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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166節

    后問心顫抖著手,摸向了血菩提的根系,“是我族圣樹,怎么、怎么會沾染上如此重的血腥氣?”

    白羿用那顆骨眼看向血海四周,數不清的骯臟元神被肢解再次,她嘆息了一聲:“真是作孽多端。”

    后問心落下滴眼淚來,手中的禪杖重重往血海中一砸,背后浮現了一顆明亮純白的菩提樹法相,乳白色的枝椏蔓延伸展,纏繞在了血菩提的根系之上,金色的梵文在血海上空浮動,純凈的菩提氣息源源不斷地輸入了血菩提之中。

    白羿在旁邊看得有些緊張,“問心道友,這樣真的能切斷血菩提與楚觀山的聯系嗎?”

    “我們菩提一族全族根系相連,不管是舍利子還是須彌心,必要時都可供一人使用,現在不止是我一人的菩提精元,而是我們全族的精氣在喚醒圣樹。”后問心臉上露出虔誠的神色,“待圣樹蘇醒,不止能切斷和楚觀山的認主契約,還能將其反噬——”

    像是在印證他的話,血菩提的枝葉開始微微顫動,血海中的根系也逐漸泛起了白色。

    另一邊,千歲城內。

    楚觀山的法相已經受損嚴重,溫自衡和洛小園等人都是本體元神,聯手之下他分出來的分神反倒落了下風。

    溫自衡冷笑道:“楚閣主,你這分神也至少有一半,若是今日死在這二重境,也只能怪你太過輕敵!”

    “呵,那得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楚觀山掃了一眼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洛小園等人,動用血菩提想要強行召出遲遲未現身衛風,然而不知為何,他竟絲毫感受不到衛風的氣息。

    他臉色一變,溫自衡的殺招已然逼至眼前。

    楚觀山心頭凜然,電光火石之間衡量過得失,留在外面的本體元神倏然而至,硬生生地扛住了溫自衡這一擊——他必須要斬草除根,不管是溫自衡還是洛小園這些人,誰都不能活著走出試煉之境。

    至于衛風那只不聽話的畜生,待他吞了玉階定然殺之而后快!

    千歲城內爆發出一陣強光,恐怖的靈力撕扯著堅硬的結界想要逃竄,以千歲城為中心,裂痕綿延數千里有余,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飛沙走石地動山搖,足有一刻鐘才止息,整個千歲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靜待多時的江顧和江向云對視了一眼,在千歲城的結界消失的瞬間,化作流光直奔而去。

    城內,楚觀山背后的法相正在緩慢消散,溫自衡的元神不甘地瞪著雙眼陷落在深深的坑洞中,被肢解成數塊,死去的骨蛟刺穿在楚觀山的胸口,白欒則被萬箭穿心而亡,陸離雨的元神纏繞在天羅地網中倒吊著,而楚觀山的元神也受了極重的傷,甚至沒有多余的力氣去吞噬眼前這些元神。

    他攥住骨蛟的尾巴,咬著牙從心口拔出來,撐著劍踉蹌起身,也不管元神上數不清的傷口,一步一步走向了蕭清焰。

    蕭清焰仿佛被嚇傻了,他呆呆地望著越來越近的楚觀山,背后忽然升騰起一陣惡寒,“楚、楚叔,你沒事吧?”

    楚觀山笑著擰了擰被砍了一半的脖子,聲音溫柔又安撫,“放心,沒事,楚叔這就帶你出去,把你交給你爹——”

    他正說著話,面色忽然猙獰,元神暴漲便要吞噬掉蕭清焰的元神,誰知一道濃郁的墨色驟然從蕭清焰的胳膊中躥出,直擊他的眉心,楚觀山猝不及防被暗算,饒是動作迅疾,還是被削了半邊腦袋,他怒極反笑,眼神變得猙獰兇狠,“阿濁,你竟敢暗算我?”

    蕭清焰連忙搖頭,“不是我,是——”

    戧!

