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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六百秒 第76節

    “一直揣在身上,一直在找一個完美的時機……”再平淡不過的陳述句,周景元卻不自覺聲音發顫,“我不知道這對于你來說是不是那個完美時刻,但剛剛,我看見你站在這兒,我突然就覺得不用再等了,就是現在。”

    周景元打開盒蓋,仰頭望著她。

    梁昳垂首看著他手里捧的戒指盒,看著那枚閃閃發光的鉆戒,臉上全然是意料之外的震驚。愣了好久,她終于被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喚回意識。

    她抿了抿唇:“我原本以為是相識一周年的禮物,沒想到……”她看著他,故作輕松,“特意挑的日子嗎?”

    周景元知道,她被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著實嚇得不輕,但他非常確定,再沒有一個時刻能比此刻更合適了——在遠星門口初遇一年后的今天。

    得到肯定答復的梁昳笑了笑,問他:“你是不是還準備了別的東西?一起拿出來吧。”

    周景元眸光一閃:“什么?”

    “不是還有周年禮物嗎?”梁昳笑,道出內幕,“景星說你最近半個月天天去老趙的車間加班,不知道在搗鼓什么東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紀念禮物吧。”

    被出賣的周景元無奈一笑,肯定她也糾正她:“確實有,不過,不是禮物……”

    “那是什么?”

    周景元把戒指盒塞到她手中,從褲袋里掏出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盒子來。

    梁昳越發糊涂了,訝道:“什么呀?”

    周景元將盒蓋在她眼前揭開,絲絨的緞面上安靜地躺著一枚溫柔的木戒指。

    如果非要比較,這枚乍看很不起眼的木戒指明顯不如鉆戒奪目。但是,當梁昳低頭認真打量時,她才發現,出奇簡單的戒圈是以一段一段的竹節形狀圍成的圓環。戒圈本就微細,切割打磨已是不易,偏還精益求精地刻出竹節,不用問,所花的心思和功夫完完全全不是買一枚鉆戒可比擬的。

    竹與木的完美結合,正如梁昳與周景元。

    已經不能單純用感動來形容梁昳此時的心情了,她感受到了更深更重的情感,借由一枚小小的戒指捧到她面前的,分明是一顆沉甸甸的真心。

    梁昳怔愣著久久沒有開口,周景元不自覺動了動手指,摩了摩絨絨的戒指盒。

    他被突然打亂了節奏,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好揀腦子里現成的句子往外拋:“這枚胡桃木戒指是我親手做的,本來是打算用它來求婚的。可老趙說太寒磣了,叫我別拿出來丟人現眼,所以……”

    “不丟人……”梁昳搖頭,截住他的話,她把手里的鉆石戒指盒闔上,指著周景元親手做的這枚胡桃木戒指說,“我要它。”

    一瞬的怔愣后,周景元啞然失笑,以梁昳的性子,他早該知道的。

    “你還記得我在海城跟你mama說的話嗎?”

    “哪句?”梁昳想了想,恍然,“螺絲釘?”

    “嗯。”

    “記得呀,怎么了?”

    “在這段感情里,我會用心做好穩固和檢修,你相信嗎?”

    “相信。”

    “產品保修有年限,但我對你的承諾沒有期限。”周景元捏著自己親手做的木戒指,徐徐開口,“梁昳,你愿意同我共度此生嗎?”

    落日染紅了半邊天空,泛紅的金色光線灑下來,裹住他們。

    梁昳伸出手,將無名指對準周景元手中的戒圈,她看著他,笑起來。

    “我愿意。”

    落日在云里,在山里,在湖里,也在梁昳的眼睛里。

    而梁昳,在周景元的心里,像一輪永遠不會西沉的落日,永遠在初見的六百秒里,耀著光輝。

    第80章 落日余暉

    (一)

    梁昳和周景元是在求婚的第二年結婚的,兩人都無意走流程繁冗的儀式,最后決定包下翠竹軒的露營場地辦一場別致又雅美的婚禮。

    周景元特意把婚禮時間定在了傍晚六點,呼應他跟梁昳相識的那一天。梁昳自然是沒意見,只是驚動了向來不干涉子女事的周家長輩。

    章芩罵他:“一天想精想怪,你知不知道晚上結婚的意思?”

    周澤安也氣得開口訓人:“別人還以為是二婚呢!親家到時候怎么看?”

