讓人極不省心,性格形成鮮明對比。

    天后娘娘曾一度認為自個兒是否在孕中受到過什么刺激,導致倆兒子這般性格,搞得她滿腔母愛無處給,直至四個侄女出生才找到地方。

    嬌嬌軟軟的女孩子乖巧倚在膝頭,嗓音糯糯的喚著嬸嬸,精致小巧的包子臉掛著甜絲絲的笑容,簡直暖化千丈冰。

    等她們再長大點就知道繡些漂亮的扇套、帕子給父母嬸嬸們。

    這么一對比,倆木頭樁子似的兒子愈發(fā)不如侄女懂事貼心。她和天帝又妒又羨,私底下曾喚來兩個繡女分別教導兒子做女紅,繡一些錦帕同香囊,結果捻起針來全是血染的風采。

    被緊急傳召而來的司藥星君顫巍巍背著藥箱,把二位殿下的手給包扎得跟個熊掌似,并表示他倆擁有做針線活兒的愛好本是極好的,可也要量力而行。

    畢竟將殿里頭整得哪兒哪兒都有血,以及手掌扎得如斯觸目驚心是件挺嚇人的事。

    對上天后陰沉沉的視線,天帝心肝陡顫,咽了咽口水,“啟珩不也是你的兒子嗎?為何你總要說我?”

    冷冷瞥了他一眼,天后娘娘微彈指尖,解除了防偷聽的結界,悠閑地撫了撫烏濃發(fā)髻,曼聲道:“今兒本宮感覺身體不大舒服,還勞請?zhí)斓圩鹱岂{書房歇息。”

    侍立天帝身畔的年長仙官一聽,彎腰應了聲,立馬轉身指了幾個伶俐仙娥,駕輕就熟地吩咐道:“你們將書房簡單拾掇拾掇,再從箱籠里找出去歲新制的一床衾被,順帶把那套天合玉茶具并赤金檀木茶海擺出來,沏上一壺香茗。”

    仙官又對旁側的一名小仙官,諄諄囑咐道:“昨兒晚間沒批閱的奏本統(tǒng)統(tǒng)送進書房,記得捎帶告訴司膳房的人,把準備好的晚膳里去掉一碗紅豆粥,別忘了啊!”

    “是!”

    天帝:“……”

    因為幺子腦子缺弦,導致他今兒晚上被天后趕去睡書房……

    天帝默默攥緊了拳頭,他決定今夜把啟珩那個小兔崽子提拎到書房,徹底奉行一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至理名言。

    女賓席上的女仙們兀然瞧見如此失態(tài)的二殿下,皆以錦帕掩嘴偷笑。

    作壁上觀看了半天好戲的紫瑜,用胳膊掇了掇楚黛,幽幽開口:“二哥哥真真是夠淡定淡然吶。”

    天后嬸嬸都把象牙筷箸給掰斷了,她二哥哥還能若無其事的安坐,一點都沒露怯,果真響當當?shù)囊粭l漢子。

    趕明兒有時間去問問他,怎樣才能修煉至如此厚臉皮兼且不怕死的程度。

    “我倒認為二哥哥是嚇傻了,所以才默默龜縮回殼。”

    嘖,這句話一針見血!

    楚黛嘴角微微含笑,眼風無意間瞟到啟珩身側端坐的月桓神君,登時蹙了眉,在望見他手中擺弄的玉香囊時,眸中閃過驚疑之色,電光火石間心思百轉千回。

    她螓首沉吟少頃,生怕是自己看走眼,就忙向紫瑜道:“你眼神兒好瞧得真切,且?guī)臀易屑毲魄贫绺玎弬龋褪悄俏恢琢Y袍的仙者手上持著的玉香囊,是否像芳漪以前常貼身佩戴的那枚。”

    聞言,紫瑜神色微詫,跟隨楚黛的視線望向男賓席上,眼睛睜得溜圓非常努力的辨認著,觀察少頃,她猛一回首,嘖嘖稱奇:“哎,那玉香囊不就是芳漪以前常貼身佩戴的那枚嗎?”

    嘶,可這也不對,玉香囊不是早就丟了?