    一道冷冽的劍光直沖楚觀山后頸而來,楚觀山猛地折腰一躲,泛著寒光的劍身擦著他的鼻尖而過,一只冷白修長的手抓住了半空回旋過來的墨玉鐲,一腳狠狠踹在了他手上的心口,而后疾速后撤。

    楚觀山捂著心口緩緩直起身來,和江顧對上了視線,想了片刻才記起此人是誰,低聲笑道:“唔,是衛風那個平澤小美人師父,怎么,你是打算來撿漏的嗎?”

    江顧打量著眼前的楚觀山,此人不僅長相丑陋面目可憎,而且言語輕佻舉止輕浮,除了有一身修為外毫無可取之處。

    一想到衛風這些年來被迫在此人手下艱難活命,他心中便愈發厭惡——江顧生平極少厭惡什么人,殺了赤雪的周懷明算一個,眼前這賊眉鼠眼的楚觀山算第二個。

    他毫不遲疑召出了自己的法相,結陣執劍直沖楚觀山而去,楚觀山看著他剛修成不久的法相,直接笑出了聲:“什么不自量力的東西,也敢到我跟前現眼!”

    他同樣召出法相,楚觀山的法相要比江顧大十倍有余,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兜頭一掌便朝江顧劈來。

    江顧利落地躲開了他這一擊,敏捷地出現在了他背后,雙手握劍便要刺入他的脊椎,誰知他周身竟堅硬無比,赤雪劍傷不了他分毫,江顧當即不再戀戰,在他回身攻擊的一瞬,躲進了墨玉鐲空間內。

    楚觀山冷笑,“雕蟲小技!”

    他cao控著法相伸手往虛空中一抓,誰知一柄長劍法相從虛空中徑直刺穿了他的手掌,姚立握著劍狠狠一擰,瞬間消失在原地,楚觀山瞬間惱火,周身靈力攢動,而適時江向云出現在了他身后,玄陽戟纏住了他受傷的胳膊,身后法相引雷而下,直劈他眉心。

    楚觀山徑直抗下這天雷,手中結陣,竟直接撕碎了周圍的虛空,藏起來的江顧三人徹底暴露出身形,他歪頭笑道:“就憑你們也想殺我?”

    即便他斗法后重傷,也絕不可能會死在這些平澤的廢物手下!

    江顧三人都召出了法相,然而他們的法相加起來還不如楚觀山一個,楚觀山看他們宛如在看一個笑話,手中長劍橫掃而下,便把江向云和江顧捶入了地底,卻猝不及防后心一痛,姚立神色狠戾的執劍捅進了他之前被洛小園刺穿的心口,楚觀山登時一怒,一道繁復的法陣自他心口而出,反向涌入了姚立的長劍,但下一瞬,姚立便被江向云的玄陽戟挑飛出去,躲開了這一擊。

    江顧被飛過來的姚立用靈力猛地一托,飛躍而起踩住了玄陽戟,手中的赤雪劍化作了無數劍影,將楚觀山團團圍住,逼得他退后了兩步。

    “真是小鬼難纏。”楚觀山耐心耗盡,終于積蓄起足夠的靈力,手中的本命劍直沖天際,將江顧的赤雪劍影全都絞碎殆盡,他怒喝一聲:“都給我去死!”

    整個千歲城的空氣驟然稀薄,空間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揉皺碾壓,地上的殘垣斷壁都懸浮在了空氣中悄然化作齏粉,而江向云江顧和姚立則被死死壓進了地面,身下是不斷出現裂痕的坑洞,五臟六腑都仿佛被碾碎,意識也逐漸開始模糊。

    江顧伸出手,死死拍在地面,咬牙道:“江向云!”

    “知道!”江向云遠遠地回應了他一聲。

    更遠處的姚立怒吼了一聲,鮮血淋漓的手掌刺入地底,以血為引拽起了法陣的陣眼,江向云和江顧將全身靈力都盡數傾注進那法陣之中,龐大的煉神陣自地底轟然而起,數不清的法寶分列在大陣的每一個結點,鮮紅的離火繩蔓延在陣中各處,如同無數鮮紅的觸手攀附刺入楚觀山的元神,竟是生生將他禁錮在了原地。

    “倒是小瞧了你們——”楚觀山不顧元神被觸手撕扯碎裂,竟打算生生掙開。

    但江顧三人又豈會給他機會逃跑,幾乎同一時間,三人從地底躍起,江向云高聲道:“攻擊他的心臟!”

