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爍還禮，笑迎：“阿伊努人睿智的首領(lǐng)，皇上已知悉你到來的消息，特派遣我等迎入城內(nèi)會同館休息，擇日去拜見皇帝。”

    安藤川連忙答應(yīng)，客氣幾句，便上了馬車。

    看著舒適的馬車，安藤川的手不知道放哪里，總感覺這窗簾很是光滑，很是漂亮，這坐墊很是舒服，這底下放著兩個精美的陶瓷是干什么的，莫不是用來吃飯的？

    哦，你說那個兩個啊，一個是痰盂，一個是夜壺，不是用來吃飯的。

    安藤川感覺有些憤怒，你們大明人怎么能如此暴殄天物，如此精美，如此絕世的陶瓷，怎么看都是舉世珍寶，竟然是用來，我呸……

    王爍拉開窗簾，看著外面的風(fēng)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兩句，一路行到通濟門外才停下馬車。

    城門看守軍士查驗身份。

    王爍走了出來，安藤川等人也下了馬車。

    安藤川抬起頭，看著高大而堅固的城墻，臉色有些蒼白。這是神靈才能打造出來的城池吧，一塊塊條石是如何搭上去的，大明人有無窮的力量嗎？

    這軍士看著很是威猛，那手中的長槍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他們在看自己，王爍在介紹，似乎是說明情況。

    軍士揮了揮手，這是準(zhǔn)許入城了。

    王爍走了回來，邀請道：“還請首領(lǐng)上馬車。”

    安藤川看了看長長的城門洞，詢問：“我們是否可以走著進(jìn)去，想要看看大明京師的繁華。”

    王爍聽聞，哈哈大笑：“自是可以。”

    安藤川回過身，看了看繁忙的城外河道，還有不少人在碼頭搬運貨物。走向城門洞，一股陰涼的氣息撲面而來，與外面酷暑相比，頓時涼下許多。

    一塊塊厚重的磚石，彼此之間的縫隙連一片葉子都塞不進(jìn)去。底部有些陰潮，長著些許青苔。

    王爍側(cè)身看著走得很慢的安藤川，安藤川感嘆不已：“如此堅城，定能萬年無憂啊。”

    若是阿伊努人有這樣的城池，誰還會在乎大和民族，誰還會在乎足利義滿？

    走出城門洞，安藤川看向一旁，竟有軍士騎著馬上了城墻，不由地驚恐道：“這，馬也可上城墻不成？”

    王爍不知道這位首領(lǐng)多少年不出山了，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只好耐著性子說：“你走過的城門洞，頭頂上便是城墻，如此寬的城墻，走馬還不是輕松的事。”

    安藤川深深震撼，原來這世上還有如此保衛(wèi)家園的城。

    進(jìn)入城內(nèi)，安藤川一行人被眼前的繁華迷亂了雙眼，庫頁島什么時候見過如此多的人，似乎全天下的人都趕到了這里，烏泱泱的腦袋看不到盡頭。

    走入街道之中，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商鋪，商鋪外還有一些攤點，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

    “這是什么？”

    “哦，那是冰糖葫蘆，吃的。”

    “那這個呢？”

    “那是胭脂鋪，女人用的。”

    “那是什么？”

    “酒樓，男人最喜歡的地方。”

    “哦，那個很多女人招手的也是酒樓吧，我看很多男人進(jìn)去了，笑得很開心。”

    “這個，算是吧……”

    安藤川終于進(jìn)入了會同館，剛剛坐下，就看到了鏡子里清晰可見的自己，不由地跳了出來，喊道：“這，這里藏著一個丑陋的妖魔！”

    “哦，那是你自己。”

    王爍安置妥當(dāng)，很是疲憊。

    這些年接待使臣次數(shù)不算少，如此疲憊的還是第一次，土鱉，絕對是土鱉，怪不得楊文會被召回來，送來這么一群野人，不被皇上喊回來罵一頓怎么都說不過去。

    安藤川看著鏡子里丑陋的自己，嗚嗚地流淌著眼淚，自己不是來到了大明，而是來到了神明的世界。

    山邊、野太跪在安藤川的面前。

    山邊嗚嗚地說著什么。

    安藤川撫摸著山邊的腦袋，凝重地說：“沒錯，我們來對了地方。大明是強大的，一定可以拯救我們阿伊努人。我會付出一切代價，請求大明天子幫助我們。野太，你又是在哭什么？”

    野太哽咽地說：“這里的菜太好吃了……”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大明除虎害

    安藤川是庫頁島阿伊努人最智慧、最勇敢、最厲害的首領(lǐng)，曾cao作獨木舟往返于庫頁島與北海道島之間，與北海道島上的阿伊努人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

    山邊、野太見識過安藤川的箭法，在熊祭的時候，安藤川曾隔著百步，精準(zhǔn)命中架子上的黑熊。他曾帶領(lǐng)族人打敗過野人女真，將女真人的腦袋踢到了海里。

