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執(zhí)口中的“老地方”，其實林遲也判斷不準，畢竟在她的記憶里，跟宋執(zhí)可沒有什么可供參考的“老地方”。

    但從玻璃酒瓶從樓梯滾落的聲音判斷，林遲第一個想到的只有二中背后那片廢棄的cao場，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宋執(zhí)喝酒的地方，那時候他們還在念高中，于歸大學剛畢業(yè)那陣子。

    “上次見你和小執(zhí)，也是在二中。”

    于歸將車停穩(wěn)后，站在二中校門前目光沉沉地盯著牌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或是別的什么情緒。

    “是嗎？不記得了。”

    林遲答得很快，反而有些讓人懷疑她是否言符其實。

    因為她其實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她跟宋執(zhí)因“疑似早戀”被請了家長，而于歸一人便代替了雙方長輩將他們領了回去。

    林遲在前面走，于歸看著她像是逃跑一般的背影，忍不住笑，長腿一邁，沒三兩步就跟了上去。

    二中廢棄的cao場，原本是打算作為公共場所對外開放的，后來不知什么原因項目沒繼續(xù)下去，cao場也就一直閑置了。

    循著空氣中彌漫的酒精味兒，林遲和于歸在看臺二層的石梯拐角處發(fā)現(xiàn)了醉醺醺的宋執(zhí)。

    “這就是你說的不管多晚都來接我？”

    酒瓶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宋執(zhí)的周邊，將他圍在中間，幾乎沒給人留一個下腳的地兒。

    林遲抬著腳，小心翼翼地判斷自己下一步腳該落在哪兒，直至一步一個腳印走到宋執(zhí)跟前。

    “哼，你來啦。來，坐這兒。”

    宋執(zhí)迷蒙地抬起頭，眼神迷離，林遲都不確定他是否能看清自己。

    他先是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沒空地兒了，于是順勢推倒了幾個酒瓶，硬生生給林遲騰了個位置出來，用手毫無意義地佛去了臺階上的灰，示意林遲坐下。

    直到酒瓶順著臺階滾落到最下一層，宋執(zhí)才看清除了林執(zhí)外，還有一個人。

    于歸彎腰將酒瓶一一立好，舉手投足間都是從容，然后站在臺階下望著臺階上的宋執(zhí)：

    “有我的位置嗎？”

    清醒和暴怒同時到來，背叛感涌上心頭，宋執(zhí)站起身一臉難以置信，居高臨下地看著林遲：

    “你帶他來的？”

    林遲眼神躲閃了一下，但絲毫不怵地立刻回了一句：

    “他送我來的。”

    這個話術，林遲還坐在于歸車上的時候就想好了，她自小周旋在兩兄弟之間，撇清關系早就掌握了門道和技巧。

    許是還沒完全清醒，宋執(zhí)也沒心思深究是她帶他來，還是他送她來，直接吼了一句：“滾開，沒有你們的位置。”

    “宋執(zhí)，我還沒生氣，你倒是先發(fā)火了？是你放我鴿子，還要我來找你。”

    宋執(zhí)煩躁地撓了撓頭：“那你也不該把他帶來，他和他爸一樣......”

    這話一出，林遲腦內警鈴大作，立刻挽上宋執(zhí)的手臂，另一只手準備伸手去捂宋執(zhí)的嘴：

    “都說了是他送我來的，再說了，你爸不就是他爸。”

    酒精真的害人，腦子不清醒的時候，什么話都往外蹦，還專挑那些捅人心窩子的話說，刀刀見血，比如當下的宋執(zhí)，口無遮攔：

    “我爸跟他爸不一樣。他爸是個懦夫，遇到問題只會逃避，殺人犯......”

    “殺”字剛說出口，林遲的手就已經到了宋執(zhí)嘴邊，直至“殺人犯”三個字說完，林遲的手才著急忙慌地送進他嘴里。

    “嘶...疼！!”

    直到林遲倒吸一口冷氣，喊了出來，宋執(zhí)才意識到自己一口咬傷了林遲的虎口，慌亂間準備收口，反而讓林遲腳下踩空，整個人身體往臺階下摔了下去。

    于歸眼疾手快地往臺階上跨了兩步，堪堪接住失去重心的林遲，那張原本從容不迫的臉上，眉頭緊鎖，帶著些惱怒和寒意對上宋執(zhí)的眼睛：

    “你現(xiàn)在才更像殺人犯。”

    于歸的聲音溫潤有力，幾乎沒有太高音量，低沉帶著些冷峻，讓人不寒而栗。

    兄弟間的劍拔弩張，林遲以前沒少見，只是她沒想到重逢后的第一次針鋒相對，就是毀天滅地級別的修羅場，她真后悔剛才沒有直接推開家門。

    “宋執(zhí)！你屬狗的嗎？都出血了！”

    林遲站穩(wěn)后，忍著痛沖還懵在臺階上的宋執(zhí)揮了揮受傷的手，當真是下了死口，深深的牙印浸出血痕。

    于歸的視線剛挪到她的手上，林遲立刻開口：“哥哥，你要不先送我去醫(yī)院吧！宋執(zhí)，他有瘋狗病的。”

    “我的意思是狂犬病。”

    -

    雖然林遲受了傷，但至少表面上看，于歸和宋執(zhí)在年三十這一晚，應該是能夠相安無事地坐在客廳一起看春晚的關系了。

    于歸一如年少時一樣，領著他倆先給林爸林媽說明了情況，又為林遲受傷道了歉后，才將兩人帶回了宋家：

    “醫(yī)學生，處理傷口應該沒問題吧？”

    于歸站在家門口，手里拖著林遲的行李箱，說這話的時候雖沒什么語氣，但林遲卻覺得這話壓著怒意，滿滿都是揶揄。

    宋執(zhí)沒吭聲，將頭扭向一側，最后點了點頭。

    “那你們先收拾一下，一會兒到隔壁來吃餃子。”

    “給媽上柱香再過來，爸一會兒值班結束也會來。”

    后面這話，重音落在“爸”字上，顯然是對宋執(zhí)說的，也是對他口無遮攔的那句“他爸”輕描淡寫地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