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的勢力就如同人的影子，還是一個隱藏在暗處的影子，想要發(fā)現(xiàn)他的破綻，找出他的蹤跡，怕不會容易。

    朱允炆看著離開的劉長閣，目光中透著一股殺機。

    古今！

    無論你是誰，這一次你都要死！

    不管是誰干的，瓦剌使臣遭遇刺殺的事件畢竟發(fā)生了，朝-鮮、占城、暹羅、渤泥、琉球三國等使臣都聽聞到了這個消息，就連京師的百姓也不由地議論紛紛。

    朝-鮮使臣柳廷顯、李貴齡并不認為是朱允炆派了人暗殺瓦剌的把禿孛羅，朱允炆完全沒這個必要，再說了，若是他要做這件事，那把禿孛羅的腦袋早就沒了。

    可殺掉把禿孛羅對大明沒有任何好處，把禿孛羅畢竟是以使臣的身份來的，他死了，大明的臉就算是丟光了，不僅如此，還會帶來邊關(guān)戰(zhàn)事，瓦剌再慫，也必然會為把禿孛羅報仇，無休止的小規(guī)模入侵可能就會出現(xiàn)……

    不用說，大明國內(nèi)存在一股力量，一股反對建文皇帝的力量，是他們在將局勢引向不可控制的一面。

    大明朝廷對把禿孛羅遇刺一事十分重視，不僅有內(nèi)閣大臣聯(lián)袂探望，還有太醫(yī)診療，劉長閣帶著朱允炆的親筆書信，交給了把禿孛羅。

    把禿孛羅看到了朱允炆的解釋，雖然話里話外沒有道歉，但皇帝親自下場解釋，本身就是一種低姿態(tài)，為了謀取更大的利益，把禿孛羅向朱允炆提出了一個補償方案：“簽署百年不動刀兵君主盟約，確保瓦剌不受來自大明的威脅，瓦剌同樣約束好部落，保證不會南下進犯西域、西北等任何大明領(lǐng)土。”

    朱允炆有些哭笑不得，這個把禿孛羅倒是個人才，知道借勢上馬，受了傷，就得要賠償，而這一種合情合理的“賠償”，大明還真沒辦法拒絕。

    十二月二十三日。

    朱允炆于暖閣設(shè)宴，招待把禿孛羅、也忽止、利也等人，內(nèi)閣解縉、郁新、楊士奇，兵部尚書鐵鉉，五軍都督府府事梅殷陪同。

    “安樂王遇刺，朕心甚是不安，今日設(shè)宴招待，還需隨意，不知安樂王傷勢如何，可能飲酒？”

    朱允炆平和地說。

    把禿孛羅看著朱允炆，這個尚不到三十的年輕皇帝，竟然控制著整個大明王朝，也是在他的革新與治理之下，大明比洪武時期變得更為強大！

    不可小視！

    把禿孛羅謙恭地說：“勞天朝皇帝動問，并無多少大礙，大明醫(yī)師比我遇到的所有醫(yī)師都厲害，他們不僅可以輕松縫合傷口，還可以拿出十分好用的紗布，整個過程甚至都沒感覺到多少疼痛。若是天朝憐憫于我，可否送瓦剌一些醫(yī)用紗布……”

    朱允炆笑著對張口就要東西的把禿孛羅說：“不瞞安樂王，這醫(yī)用紗布乃是我朝軍隊中的戰(zhàn)略之物，輕易給不得。但安樂王在京師受傷，朕若拒絕，多少有些不近人情，既如此，兵部就酌情分出一百箱給安樂王吧。”

    也忽止不樂意了：“大明皇帝，三百箱是不是太少了一些？”

    鐵鉉陰沉著臉，開口道：“一百箱足夠千人用，還少嗎？此物大明多少軍士都沒有配上，能勻出一百箱已是皇上開口。”