    他是阿伊努人的希望。

    現(xiàn)在，他認(rèn)為希望在大明，并帶人來到了大明京師，一個之前沒有聽聞過，更不曾涉足過的地方。

    這里有著令人新奇與震驚的一切，大明人睡覺的時候不需要擔(dān)心有野獸跑過來，他們安心得睡在城內(nèi)；大明人會制造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隨意地擺放在腳邊等人來買，而不用擔(dān)心有人搶走這些寶貝；大明的女子竟然也能上街，他們不擔(dān)心女人被掠走，自己一個人打光棍……

    大明，和阿伊努人的世界完全不同。

    這種不同，不是原始與文明的差異，而是原始與文明的距離。

    入夜，清風(fēng)晚至。

    安藤川躺在床上，撫摸著光滑的絲被，看著燃燒的紅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閉上眼，如何都睡不著。

    坐起來走到窗邊，安藤川看著格外安靜的會同館，感覺內(nèi)心十分舒坦。這里的安靜沒有危險，只有平和。

    “若是阿伊努人有這樣的城，這樣的房屋，也有這么安穩(wěn)的夜，那就是死也無憾了。”

    安藤川內(nèi)心充滿了對大明的崇拜。

    夜是漫長的，在這一刻被拉得寧靜，似乎所有人都入了夢想。

    安藤川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蠟燭熄滅的時候，自己才緩緩睡去。

    翌日一早，會同館大使呂嵩帶人送來衣服、早膳，然后說：“阿伊努人的首領(lǐng)，天子已下了旨意，恩準(zhǔn)你們在太陽正南的時候入宮用午膳，商議具體事宜。”

    安藤川有些驚訝：“在來時路上，通事告訴我入京師之后需要先接受禮儀修習(xí)，至少也要三日，我們當(dāng)真可以直接去見大明的天子嗎？”

    呂嵩微笑著點頭：“這是天子對阿伊努人首領(lǐng)的重視。”

    山邊插了一句：“既是重視，為何不一早讓我們?nèi)ィ俊?/br>
    安藤川怒視山邊，連忙對呂嵩致歉。

    呂嵩不以為意，擺了擺手：“今日有早朝，皇上需要與官員商討軍國大事。只有下了朝，才能召見。”

    安藤川并不知曉大明有多大，事情有多少，但走了近三個月才到這里，想來會有無數(shù)的事需要天子去處理。

    早朝。

    工部尚書鄭賜奏報：“混凝土基建第二個五年規(guī)劃正在穩(wěn)步推進(jìn)，依照規(guī)劃，混凝土道路基建將圍繞北平，連接更多軍事重鎮(zhèn)。然在第二個五年規(guī)劃時，并沒有考慮東北大部，臣請擴大基建范圍，增加一條自沈陽至長春、會寧的道路。”

    戶部尚書夏元吉站出來反對：“皇上，臣以為不妥。今年戶部已拿不出更多錢鈔去支撐基建。在第二個五年規(guī)劃沒有完成之前，不宜再增加新的安排。”

    鄭賜皺眉：“東北遼闊，適合作為糧倉重地。若沒有混凝土道路，如何將那里的糧食運出來。糧食出不了，百姓的生活如何改善？”

    夏元吉自是知曉這個道理，但戶部是真的拿不出大量錢財去鋪設(shè)基建。

    今年看似沒有什么大事件，但朝廷的支出可不比打仗少。

    不說北平營造的耗費，就是新軍之策覆蓋范圍增加了云南、廣西兩省，雖說這些地方衛(wèi)所并不算多，但畢竟是一筆大的開支。朝廷還營造了新的造船廠，開了鐵礦廠，船廠方面招募了眾多船匠，初級工業(yè)打造又分出了諸多分支廠，相關(guān)零部件開始分散制造。

    蒸汽機改良也需要錢財支撐，水師三分，各地物資調(diào)配，特別是南洋水師的基地建設(shè)，還有大小琉球的控制，這些哪個能少了錢？

    李素水師南下，又帶走了一萬多將士，這里面哪個不是錢堆出來的……

    現(xiàn)在又是大移民，二十萬人口也不是小數(shù)目，所需錢鈔不下二百萬，這還是最低估算，整個過程走完，沒三百萬兩過不去。

    朱允炆看向夏元吉，也有些苦澀，雖說朝廷財政一增再增，可還是過得有些拮據(jù)，問題不出在財政上，出在支出上。

    楊榮出班：“皇上，臣以為眼下戶部艱難，又尚未移民百姓闖關(guān)東，即便是移民了，百姓扎根東北也需兩年時間，通往東北的混凝土道路延后兩年并無不可。兩年后，新的基建規(guī)劃也將重新填造，正好可以接上。至于兩年中百姓所產(chǎn)糧食，不妨以衛(wèi)所收購的方式支民。”

