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六百秒 第78節
“得虧大伯不在,不然余田傷的恐怕就不只是膝蓋了。”周景元吃了小半碗面,擱下筷子,沖周景文道,“是吧,大哥?” 光光已經睡了,眼前沒了小和事佬,周景文又恢復了一臉嚴肅。他等到這會兒是為了聽一句“余田無恙”,聽到了也就放心了。周景文起身跟章芩道“晚安”,回了隔壁院。 (四) 那日之后,周景星不僅沒有好起來,反而高燒到肺炎,直接住進了醫院。周澤恒和周澤安出差回來才得知,震驚加擔心,心情別提多復雜。 余田硬是一天也沒休息,跪完第二天就繃著膝蓋、挪著小碎步上班去了。下了班,他又第一時間去醫院照顧景星,雷打不動。不論誰在,他就默默站在病房角落,誰趕也不走。 后來,章芩沒忍住,在飯桌上跟周澤恒、周景文推心置腹說了一番話。 她說:“景星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我們不能因為那個人是我們熟悉的人,熟悉到 我們壓根兒沒把他和景星放到一起去想過就否定他。這對他和景星來說,都不公平。” “其實,我們心里都清楚,如果拋開遠房親戚這層關系不談,余田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踏實上進,知根知底。這不比我們到外面去找人牽線搭橋給她介紹來得更穩當嗎?”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么,我乍一聽到他們在一起時,也下意識地想:別人會怎么看景星?可是,別人怎么看真的就那么重要嗎?我們作為景星的家人,不就是應該不管別人怎么看她,都支持她、保護她嗎?我都有信心做到,你們做父親、做兄長的難道辦不到嗎?” 周澤恒和周景文一直默默聽她說著,誰都沒有開口。但章芩知道,他們都聽進去了,只是還需要時間來消化。她說不急是假的,可她知道急也沒用,有時候個人想法的轉變不是一朝一夕能促成的。 但是,她還有最后一句話,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話要講:“同樣作為母親,我想,如果大嫂還在的話,她一定希望景星能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幸幸福福地過一輩子。” 不知道是不是章芩的話起了作用,周澤恒和周景文都默認了余田的存在,由得他每日殷勤地接過唐姨準備的保溫飯盒送去醫院。 景星也察覺到了爸爸和大哥態度的轉變,稍稍寬了心,每天都心安理得地等著投喂。只要到點,病房門準時被推開,總能聽到她輕快的聲音:“小瘸子,今天又帶什么好吃的來了?” 盡管余田的膝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她還是樂此不疲。 余田不得不再次重申:“已經好了。” “好了你也是小瘸子。”景星不給他任何辯駁的機會,想了想,又逗他,“或者,小傻子?” 余田一邊揭飯盒,一邊瞥她,明顯跟不上她跳躍的思維。 “哪有人不知道躲,偏湊上去挨罰的。不是小傻子是什么?” 余田渾不在意吃過的虧,輕輕笑了笑:“挨罰能解決的事,就不算太糟。” 景星一愣,明白了他的用意,笑著捏了捏他的耳垂:“猴精猴精的。” 余田俯身湊到她面前,笑:“到底誰是小傻子?” “我是,行了吧?”周景星撞上他的嘴唇,好笑道,“小傻子配小瘸子,正好!” 周景星出院后,又被周澤恒和周景文強制休息了兩天。等她返崗時,同事們紛紛跟她八卦遠星近來最大的新聞。 “什么新聞?” “余副經理辭職了。” “什么?” “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什么?”離新聞主角最近的人竟然一無所知,連景星自己都覺得離譜。 “聽說有人來挖他,條件比遠星好。” “可遠星也不差呀!”別的同事聽到了,忍不住替東家打抱不平,“況且……”同事瞟景星一眼,余下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景星自然注意到了她們的目光,笑:“有話就說。” “聽說他是被趕走的。” “誰趕的?為什么?” “老周總和大周總……”盡管辦公室都是財務部的人,同事還是壓低了聲音,做賊似的,“為了你。” 周景星下意識反駁“不可能”,又不敢百分百肯定,只好假裝無事般讓同事散了,坐回自己的辦公位給大周總發了條消息—— “哥,這幾年余田獨自帶領團隊拿下很多成績斐然的大單,你沒理由趕他走吧?” 過了一個小時,周景文的消息才回過來:“誰告訴你我趕他走的?” “不是嗎?” “我剛從景元那兒知道他要走的事。” “也不是爸?” “不是!他連余田要走都不知道。” 周景文無奈追加一條:“你最好去問問當事人,我也很想知道他為什么要走!” “要證明我的真心,總得拿出些行動來吧。我沒法剖心自證,但憑雙手給你一個有期待的未來還是能做到的。” 