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福康安的糖衣炮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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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佳保跟去了善保的院子玩兒。 “佳保這回真找著玩伴了。”董鄂氏派了個丫頭跟過去伺候,笑道,“還沒問呢,聽說剛剛孩子們比試弓箭了,怎么樣?誰射得最好?” 丫環奉了茶來,佳保端了一盞,細細的吹浮著,笑了笑,沒說話。董鄂氏猜道,“我看是福保拔了頭籌吧?” “你怎么不說是善保,他年紀最長。” “善保?”董鄂氏自己先笑了,“善保那孩子,文文弱弱,書生一樣的斯文。他那雙手,比我的還嫩,不說別人,你看佳保的手成日引弓射箭,硬梆梆的。” 佳保笑著搖頭,“真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善保的騎射,真當好好下功夫。” 夫妻二人在燈下說話,真到申時,都不見佳保回來。董鄂氏無奈,差丫頭去叫了一回。 佳保穿著件毛料的大氅回來,笑嘻嘻的給父母請安,董鄂氏嗔道,“你大哥二哥也都在府里,什么時候玩不行,連覺都不用睡了,明天哥哥們還得上學呢。” “額娘,大哥給我講《論語》了,哪里是在玩兒。”佳保得意洋洋,他今天射箭第一,那些呆板無趣的圣賢書給大哥一講也沒那么枯燥了,若不是丫頭來叫,佳保都想跟著哥哥們一塊兒睡。想到這兒,佳保倚貼在董鄂氏的身邊,央求道,“額娘,我也搬去跟哥哥們住,成不成?” 董鄂氏摸摸兒子光亮的大腦門兒,笑道,“怎么想到跟哥哥們一塊兒住了?” 佳保眼珠一轉,“方便大哥教我念書,我也能教大哥弓箭。” “過幾天,子澄就回來了,再念不遲。”君保態度和靄許多,只是依然板著臉。 佳保噘嘴,嘟囔道,“余先生根本不會講,好端端的一篇文章非要東扯西拉,聽得人直打嗑睡,還不如大哥講得明白。以后我找大哥教我,余先生就幫阿瑪您處理公文好了。” “不知好歹的孽帳,你說什么!” 君保一聲厲喝,嚇得佳保周身一顫,頭扎在額娘懷里,董鄂氏忙勸道,“有話好好說,你別嚇著孩子。”輕撫著兒子的脊背問,“余先生是進士,可比你大哥有學問呢。你大哥都教你什么了,來,說給額娘聽聽。” “就是《論語》。”佳保說著,就搖頭晃腦的背起來,聽著瑯瑯童音,君保的氣也漸漸平了,佳保聲音一落,董鄂氏揉著兒子的臉,歡喜道,“背得真好。這是你大哥教的。” “嗯,大哥說了,念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慢慢來,急不得,明天他再教我新的。”佳保得了理,守著額娘,說起話來底氣十足,“阿瑪總罵我笨,怎么大哥教一遍我就記得了?” 君保瞪眼指著佳保道,“又給你臉了不是!你大哥晚上還得做功課,你別總粘了去打擾他念書。” “大哥說他早念會了。”佳保羨慕又佩服,“阿瑪,你沒見大哥給我講課,根本不必看書,閉著眼睛就記得住。真厲害。” 董鄂氏笑道,“大哥這么關心你,有沒有跟大哥道謝?” “都是兄弟,說那個干什么。”佳保擺了擺手,豪情萬丈,“阿瑪額娘,你們早些安歇吧,我也去睡覺了。” 