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個名為琥珀的宮女,稱呼嘉恪長公主為“主人”,而非“殿下。” 陵淵從進殿就注意到這個在角落里宛如跟墻壁融為一體的宮女了。她靜得如同一尊靠壁燈,仿佛無人喚她,她就能一直保持跟墻壁融合的樣子直到天荒地老。剛才所有宮人都跪下了,只有她無動于衷。 看來,這是嘉恪長公主的心腹侍女。 陵淵能看得出來,這個琥珀,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嘉恪長公主隨意坐下,對著跪著的眾人揚了揚下巴,對琥珀說道:“不聽話的,留著沒用。” 琥珀點頭:“是。” 一字落下,琥珀的身影就閃了出去,手起刀落迅速放倒了一排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繼續刺殺跪著的所有人。 她的出手很隨意,根本不分到底是這風華無雙殿中的宮人還是陵淵帶來的宮人,只要她閃過去的地方,一個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倒在了地上,脖頸上汩汩地噴出血液,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著。 殿中響起尖叫和逃竄之聲,陵淵看也沒看跟隨自己來的宮人——他一向認為廢物不必留,這倒是與嘉恪長公主方才的命令有些異曲同工。他看向嘉恪長公主,那位殿下渾不在意地輕輕晃著腳,看也沒看殿內的慘狀。不過她皺了皺眉頭又掩了掩鼻子,似是不喜歡漸漸濃郁的血腥氣息。她站起身向后殿走去,完全不理會也不處置殿內的刺殺。 “殿下。”陵淵叫了一聲,語調里染了些經年日久的官威迫力,“無故處死了幾十口人,微臣該如何向皇上稟報?” 嘉恪長公主沒有回頭,腳步也未停,聲音里仍然帶笑:“隨你。” 陵淵站起身,看著嘉恪長公主閑逛般遠去的背影,沉渾的聲音追隨過去:“皇上可以不在意你詐死,也能不在意你帶回來的都是破銅爛鐵嗎?” 嘉恪長公主的腳步微微一頓。 陵淵等著她回頭。 他已派人查驗過嘉恪長公主千里奔逃帶回來的兩大車物品,里面雜七雜八堆了很多東西,看起來似乎都是機關所用,但他找機關師勘驗過,并沒用能拼湊成型的,與現在知曉的機關獸等物完全不符。 整個大燁對嘉恪長公主如此容忍,都是因為她帶回來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南楚機關獸,如若沒有這些東西,她根本沒有任何作用,更沒有任何資格作威作福。 但嘉恪長公主沒有回頭。 她似乎只是閑逛時隨意頓了頓,就繼續閑逛著往前走了,沒有再說一個字。 陵淵凝著她的背影,瞇了瞇眼。 風華無雙殿的血案不出意外地驚動了皇上,也震驚了朝野。彈劾嘉恪長公主的奏章如雪片般飛進御書房,澹臺璟濤不勝其煩。他命陵淵代為處置那些奏章,自己卻親自前往風華無雙殿,說是要安慰受驚的皇姐。 陵淵不免腹誹——誰受驚都不會是那位殿下受驚。 陵淵翻看大同小異的奏折,按照皇帝的意思予以回復,直到半夜才堪堪回完一半。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在一旁聽命的沈放立即上前用熱毛巾替他敷手,細心揉捏了一番給他舒緩,又伺候他飲下一碗溫熱的牛乳燕窩,這才輕聲回稟:“干爹,皇上還在風華無雙殿。景妃娘娘派了人去請,也沒見皇上出來。” 陵淵的表情不咸不淡,似是對這個消息不感興趣。沈放又湊近了些,低聲道:“皇上遣走了跟去的人,不許任何人靠近內殿。” 陵淵的眉毛微微一挑。 沈放清楚這是干爹有些感興趣的意思,聲音更壓低了些,帶著點看戲的興奮說道:“都說皇上對嘉恪長公主不一般,難道真的現在……正在干那事?” “呵。”陵淵一笑,內心道,“是因此而有恃無恐?” 陵淵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說道:“本座記得風華無雙殿新調用的一個宮女,是左將軍家的人吧。” 聽話聽音。沈放立即明白了陵淵的意思,答道:“是,干爹記性真好,那宮女是左將軍家的遠親,送進宮來是替左家打探嘉恪長公主的,兒子自然給送到風華無雙殿了,左將軍承干爹這份情。” 陵淵對沈放的聰明滿意點頭,也不再多言。沈放對陵淵行禮后離開御書房,立即吩咐手下人去辦事——給那左將軍家的宮女行方便,讓她能親眼看到皇上與公主的茍且,并出去大肆宣揚。 沈放安排完一切再回到御書房,發現陵淵已經快將奏折批完了。他行禮后靜靜站在陵淵身側,不由感嘆這位只比自己大七歲的干爹的思路之縝密。那左將軍向皇帝求娶嘉恪長公主,明明已經知道這位公主的口碑和風聞,若只是為了家族利益也不必在意其他,卻還是派了人入宮想打探一下,好像知道了公主的喜好就能在婚后保得萬事無憂似的。干爹順水推舟賣了個人情給左將軍,卻也為自己留了后手。 是啊,睚眥必報的緝事司督公、人人懼怕的活閻王,怎么可能在被迫重錘手臂和當馬騎被鞭打之后毫無反應?定是要狠狠報復回來! 誰得罪了陵淵,誰就會比死還痛苦。 這是沈放入宮后深刻烙印在心里的第一個認知。 沈放更加屏氣凝神,小心伺候著。 不多時有宮人來報,景妃娘娘請陵督公過去一趟。沈放微微看了一眼陵淵,陵淵的眼睛仍然在奏折上,眼皮也沒抬,也沒有任何回應。沈放使眼色打發走報信的宮人,又親自走到門口對那宮人說道:“就說督公正在辦皇上吩咐的事,實在不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