    把禿孛羅聽聞夠千人用，頓時就笑了：“那就多謝皇帝了，我看過審訊文書，是有人借刺殺于我，引發(fā)瓦剌與大明戰(zhàn)爭，既是如此，我們定不能讓此得逞。我代表馬哈木、太平兩位首領(lǐng)，以使臣身份而來，一是為大明恭賀新春，二是想與大明簽訂一份和平盟約。”

    “瓦剌會遵守盟約嗎？”

    梅殷冷冷地問。

    把禿孛羅嚴肅地回答：“會。”

    梅殷搖頭：“瓦剌、韃靼之間的事我們還是聽聞過一些，也清楚你們彼此之間的不信任。今日你們與大明簽了盟約，明日轉(zhuǎn)頭就撕碎了，再次對大明發(fā)動進攻，又該如何？”

    楊士奇、鐵鉉等人點頭，話雖不好聽，但事就是這個事。

    瓦剌講信用嗎？

    想想馬哈木，他先是效忠買的里八剌，然后又是效忠哈什哈，現(xiàn)在他只效忠他自己，忠誠、信義，在草原上似乎并不存在，至少馬哈木沒有。

    盟約簽了又如何，馬哈木想撕碎的時候就會撕碎，而大明呢，反而多了掣肘，想要動手解決瓦剌都不方便動手。

    把禿孛羅凝重地說：“過去只是為了各自部落的生存，仰人鼻息，無法做主，可現(xiàn)在，是我們?nèi)丝刂仆哓荩覀冋f的話，自然是瓦剌最高的命令。只要大明愿意與瓦剌簽訂和平盟約，那瓦剌一定會遵辦到底，定不違背。”

    第九百五十五章 掃盲年：識寫退稅

    面對把禿孛羅的請求，朱允炆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點頭答應：“以和為貴，互通貿(mào)易，當為大明與瓦剌之未來。內(nèi)閣可與安樂王等商議，擬定文書。”

    與歷史上的城下之盟、歲幣盟約不同，大明與瓦剌的盟約，是瓦剌出于族群存亡擔憂的請求，是大明出于戰(zhàn)略考量作出的重大決策。

    瓦剌主要勢力范圍在杭愛山附近，位居西域之北，要想實現(xiàn)西域大局的穩(wěn)定，瓦剌是繞不過去的。出兵直接打？

    眼下征西大軍環(huán)控整個西域，力量早已攤薄，加之阿爾泰山冰雪覆蓋，不利行軍，即使是翻山越嶺找馬哈木去，馬哈木也很可能會謝絕會客。

    若是朱棣強行要和馬哈木見個面、吃個飯，馬哈木估計是會打包好鍋碗瓢盆，上馬跑路。為了吃一頓飯，朱棣估計追個一百里，也未必能追得上……

    何況征西大軍不可能一直留在西域，開春之后便會返回，后續(xù)絲綢之路、西域治理，都需要一個穩(wěn)定的外部環(huán)境，此時與瓦剌達成和平盟約，對于西域的大局是有利的。

    從戰(zhàn)略層面上來看，有些時候解決問題的并不只有戰(zhàn)爭一條路，大明需要的是邊陲穩(wěn)定，并不想要杭愛山，瓦剌想要的是貿(mào)易，并不想要大明江山。

    一拍即合，盟約誕生。

    朱允炆與把禿孛羅用印，一份《大明與瓦剌和平共處盟約》便正式生效，耐人詢問的是，這一份盟約有著明確的時間期限，只有短短五年，即自建文七年一月一日開始至建文十二年一月一日結(jié)束。

    把禿孛羅很想將時間提升到十年，卻遭到了朱允炆的婉言拒絕，并希望五年之后把禿孛羅可以再一次來京師，續(xù)上五年盟約。

    五年，是朱允炆留置的窗口。

    且不說五年之后大明會不會對瓦剌動手，就說五年之后把禿孛羅、馬哈木、太平這些人還在不在，如果一口氣簽了二十年，結(jié)果不到十年馬哈木等人掛了，上臺的又是一個野心勃勃，積蓄力量想要南下的，大明直接撕破協(xié)議不好看，坐著等他準備充足，多少又有些白癡。