    遙城的風俗是頭婚的婚禮辦在中午,二婚的婚禮則在晚上。雖說現在時代進步,年輕人早沒了這些約束,但老一輩的還是很看重這些。

    “梁老師那邊可說了,我們想什么時間辦都行,不拘那些。”周景元早拿到了免死金牌,他才不怕跟父母意見不統一。

    說到底還是他和梁昳的婚禮,章芩和周澤安提醒到了,也不多過問了。

    最后,自然是按照周景元和梁昳的心意將婚禮放在了傍晚進行。那日,天公作美,落日晚霞綺麗無邊。

    然而,再震撼的景色都比不上賓客眼前的這對新人亮眼。

    平日里最是不受拘束的周景元難得正式地穿起了一絲不茍的三件套,一手握著野花扎成的花束,一手牽著著一襲蠶絲連衣長裙的梁昳,一步一步,緩緩而至。

    紅色的吊帶露背長裙,從膝彎開衩,拖曳出小小的裙尾,是與梁昳日常、舞臺的著裝完全不同的風格,讓平日里清麗純粹的人變得明媚又濃烈。但她的人仍是淡淡的,抿著淺淺的微笑,仿佛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存在一般。只有周景元知道,她的手掌已不知是第幾次攥緊了他。

    周景元轉頭看她,悄悄撫了撫她的手指。梁昳也看向他,看他噙著笑,喜悅又堅定,她的心不知不覺安定下來。

    很久很久之后,當日參加婚禮的賓客依然忘不了那美得動人心魄的一幕——

    落日給天際染上絢爛的顏色,在逐漸西沉間,晚霞投到云上,泛出一層又一層美麗的光線。一對璧人就站在層層疊疊的余暉中,新娘挽著低低的發髻,埋下頭去聞新郎送她的花束,新郎垂眼看著新娘,眉眼里全是溫柔愛意。

    (二)

    結婚那一年,周景元在生日的時候收到梁昳送他的生日禮物——一枚跟她同款的胡桃木戒指,是他帶她去老趙的車間,手把手教她做出來的。

    從畫線開孔、切割、修整,到打磨拋光、上油,周景元教得仔細,梁昳學得認真。但凡有危險的步驟,周景元都主動代勞,生怕她傷了手。

    老趙全程圍觀,不得不感嘆:“臭小子也有耐心 的時候啊!”

    周景元仍然是本性難移,打趣老趙:“我什么時候對您不耐煩過?”

    老趙“嘁”一聲,點破他:“你耐煩的時候多半是有求于我,不答應就一直磨著,煩死人了。”

    周景元哈哈大笑:“管用就行。”

    老趙不理他,去問正在給戒指上油的梁昳:“他對你也用這招?”

    “用,”梁昳笑,“不過對我可不管用。”

    “瞧,我說什么!”老趙哼一聲,“一物降一物,還得是你來治他!”

    周景元哭笑不得:“這下您滿意了?”

    “那當然。”老趙咂一口茶,滿意得很,“我最樂意看你被拿捏了。”

    “好吧。”周景元看似認下來,撐著手肘靠近梁昳,“我只樂意被你拿捏。”

    就是這個在旁人眼里穩穩拿捏小周總的梁老師也有自己拿捏不住的事,比如此刻,當她提著玉姐給她的一籃子白果回到家時。

    早在一周前,玉姐就讓周景元轉告梁昳——收獲的季節到了,展廳外的那株銀杏結果了。

    其實,玉姐第一次見梁昳是在婚禮前,梁昳跟周景元一起來家居展廳給她送請柬。清清爽爽的一個姑娘從銀杏樹下走來,饒是玉姐在遠星供職多年,見了不知多少顧客,也要贊梁昳一句“長得美、氣質好”。

    周景元遞請柬和喜糖,梁昳就站在他身邊微微一笑。玉姐開心得見牙不見眼,直說:“終于盼到這張請柬了,上一回景元說我馬上就能吃到喜糖了,結果還是讓我辛苦等了好幾年。”

    周景元最怕玉姐說什么“上一回”,生怕她抖落些前塵往事,令人招架不住,忙打趣她:“到時候穿得漂漂亮亮的來啊!”

    玉姐翻來覆去地看請柬上的字,笑:“還用你說!”

    周景元笑了笑,問梁昳 :“轉一轉?”

