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又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緝事司督公,從前本是無憂無慮的商家小少爺,卻不過是因為某些人的一己私欲,將他推向了復雜艱險永無天日的深淵。 那戲文里還唱道:“她那金貴的身子,不知嘗起來是何滋味?”又在得到之后唱道:“不過是尋常女子那般滋味,還以為有何不同呢!” yin詞艷曲當前,周圍的男子都流露出曖昧的笑意,陵淵卻笑不出來。 多年前的屈辱,無人知曉的陰暗,他沒想到會在今日以這種方式從他心中翻滾出來。戲文是假,但其中描摹的種種,處處敲打在深埋心底的疤痕之上,令陵淵的眉目愈發陰沉。 嘉恪……也許真的遭遇過這些難堪也未可知。 陵淵的鼻腔重重出了一氣,對著身后的隨扈說道:“這畫舫,燒了?!闭f罷幾個起落躍了出去,眨眼已經上岸。 陵淵騎著馬一路回宮,進宮就見沈放遠遠地迎了過來,輕輕揮手示意身后跟隨的宮人隔遠些,低聲對陵淵說道:“啟稟督公,之前查的事情已經清楚了?!?/br> 沈放的聲音壓得更低卻很清晰:“嘉恪殿下初次下嫁之后,宮里伺候她的人都被秘密送出宮外殺死了,是今上下的暗令。那些埋在亂葬崗的宮人,唯有一人僥幸未死,是從前伺候嘉恪殿下的內殿宮女,查問之下,她吐露了從前嘉恪殿下與皇上的舊事……” 陵淵靜靜聽著,眉目間波瀾不驚。 沈放說完,按慣常的默默后退半步,等著陵淵的吩咐。 陵淵無言地停在原地好一陣,朝著一個方向抬了抬下巴。 沈放知道那是風華無雙宮的方向,連忙說道:“兒子馬上去安排,干爹稍后?!?/br> 風華無雙宮后殿的門,輕輕被沈放推開。他在前頭引路,陵淵一路前行到了嘉恪長公主的寢殿外,伺候的宮人們已被沈放找借口支開。寢殿的門虛掩著,里面一片黑暗,一點光亮也沒透出來。陵淵疑問地看向沈放,沈放也很奇怪:“夜里一般都用夜明珠,不可能一點亮都沒有啊,兒子先進去看看。” 陵淵制止了他,沈放會意地站在殿門外。陵淵走到門口,不輕不重地說道:“長公主殿下,微臣陵淵前來問安?!?/br> 沒有一點聲響回應。 沈放扎著手輕聲說道:“里面應當有兩個宮女伺候啊?” 陵淵又說了一遍,殿內傳來了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很明顯帶著譏諷。 陵淵知道那是嘉恪長公主的聲音,說道:“殿下可是有何不適?微臣進來伺候?” “呵,督公好本事,”嘉恪長公主涼笑著嘲弄,“抗旨前來,所為何事?” 陵淵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 不過是跟隨本心罷了。 是因為看了戲文一時感慨同命相憐? 可這宮中的可憐人還少么?為何以前沒有這樣動了惻隱之心? 等等…… 惻隱嗎? 好像不是第一回 了…… 陵淵一時有些對自己無言,便答道:“微臣聽聞長公主殿內漆黑一片也不讓人伺候,特來查看?!?/br> 他不過是依據常理推斷,定是這位長公主趕走了內殿伺候的宮人才會一點光亮也無,不然宮人是不敢完全不點燈的,恐會令長公主磕碰,那便是天大的罪責。 果然嘉恪長公主沒有對此反駁,輕嗤著說道:“如此,孤要向皇上稟明督公大人這份忠心吶?!本o接著語氣就是一寒,“孤不愿意點燈也不想看見跟前有人,明白了嗎?明白了就快滾!” 陵淵轉身就走,一時有些氣惱,又有些自嘲。然而走了兩步又停下,很快轉身推開了殿門。 在一旁看著的沈放覺得云里霧里,不明白督公大人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呢? 陵淵自己也不清楚。 也許是想起了當年的某個夜晚,當他獨自一人誰也不想見的時候,其實內心是渴望有個人能不管不顧地靠近吧。 給她個機會。 他這樣想。 他沒有想清楚這到底是在給誰機會,但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剛進門就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砸了過來,陵淵本能地閃避了一下,額角被險險擦過,一片涼意。 一絲溫熱順著額角流淌下來。 是血。 “你!”陵淵著惱地看著東西砸來的方向,那里依然是一片黑暗,只能憑借窗外流瀉入內的月光看出地上坐著一個人。 “孤讓你滾!”嘉恪長公主又砸過來一個物件,柔婉的聲音第一次如此高亢,“隨便什么人想把孤關起來就能關起來,隨便什么人想進來就能進來,你們當孤是什么、是什么東西!是你們的玩物嗎!” 陵淵避開了這個物件,那物件落地發出崩裂的脆響,震得殿內更為死寂。 那絲溫熱的血,流淌進了陵淵的脖頸,浸潤了他的衣領。 他沒有管。 他走到坐在地上那人的面前,蹲下,看她。 即使只有月光,他也清晰地看見了。 她身上裸露出來的肌膚上,交錯斑駁著的,都是累累傷痕,不知是鞭痕,還是掌痕。 傷痕新鮮,有的還正在泛出鮮血。 除了她的臉龐,能看見的肌膚沒有一處完好。 這宮中能打她的,只有一個人。 陵淵看著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表情,輕聲說道:“微臣為殿下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