    先發(fā)制人，后發(fā)制于人的道理朱允炆還是明白的，給瓦剌一個五年盟約，也是在警告瓦剌，莫要在背后搞小動作，小心盟約到期之后收拾你們。

    把禿孛羅無奈，但也相當滿意，至少為瓦剌爭取到了五年的和平時期。只要沒有大明的直接威脅，那瓦剌便可以騰出精力來對付韃靼，鬼力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韃靼的阿魯臺，這個人陰險狡詐又頗有能力，不解決他，瓦剌很難崛起。

    這一次挨了一刀，說不得完全是壞事，至少為瓦剌贏得了喘息。

    翌日。

    琴島水師東征對馬島大捷的消息便傳入京師，陣斬萬余倭人的消息竟然在京師沒有掀起多少浪潮，就連做生意的商人也只是輕輕哦了一嗓子，繼續(xù)做自己的買賣。

    水師大捷那不是應該的嗎？

    打的是倭國，小國，有啥值得慶賀的，你看看人家征西大軍，打的是最強大的騎兵，直接消滅十五萬大軍……

    建文六年終于走到了最后，在除夕傍晚，朱允炆出現(xiàn)在通濟門外，對無數(shù)的百姓、行商喊出了建文七年的施政方略，就兩個字：“掃盲”。

    建文七年，是掃盲年。

    朱允炆已經(jīng)不耐煩層出不窮的白蓮教問題了，百姓需要識字，需要明事理，需要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絕對不可以做。

    掃盲是一個很困難的事，百姓家白天忙碌，到了晚上好不容易休息休息，你現(xiàn)在說要去識字，學拼音，那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沒精力，也沒心思啊。

    老百姓嘛，就種地而已，你皇帝要讀書就讀書去，干嘛非要讓我們所有人也讀書，這玩意又不是鋤頭，開不了地，鋤不了草。

    但朱允炆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掃盲必須進行，命令解縉為掃盲大隊長，楊士奇為副隊長，在大明領(lǐng)土上掀起了一波規(guī)模浩大的掃盲運動。

    為激勵百姓識字，朝廷破天荒地開了一項政策：識寫退稅。

    在夏稅、秋稅上繳時，只要一戶戶主及其妻子，能念對隨機抽取出的字句，同時寫出自家姓名、稅目詳情，朝廷便可酌情給予百分之五至百分之十的退稅，你之前繳納了四百文，現(xiàn)在退你四十文。

    只有關(guān)切百姓自身利益，他們才可能愿意去識文寫字。四十文錢不算多，但對尋常百姓家而言，這筆錢可是夠吃好幾天的，晚上沒事少做點床上運動，一起學點阿啵呲嘚不好嘛。再說了，人家都領(lǐng)了退稅的錢，就你幾家沒有，丟不丟人……

    國慶日，京師更是熱鬧非凡，無數(shù)商人拼了命的吆喝，晝夜忙碌著，繁茂的商業(yè)帶給了京師更多的人氣，南京外城已出現(xiàn)了十幾座小鎮(zhèn)。

    使臣朝賀結(jié)束之后，戀戀不舍地離開京師，同時帶走了豐厚的貿(mào)易品，與大明再一次的和平保證。

    正月十六日，朝廷開印。

    朱允炆坐在武英殿，看著一旁屏風上掛著的巨大輿圖，眼神中透著雄心勃勃。

    這是自己執(zhí)政的第七個年頭。

    朝廷運作已步入正軌，雖然還存在著諸多問題，但已經(jīng)不再是方向的問題，而是道路本身的坎坷與曲折。

    革新一步步走到深水區(qū)，潛在的問題也將更多的暴露出來。這世上沒有萬年不變的成法，只有隨時隨地改變的現(xiàn)實，自己必須保持高度的警惕。

    值得讓人注意的還是商人，隨著幾年的瘋狂發(fā)展，在京師、蘇州、杭州等地，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專門的雇傭場所，這種人才市場的出現(xiàn)，從某種程度上說明了商業(yè)對勞動力的需求正在激增，同時也意味著資本主義已經(jīng)開始嘗試掀開土壤，準備萌芽。