佳保歡喜著去歇息,君保這顆老心哪,撲通撲通的,七上八下,犯尋思,他那位善保大侄兒怎么□□了他的傻兒子,這才一個晚上,怎么就脫胎換骨了? 倒不是君保不信善保,也不是叔侄關系有隙。君保畢竟久經世情,才會有此疑慮,不是善保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讓他覺得……透著一股子詭異。 素未謀面的叔侄,這才幾日,就親近的跟早在一塊兒住了幾百年似的。君保回京前打聽了許多事,自己也做好了善保兄弟不大容易接受自己的心理準備,出乎意料,順利的讓他覺著像在做夢。 試問,孤苦無依的兄弟兩人,突然天上掉下個親叔叔,除了缺心眼兒的傻子,誰能不心疑?善保這樣精細的人,任是表現出無所猜忌,執子侄禮,一步不多走,一句不多問。善保這種表現,反倒讓君保愧疚之余更加心虛。不過君保歷練多年,心內不安,卻能穩得住。 “善保真是有心了。”兒子長進,董鄂氏倒沒多想,滿心喜悅,笑著說出自責的話,“我也沒留心,以后得讓廚房備些宵夜點心,孩子們這樣用功,可別累壞了身子。” 聽著妻子的話,君保的心更加不塌實,只盼著自己的智囊余子澄早早歸來。 余子澄沒來,鈕祜祿府上卻等來了福康安。 福康安消息靈通,耳聞善保的二叔回京,這次也是特意上門拜訪。 善保正在園子里練習弓箭,聽到回稟,看君保沒額外的吩咐,便吩咐引福康安進來。福保已經湊在佳保身邊嘀嘀咕咕的說福康安武功多么厲害,騎射如何精湛,大內侍衛武林高手云云。 “大哥還有這樣武功高超的朋友啊?”佳保張著嘴巴,眼睛瞪得溜圓望著善保,似乎不大信,他還以為大哥的朋友都是書呆子呢。 善保被這種無邪天真澄澈的小白癡目□□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引弓便是一箭,回頭嗔道,“難道你大哥的武功很差么?” “俺的娘啊——”引路的小廝抬頭見翎羽箭攜風迎頭射來,腿一軟癱在地上,恰到好處的躲過一劫,翎箭直逼后面的小喜子,小喜子一聲尖利的驚叫,撲愣愣的驚飛樹上多少鳥雀,緊緊抱著手里的錦鍛包袱,以為自己就此紅顏薄命。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只見福康安不慌不忙探手,曲指一彈,“錚”的一聲輕響,箭頭略偏,斜飛出去插在地上。 君保豹眼圓睜,怒瞪善保,抬手扇了善保后腦一記,善保踉蹌幾步,差點跌到地上,聽君保寒聲訓道,“射箭不看靶子,你看哪兒呢!” 福康安已經近前,扶了善保一把,爽朗笑道,“怕是善保想試試我的武功。” “別胡說,”善保甩開福康安的手,一臉懊惱揉揉后腦,“不小心射偏了。幸好沒傷到人。”又給福康安引薦,“這是我二叔,剛回來,你以前沒見過吧。” 福康安見過君保,君保見哆里哆嗦的小喜子手上還拿著東西,笑道,“想來你們有話說,善保,跟福康安去你院子里說話吧,今天你就先練到這兒。” 善保如蒙大赦,這幾日放了學二叔總是拽著他練弓箭,強度不是一般的大,手上磨出血泡,寫字都打顫,饒是這樣,君保也只一句:開始練習都這樣。堵得善保百般苦處也說不出。 如今福康安一來,善保打心眼兒里歡迎。 紅雁自是認得福康安,請了安,扭身去泡茶。福康安隨興的打量著善保的房間,家俱還是老樣子,只是擺設換了,從博古架上的陳設,到書案上的文房四寶到鎮紙筆筒都透出雅致潤澤,絕不是大街上的便宜貨。 