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多急，對方都會用足夠?qū)I(yè)和冷靜的態(tài)度提問，不管你多想爭分奪秒，都要走完這個流程。都要條理清晰地回答“是否有意識”“過往病史”這些問題。

    這是應(yīng)該的。

    美惠姨報(bào)完地址，最后說道：“快一點(diǎn)，快一點(diǎn)，我家孩子的腿，真的很重要。”

    誰的腿不重要呢，宋悅詞當(dāng)時這樣想到。

    但又因?yàn)槊阑菀痰倪@句話，后知后覺流了滿臉的淚水。

    她躺在地上，空落落地看向二樓，仿佛那里有誰站著。宋悅詞聲音壓抑著，她像是好不容易在氧氣耗盡的最后一刻脫離了桎梏，重新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不要告訴外婆。”她這樣說道，在美惠姨猶豫著要不要答應(yīng)她時又自己改了主意， “還是告訴吧，但不要告訴她嚴(yán)不嚴(yán)重，你就說，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美惠姨成了她秘密的保護(hù)者，每天在醫(yī)院陪著她，推著輪椅送她去學(xué)校辦暫休，看她做復(fù)健訓(xùn)練時心痛得要哭。

    mama和外婆都不在身邊的日子，她只有美惠姨。所以為了美惠姨，她愿意拜一拜神佛。

    ＊

    “宋悅詞”，從名字開始就讓人覺得詩意萬千。宋濤往香爐里上了香之后靠近凌越，“你覺不覺得她真的挺不一樣的？”

    凌越?jīng)]搭理但也沒制止他說下去，宋濤：“我也描述不好，就是你看啊，臉那么好看，舞跳得那么好，有些人費(fèi)盡心思才能得到的喜歡，她什么都不用做大把的人捧著心往前湊。”

    凌越拂去手上的一點(diǎn)香灰，“你這話挺有意思，那些心里想的什么你不清楚？別污佛祖耳朵了。”

    宋濤急了，“哎，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這個年紀(jì)，擁有這么多在別人看來求不來的東西，再怎么心平氣和，也不可能是她這樣的吧，感覺…… 怎么就一眼看到頭了，她明明前途無量的吧，你姑姑不是說了么，當(dāng)首席培養(yǎng)的苗子。”

    “我還是喜歡活潑熱鬧的女孩子，每天圍著我嘰嘰喳喳，那才感覺得到生活的意義和樂趣啊，她這種，美得我高攀不上。”

    凌越從來上香的人群里看過去，宋悅詞是神情最淡的一個，不遠(yuǎn)處的菩提樹被風(fēng)吹得簇簇，裊裊的煙拂過她的臉。她好像真的沒有愿望，也真的不信滿殿神佛能知她掩埋的心事，她看起來只是一個按部就班來完成任務(wù)的人，而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他移開目光，抬手腕看了眼表，催促宋濤，“趕緊，要過了你說的吉時了。”

    “哦哦，那快走！”

    他們往上，宋悅詞往下。兩側(cè)過道中間隔著一尊精巧大氣的蓮花石塑，六朵石蓮栩栩如生。

    宋濤著急向上跑，被一小師傅攔下勸告，“施主莫要急行，以免沖撞。”

    他停住腳步回頭去喊凌越，正巧看到凌越和宋悅詞同時經(jīng)過那尊蓮花石塑，同樣的步調(diào)緩緩，同樣的目不斜視。

    稱得上是冷漠的氛圍。

    他之前到底得多看走眼，才會覺得這兩人應(yīng)該有情況啊，他怎么會覺得這兩個人能住一起啊？！

    開玩笑！

    總算在吉時之前到達(dá)，主持大師已經(jīng)在等他們了。對方將東西一一遞給宋濤，宋濤這回端起了足夠虔誠的態(tài)度，從對方手里鄭重其事地接過了一堆東西。等再跨出寺廟門檻，日頭已升至最高。

    離身后慈眉善目的金身佛像越來越遠(yuǎn)，走至半山腰，宋濤突然回過頭，語調(diào)與以往天差地別，“像給我大哥，套了金箍。”

    “這金箍還是我親手來取的。”

    凌越聞言并不多說什么，只從他手上將東西全部接過，不算安慰地拍了下宋濤的背，“現(xiàn)在算我親手取的。”

    宋濤看著走在他前面的凌越，只覺得這家伙確實(shí)如他爺爺所說，天生成大事者。

    明明是他們這輩里最自由選擇最多的一個，照理說不需要具備什么撐天撐事的性子，他么，活得隨意開心最重要。

    偏偏凌越能撐事，雖然在國外待了那么久，結(jié)果他們這一堆人，除了秦琛，還真就都需要他時不時地解救。

    “要不我們還是回去搖個簽吧，說不定我搖出個我大哥不宜嫁娶，我立刻帶回去給我媽看！”

    凌越用一種“宋濤你今年幾歲”的目光看著他，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根本沒有講的必要，但凌越還是開了口。

    “嗯，你帶一支簽回去，然后你大哥就能不訂這個婚了？他就能自由了？還是說，他能夠放棄現(xiàn)在已經(jīng)得到的所有利益和權(quán)利？”他是想著安慰宋濤的，“你大哥跟你不一樣，對他來說，感情不重要，自由也不重要，他是個大刀闊斧的野心家，他愿意為此付出。”

    宋濤沒說話，過了好一會，他認(rèn)命似的嘆了口氣，“也是，總不能指望我這個當(dāng)?shù)艿艿模俏覀兗揖屯炅恕！?/br>
    “不過我還是想搖個簽，咱們回去搖一個唄。”

    ＊

    宋悅詞接了個電話，美惠姨知道她在十安寺，硬是要她去求支簽。

    “美惠姨，我不信這個的，而且我剛直接坐纜車上來的，就只走了一小段路，佛祖大概會覺得心不誠。”

    “那是你腿傷著了啊，醫(yī)生都說了，要保持運(yùn)動，但不能劇烈運(yùn)動，好孩子，聽話，去求一□□里的師傅解簽可靈可靈了，你有什么事，總也得稍微解一解，全埋在心里，要出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