    朱允炆欣然同意，看向鄭賜，嚴(yán)肅地說：“無論如何，通往西疆省的混凝土道路務(wù)必修通，五年不行，那就十年，遇山開山，遇水搭橋，遇沙漠就植樹造林，無論付出多少，混凝土道路都要修到西疆，對于西疆加急文書，需確保二十日內(nèi)送抵北平。”

    鄭賜深知困難重重，但還是凝重地回道：“臣定爭取早日將混凝土道路修到西疆。”

    隨著大明疆土的擴大，如何強化這些地方的管理，不至于出現(xiàn)割據(jù)勢力，是朱允炆必須解決的問題，而一個關(guān)鍵的辦法，那就是拉近地方與京師的“距離”。

    空間的距離無法縮短，但時間卻可以縮短。

    比如大同到北平，彎折之下七百余里，在沒有鋪筑混凝土道路之前，大同的尋常文書送到北平要十天左右，加急文書需要四日，遇到刮風(fēng)下雨、大雪天，還可能延遲。

    可有了混凝土道路之后，無論天氣如何，只要不封路太多，尋常文書六日便可抵達(dá)北平，加急文書兩日便可。

    現(xiàn)在西疆省的消息傳遞很是困難，茹瑺寫一封文書，送到南京少說也需要一個月，這還是快的，慢點需要兩三個月。一旦貫通了混凝土道路，消息的傳遞會縮短許多時間，朝廷也可以更好掌握地方動態(tài)，及時調(diào)整策略、安排對策或給予支持。

    混凝土道路是聯(lián)系地方的重要一環(huán)，也是事關(guān)朝廷控制地方力度、政令傳達(dá)的基礎(chǔ)設(shè)施。一旦大范圍的混凝土道路建設(shè)完成，大明就很難出現(xiàn)地方割據(jù)，地方出了亂子，也可以輕松解決。

    早朝結(jié)束后，朱允炆下旨宴請阿伊努人安藤川等人，并命內(nèi)閣、兵部、五軍都督府官員陪同。

    安藤川見到了大明天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行禮跪拜。

    朱允炆看著瘦弱、有些黑，頭發(fā)還有些卷的安藤川，虛抬右手賜座，然后說：“安藤川首領(lǐng)，朕聽聞阿伊努人的日子不太好過。”

    安藤川聽過通事的翻譯后，眼有些發(fā)紅：“偉大的大明天子，我們阿伊努人是勤奮的，天不亮就去打獵，日已落我們才帶著獵物歸家。我們從不輕易爭斗，向往和平。可無奈大和民族不給我們生路，煎迫日甚。”

    朱允炆嚴(yán)肅地說：“大和民族啊，他們中有很多人都是殘暴至極的野獸，越是血腥，他們越是興奮。阿伊努人與他們作鄰居恐怕只有被屠殺干凈這一個結(jié)果。”

    安藤川痛苦不已，看看大和民族的煎迫就知道，他們一定會將阿伊努人趕盡殺絕！

    朱允炆并沒有說謊，后世提起小日本，動不動都是大和民族，有多少知道阿伊努人的，這個民族被屠殺到幾乎滅絕，人口剩余兩萬多，但兩萬多還是混血之后的，純種的阿伊努人基本上就不存在了。

    看著悲傷的安藤川，朱允炆開口道：“說吧，你千里迢迢，不辭辛苦來到京師，想要什么。”

    安藤川走出來，跪了下來：“圣明的天子，還請你們幫助我們守住家園，抵御大和民族的進(jìn)攻，我們阿伊努人愿意與大明永世結(jié)好。”

    朱允炆深深看著安藤川，這個人還是不明白問題的嚴(yán)重，阿伊努人只靠防守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一直被動的防守，只會被人找到破綻一擊致傷，再擊致命。

    “朕即便是給你們提供幫助，你們能守得住十年，二十年，又如何守得住五十年，一百年？難道說智慧的安藤川首領(lǐng)不想為子孫后代留一個太平基業(yè)嗎？”

    朱允炆沉聲問。

    安藤川有些疑惑地看著朱允炆：“太平基業(yè)？”

    朱允炆凝重地點頭，說：“山中有猛虎傷人，你建起藩籬躲在家里自是無憂，可你也不敢上山，不敢走遠(yuǎn)。要想過好日子，不只是建造藩籬，還需要殺虎。山中無老虎，沒有藩籬，子孫后代也能安享太平。空有藩籬，老虎不死，后患無窮啊。”

    安藤川深深吸了一口氣，聽明白了朱允炆的意思，他將大和民族比作老虎，告誡自己，阿伊努人想要活下去，不殺掉大和民族是別想有未來的，可大和民族很強大，他們的人也多，武士也厲害。

    朱允炆看著猶豫的安藤川，舉起酒杯，深沉地說：“大明可以幫阿伊努人除虎害。”

    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