    如何在封建社會發(fā)展資本經(jīng)濟又不沖擊君主統(tǒng)治，是朱允炆必須考慮的問題，雖說現(xiàn)在資本力量不堪一擊，掐死只是一念之間，可它畢竟是資本。

    資本它不是一個靜雅的姑娘，而是一個張著血盆大口，帶著血腥味的龐然大物，它是可怕的，但它也有著不可估量的強大的力量，無論是物質(zhì)配置，資源流動，還是商品生產(chǎn)、各色交易，都需要資本來推動、完成。

    歷史發(fā)展證明，純碎的市場經(jīng)濟是不存在的，理性的計劃經(jīng)濟也是不可行的，現(xiàn)在所能采取的舉措，只能是加強朝廷對商人的管理與控制，從制度、規(guī)章、行業(yè)標準上來加以約束。

    朱允炆不知道大明商業(yè)會發(fā)展到哪一步，眼下所能做的，只能是約束、引導，并加強民間的思想教育，讓忠君愛國、精忠報國成為主流思想。

    官場治理六年，出現(xiàn)了不少大案，不少貪官被處理，總體上來說，政治上相對清明，地方上相對穩(wěn)定……

    就在朱允炆回憶六年來的執(zhí)政之路時，劉長閣匆匆求見。

    “朝廷的文書都沒送上來，你倒先跑了過來，說吧，有什么事。”

    朱允炆被人打擾了思緒，有些不樂。

    劉長閣并不擔心，反而是帶著幾分欣喜說：“皇上，工程機械院在龍江船廠發(fā)來了文書，邀請皇上親至船廠。”

    朱允炆眼神一亮，連忙起身接過文書，見上面有公輸巧、陶增光、趙源、萬海平四個人的簽字，激動地說：“他們成功了？”

    劉長閣也止不住興奮，答道：“具體如何他們并沒有說，現(xiàn)在送來文書，想必是有了大的進展。”

    朱允炆重重點頭，放下文書，傳令擺駕龍江船廠。

    龍江船廠。

    公輸巧、陶增光、萬海平等人迎候朱允炆，見車架來了，紛紛上前行禮。

    朱允炆擺了擺手：“這些都免了吧，這個時間請朕過來，可是成了？”

    公輸巧呵呵地摸著胡須，陶增光看向萬海平，萬海平作為龍江船廠的負責人，又是此番項目的主負責人。

    萬海平凝重地對朱允炆說：“皇上，經(jīng)過半年多的研究，在國子監(jiān)、二炮局、兵仗局、科技局的全力支持與配合下，蒸汽機三次簡化與優(yōu)化，燃燒效率得到提升，現(xiàn)如今終于搬至船上，實現(xiàn)了蒸汽機動力行船！請皇上檢閱！”

    朱允炆緊握著雙手，止不住激動：“走！”

    船塢直接連接長江，一艘大福船安穩(wěn)地停靠在岸邊，從外面看不出與其他大福船有什么區(qū)別，但從內(nèi)部看，卻有著天壤之別。

    龍江船廠并沒有直接使用鋼鐵船作為蒸汽驅(qū)動的對象，原因是鐵船制造困難，調(diào)試起來太過麻煩，索性暫時以木質(zhì)船為實驗平臺，先行摸索與試驗。

    為了解決船只耐熱問題，只部分改造了鋼鐵結(jié)構(gòu)。

    朱允炆想要登船，卻被萬海平等人給攔住了。

    公輸巧解釋道：“皇上，蒸汽機驅(qū)動船只已經(jīng)解決，但在控制船只的行進速度上還有些問題，還是在岸邊觀看為上……”

    朱允炆搖頭拒絕：“蒸汽驅(qū)動船只，這是改變歷史的大事件，朕豈能遠觀？上船！”

    第九百五十六章 新時代的汽笛

    登船，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