這是周景星在午休時將人堵在銷售辦公室聽到的話。傳言只誤了一半,他不是被趕走的,但辭職確實為了她。 其實,景星比任何人都更知道,余田留在遠星不是萬全之策。只要他在遠星一天,別人總歸會認為他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為攀了周景星的高枝、得了周家的庇蔭換來的。即使余田自己從不否認這一點,也不能因此抹殺掉他個人的能力和才干。 其他銷售不是出外勤就是吃飯去了,此時的辦公室只剩余田一人。周景星放心大膽抱住他,明知故問:“什么未來?” 余田這幾年被她帶得膽子也大了,索性將人抱上辦公桌,仰著臉反問她:“你說呢?” “結婚嗎?” 他知道她從來不屑被世俗的條條框框約束,他也從不想限制,自然也不吝于告訴她:“只要跟你在一起,不管什么樣的未來都值得期待。” 反倒是周景星似乎不太滿意他的回答,捧著他的臉,又問一遍:“結婚嗎?” “不是……”余田一霎之間反應過來,直愣愣地看著她,“你說什么?” “所以,結婚嗎?”周景星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笑盈盈地對他說,“余田,你到底要不要跟我結婚?” (五) 余田完成所有交接工作離開遠星,入職遙城最大的電器公司——派誠電器。辦妥離職手續的那天,他知道周景元帶著小人兒在做木頭小車,徑直去了老趙的車間。 他最近忙,很久沒見小人兒了,一進車間就看見周景元身上那個小小的身影。 “光光——”他笑著揚聲喊。 小人兒聽見有人叫他,停下手里的動作,轉頭去看。一看是余田,立馬放下手里的小銼刀,掙開周景元的懷抱,蹬著小腿跑過去。 “田——”他撲進余田的懷里,被抱起來。隨后,想到什么,又吵著讓人把他放下來,“我要下去,下去。” 余田依言將他放下,小人兒便“噔噔噔”地跑開了。眼見著他拖了一把小木凳過來,拉自己坐下,余田心都暖化了。 小人兒卻嫌不夠,摸一摸他的膝蓋,問:“田,你的腿腿還痛不痛?” 余田感動得濕了眼眶,緊緊地抱住小人兒:“不痛了。” 小人兒這才放心地拍拍他的后脖,“嗯”一聲。 周景元看著他們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醋道:“自己生啊,別惦記我家的。” 余田把小人兒抱坐到自己腿上,笑:“我這不是還沒資格嗎?” “你怎么沒資格?二姐都跟你求婚了……”周景元提起這茬就來氣。 余田和景星的事好不容易在周家長輩那里過了明路,長輩們還在慢慢消化和接受的過程中,轉天景星下班回來就宣布她向余田求了婚。大伯和大哥氣得半天沒說話,最后擺著手直說“不管了不管了”。 “你知道了?”余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何止我,全家都知道了。”周景元沒好氣道,“聽說你還沒答應?” “不是沒答應。”余田急忙澄清,也悄悄透露給他一個消息,“你說求婚這事兒她怎么能搶我前面呢?” “二姐的脾氣你還不清楚?” 余田了然地笑了。 只是可憐了聽不懂的小人兒,仰著一張無辜的臉,問:“爸爸,你和田說什么?” “說呀——田就要成你的姑父了。” “姑父是什么?” “問你姑姑去!” “爸爸,你怎么突然兇起來了?”小人兒噘著嘴,“趙爺爺說你不能兇我。” 周景元好笑,蹲下身來點一點他的鼻頭:“趙爺爺還說什么了?” “趙爺爺還說,我比你藍。”小人兒當真一本正經地回答起來。 “你比我藍?什么比我藍?” 小人兒搖搖頭,一臉懵懂又帶著點兒不知名的驕傲。 “老趙——你跟光光說什么了?”周景元扭頭喊那個蹲在角落指導徒弟的人。 “什么說什么?”老趙一臉茫然,起身走過來。 “你說光光比我藍,是什么意思?” 老趙腳步一頓,繼而哈哈大笑:“我說的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同年九月,勝于藍的小人兒到了入園的年齡。 悅溪畔旁邊有一所看上去很不錯的幼兒園,梁昳和周景元問過業主群里的家長,又實地考察過,最后確定了下來。 去幼兒園報名那天,小人兒被爸爸抱在懷里,趴在他肩膀上,還拉著mama的手。幼兒園又大又漂亮,還有好多小朋友。小人兒坐在滑梯前的草坪上,眼睛都不夠看了。 一位被爸爸mama叫作“老師”的人蹲在他面前,問他:“寶寶,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 小人兒看一眼mama,見mama笑著點了點頭才回答:“光光。” “光光呀。是什么光呢?你知道嗎?” “是好看的光。” “好看的光?哪里有好看的光呢?” 小人兒看一眼身旁手牽手的爸爸mama,笑瞇瞇地開了口。 晚上,小人兒聽著爸爸講故事的聲音進入了夢鄉。 周景元躡手躡腳地從兒童床下來,轉身上了大床 。他伸臂攬住梁昳,將人環住。 “等等,我回一條消息。” “誰啊?這么晚了。” “佳雯。” “哦……她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