    梁昳還是第一次來遠星的家居定制展廳,原本以為網上的探店實錄和公眾號宣傳多半有夸張成分。但今天一走進廳外的小院,看見那棵扇動著青綠色扇子的銀杏樹,看見掩映在樹后低調的僅有“遠星”二字的店招,感受到廳內營造出的本真的生活氛圍時,她就知道,所有的溢美之詞都配得上這一間用心打造的家居小館。

    初來乍到,她滿是好奇,緩緩踱著步去欣賞每一件家居用品。周景元就在旁邊跟著,仔細地為她介紹,包括設計理念、定制工藝和技術難度,徹頭徹尾一個服務殷勤的講解員。

    玉姐旁觀這一幕,打心底里高興。

    高興到周景元和梁昳同她告辭時,她為自己遍尋不著一件趁手的禮物而苦惱。整個場館都是周家的財產,她不論拿什么送都是慷他人之慨。等到將人送至廳門時,她望見院里的銀杏,突然福至心靈:“梁小姐愛吃白果嗎?等秋天來的時候,我打一籃子白果給你。”

    周景元出差去了,白果是梁昳下了班去玉姐那兒拎回來的。雖說玉姐已經剝去了綿軟的外皮,簡單處理過了,但新鮮白果獨有的那股氣味還是讓梁昳下意識捂住了口鼻。

    出差的人要晚上九、十點鐘的樣子才能到家,梁昳想起玉姐讓她晚上先烤一點兒嘗嘗鮮的建議,抬手打開了油煙機。

    她去儲物柜里翻出一個口罩、一雙手套來戴上,心理建設了半天才走進廚房。她抓一把白果到水盆里,扭著頭、憋著氣拿手搓了搓,又用清水沖了一遍又一遍。清洗干凈了,她趕緊撈出來,拿廚房紙巾把水擦干。

    梁昳的廚藝僅限于處理幾道不費腦子、不需要烹炸的簡單快手菜,稍微上點技術難度的都不在她的范圍內。跟周景元在一起后,幾乎都是他在家下廚,梁昳的廚藝更是逐漸退化。要不是玉姐千叮嚀萬囑咐一定吃一口今天新鮮下樹的白果,她說什么也不會挑戰這種難度又高、臭度也高的食材的。

    照著手機上搜來的菜譜,她挨個把白骨的硬殼夾出裂縫來,然后放進鋪好錫紙的烤盤里,再把烤盤推進烤箱里,設置好 180 度的溫度和 25 分鐘的時間,按下“開始”鍵。

    周景元到家的時候,客廳沒有人,只聽見廚房里一陣“乒鈴嘭隆”的聲響。他放下行李箱,走去廚房,看見口罩、手套全副武裝的梁昳站在煙霧和焦糊味繚繞的廚房里,對著一盤子黑乎乎的東西發呆。

    聽見腳步聲,她回過頭來,皺著眉哭笑不得:“我看沒到玉姐說的金黃色,多烤了十分鐘,就成這樣了……”

    “放著我回來弄呀。”周景元笑,抱住她。

    “你怎么提前回來了?”

    “玉姐發消息告訴我今天有烤白果吃,我就猜到會有這一幕。”周景元笑,無奈又縱容,“所以那邊一結束,我就讓司機趕緊往回開。”

    梁昳卸掉口罩,自嘲道:“我又把廚房炸了……”

    “炸廚房”是兩人之間的玩笑,起源于梁昳有一次無意間看了一個美食博主的視頻,說是廚房小白也能輕松cao作,她心血來潮要試一試。結果,看似簡單的小白cao作全是技術含量,梁昳硬著頭皮勉強完成一道差強人意的菜不說,廚房像被她炸過一樣。至此,每當她興致勃勃想搗鼓點兒什么吃的,周景元都笑言“梁老師又要炸廚房了”。

    “沒事,”周景元親親她的額頭,笑,“炸了我給你換新廚房。”

    梁昳也跟著笑:“就喜歡你財大氣粗的樣子。”

    “我來收拾殘局吧。”周景元撫了撫她的后背,讓她出去,拎著錫紙將“黑果”包起來扔了。

    “還有一籃子生的……”梁昳指了指窗臺。

    “明天我給你烤。”

    “可以不吃嗎?”

    “為什么?”

    “有心理陰影了。”

    周景元看梁昳眉毛鼻子都快皺一起了,笑出聲來。他拿沾了水的手點一點她的鼻子,向她保證:“好吃。”

    梁昳埋頭把水蹭到他衣服上,仍然抗拒地搖頭。

    “信我。”周景元好脾氣地哄她,而后似笑非笑道,“即便不好吃,我也不會炸廚房的。”

    梁昳失笑,跳到他身上,一邊拍他,一邊作勢要咬他。

    周景元雙手托住她,笑著湊上去,聲音輕輕地落在她唇邊:“鬧我的話,就不是炸廚房這么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