善保遞了一盞茶,福康安接過,上等薄胎雪瓷盞,邊兒上描著細致清雅的蘭花紋絡。茶盞中的液體清碧芬芳,只聞味道,便知是好茶。 “看來你過得還不錯。”福康安雙腿疊起,漫飲茶香,悠悠然。 善保嗔他一眼,“可真是廢話。你怎么有空來了?” “天越來越冷了,給你做了件狐裘順道拿過來。”福康安理所當然的模樣,擱了茶盞,拉著善保起身,又喚小喜子進來。 小喜子猶為善保的箭法心有余悸,捧著包袱道,“幾日不見,大爺就成神射手了。” 善保歉意一笑,“嚇壞了吧,這是趕寸了。” “偏你話多,怕什么,就善保這二兩勁兒,真射你身上也不過撓癢癢罷了。”福康安橫小喜子一眼,從包袱里展開一件雪白的狐裘,柔軟的毛皮,天光下泛帶著一絲淺淺的亮銀色,平添了幾分華麗高貴。善保見過的好東西有限,也能覺出這衣裳難得,連連推卻道,“我又不缺衣裳穿,跟你說了不許帶東西來,這樣貴重,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福康安單手扳過善保的肩,裘衣展揚中帶出一縷盈香,披落在善保的肩頭。善保正大白眼的翻福康安,福康安渾然不覺,上下打量著善保,善保天生一張瓜子臉,一雙水潤清眸,顧盼神飛,高隆的鼻梁,薄削的唇,雪雪白的皮膚配上這件銀狐裘,真如畫中人一般。福康安擊掌贊嘆,“我的菩薩,這衣裳也只有善保你配穿了。” 小喜子緊跟著拍馬屁,“大爺穿這身真俊啊。” 善保翹著嘴巴嗔怪道,“行了,你還是拿回去吧。”說著就要脫了去,被福康安按住了手。見善保右手掌纏著紗布,中指食指也包裹得跟蘑菇似的,咳一聲,一面給善保系好裘衣上的珍珠扣,一面問,“手怎么了,不會是練弓箭傷的吧?” “我還是頭一遭見人有射箭把手傷成這樣的。”福康安無視善保的臭臭的臉,怡然道,“這衣裳就是照你的身量做的,別人也穿不了。做都做好了,我辛苦的送過來,你就別娘們兒兮兮的不爽快了啊。” “沒聽圣人說么,君子之交淡如水。對了,你怎么知道我衣裳尺寸的?”善保穿著,竟然沒有不適感,長短肥瘦恰合身。 “看一眼就知道了。”福康安笑著執起善保的手,佯嘆道,“可惜啊可惜,好一雙銷魂手就這么……” “該死的,你說什么!”善保左手揪住福康安的耳朵,狠狠的轉個圈兒,冷笑,“再說一遍給小爺聽聽!” “善保善保,說著玩兒的。”福康安嬉皮笑臉的求饒,善保狠狠一拽,福康安順勢就撲到善保懷里,心里暗自得意要占善保的便宜,接著小腹一陣巨痛,被善保的曲起的膝蓋頂個正著。福康安倒吸一口涼氣,伸手一彈善保的手腕,善保手腕一麻,松開福康安的耳朵,冷笑不語。別以為清朝真就封建了,在這時候,狎戲子玩男童也是一種風流韻事,算個毛啊。不似如今社會,為此還要打無數口水仗。不過就是得小心,最好是狎人,而不是被狎。 福康安哭笑不得,倒是他先口舌輕薄惹惱了善保,彎著身子抱著肚子擰著眉毛唉喲,“唉喲,善保你來真的啊,痛死了……” 小喜子湊上前,一臉的赤膽忠心,“爺,奴才給您揉揉。” 福康安單掌覆住小喜子那張八字眉瞇瞇眼的巴掌臉,一腳把人踹出去,罵,“不長眼的東西,滾滾滾!” 善保“撲哧”就笑了,“我沒用大力,裝什么裝。來了就好好說話,倒越發不穩重了。”拉過福康安的手,朝著太師椅一呶嘴,“坐下,咱們說會兒話。” 福康安沒像往常那樣留下用飯,天略黑便告辭了,臨走還去給董鄂氏請了安,很有大家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