    轉而又思考起白罽袍仙者手上的玉香囊會不會是湊巧長得與芳漪的那枚玉香囊比較相似而已。

    “可是芳漪不是曾經(jīng)說過她的玉香囊是天底下獨一無二,再尋不到第二枚的嗎?”

    打從千年前她們姊妹四人奉師命下山歷練,再歷練完回山后卻發(fā)覺芳漪鐘愛的玉香囊不見了蹤影,都以為是她不小心遺落于凡界。

    如今陡然出現(xiàn)在一個仙者手里,莫非……

    她揉了揉眼,不信邪似的又遙遙探看了一遍,認出流蘇穗子獨特的打結手法確實是出自芳漪之手,眸底的茫然與不解沖淡了nongnong的驚奇,像是不明白芳漪的玉香囊怎么在一個關系八竿子打不著的仙者手中。

    紫瑜不禁喃喃自語道:“沒錯,那的確是芳漪的昆侖玉鏤雕鴛鴦形香囊,可是她的香囊不早丟了嗎?莫非是被那個仙者給撿了回去?”

    話音遽然而止,她的嘴巴里猝不及防被強制塞滿糕點,險些噎到背過氣,翻著白眼見楚黛連連沖自己搖頭,立時沒好氣地狠剜一眼,麻木地轉過頭,等看清楚來人時扯了扯唇角。

    紫瑜捏訣化出一個屏蔽聲音的結界,又麻木地將頭轉過去,默默啃著糕點,背影顯得蕭索伶俜,充斥著無論生熟人皆勿擾,否則后果自負的訊息。

    “爾等可尋到容盈了?”楚黛瞧清來人暗暗松了口氣,壓低聲音詢問起容盈,卻冷不防腰肢軟rou遭人狠掐,頓時瞠大眼倒抽口涼氣,口中差點溢出驚呼。

    幸好她竭力壓制住,手用力抓上幾案的一角,漲紅著一張臉使勁兒把紫瑜的狼爪給甩了下去。

    “婢子們已尋到了容盈帝姬。”

    楚黛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終于平安落地,面色也趨于平靜,“你們是在哪處尋到的,她現(xiàn)狀如何。”

    冰嫣低聲應答:“回殿下的話,是在第八十六重天的忘日泉旁,帝姬似是口渴破開了泉水的結界,誤飲了忘日泉的泉水,之后又酒勁上頭以至醉倒不省人事。水芙和寧畫已將人安穩(wěn)護送回寢殿妥帖照看著。”

    楚黛倒是若有所思,“是可以忘記一日內所發(fā)生之事的忘日泉。”

    雪嫣接道:“是。”

    楚黛漫不經(jīng)心地捋平有折痕的錦帕,面上漾開一抹欣慰的笑容,琢磨著容盈這次倒未闖出什么大禍,僅僅是飲了幾口忘日泉水罷了。

    雖說天帝先前頒下的御旨清楚列明擅飲泉水者的后果,但前提是需要有人拘拿住切切實實的物證或者人證,否則一切都白搭,也多虧了今日無人守泉,才令容盈僥幸躲過一劫。

    她瞥向相隔較遠的父君母后及幾位叔叔嬸嬸,喃喃低語:“好罷,忘記就忘記了,反正今日只有個接風的宴席頗有重量,總歸沒什么大事需得容盈來牢牢記住。”

    她抿唇輕嘬了一口茶甌中溫熱的茶水,對恭立在側的心腹仙娥講道:“今日容盈帝姬因水土不服以致身體抱恙,故而先行退宴。”

    六人自然知曉其中的利害關系,亦明白這番話的含義,俱頷了頷首。

    待六人退下后,楚黛擱了茶甌,紅唇間吐出口氣,好生揉了揉被掐疼的腰肢,無奈地盯向紫瑜,拂袖破除掉她的結界,捅了捅仍舊鬧別扭的某人,柔聲道:“好啦,方才我還以為是芳漪,結果是冰嫣她們來向我匯報容盈的情況,說是人醉倒在第八十六重天已經(jīng)順利找到了并送回了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