    澎湃的靈力凝聚成刺眼的白芒,楚觀山痛吼一聲,五指成爪重重一拍,三人元神俱震,齊齊飛了出去。

    江顧眼前有一瞬間完全陷入了漆黑,獵獵風聲中,忽然有一只溫熱的手掌猛地抵在了他的后背上,狠狠將他往前一托,而后一陣熟悉的氣息從他鼻腔前掠過,緊接著便又是靈力炸開的聲音。

    眼前的黑暗散去,他強行穩住身形,看清了方才托住他的人是誰,頓時心底一沉,“衛風!”

    一襲紅衣的青年身形挺拔,手執陌刀立在高空,身后神鳶鮫和鬼面白目的法相百丈有余,同楚觀山龐大的法相纏斗在了一起,聞聲還回頭沖他咧嘴一笑。

    江顧握緊了手中的赤雪劍,cao控著法相縱身而上,擋住了楚觀山的一擊,回頭怒道:“你來做什么!?”

    “幫你!”衛風手中的陌刀揮得干脆利落,惡狠狠地瞪著面前的楚觀山,“我要親手殺了他!”

    楚觀山聞言獰笑出聲:“我當你去了哪里,原來是叛變了!看來為師真要清理門戶了!”

    “我沒磕頭沒敬茶,你他娘地算哪門子師父!”衛風罕見地爆了粗口,怒罵道:“你剁碎我元神逼我以血rou供養血菩提的賬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龐大的神鳶鮫法相張開了血盆大口,額上的羊角鋒利猙獰,數不清的鬼紋鋪天蓋地朝著楚觀山刺去,天地間的血霧彌漫。

    江顧臉色一變,果不其然,下一瞬楚觀山抬手,血色的菩提根從衛風心口處洶涌而出,幾乎要將他整個元神撕碎。

    去救已然來不及,江顧抬手便撕下身上大半元神,強行煉化入了煉神大陣之中,離火繩爆發出無數道紅光,將楚觀山整個元神都籠罩纏繞其間,給衛風贏得了片刻喘息的機會。

    與此同時,地底血海之中,血色的菩提樹終于被重新凈化回了純粹的白色,后問心和白羿對視一眼,手中的禪杖猛地深入血海底部,將血菩提連根拔起,金色的梵文爆出無比強悍的靈力。

    千歲城內,楚觀山已然將離火繩扯斷,正cao控著菩提樹控制衛風的菩提根卻倏然凝固在了原地,原本的認主契約開始劇烈的反噬,楚觀山頓時一驚。

    身上的桎梏驟然脫離,衛風面目猙獰地笑出了聲,伸手將心口的菩提根盡數撕扯而下,背后神鳶鮫和鬼面白目的法相雙手握刀,對著楚觀山的元神法相兜頭劈下!

    江顧和江向云姚立三人則同時掐訣結陣,煉神大陣倏然縮小數千倍,將楚觀山的元神徹底籠罩!

    元神被生生煉化壓縮,楚觀山登時發出慘烈的吼聲,血菩提反噬,乳白色的根系從他心口爆出,將他本就受傷頗重的元神撕得粉碎——

    嘭!

    元神爆裂的聲音直沖天際,整個二重境終于支撐不住這恐怖的靈力波動,轟然炸成了碎片。

    與此同時,試煉之境內數不清的試煉元神被紛紛強制彈出。

    江顧幾個人也被楚觀山元神爆炸的余波撞了出去。

    衛風在被那罡風轟進碎片激流前,拼著最后一點靈氣將整個試煉之境都收攏進了元神之內,然而下一瞬,猝不及防,一只蒼白修長的手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愣,尚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緊緊攏入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江顧身上冷冽熟悉的氣味瞬間將他包裹。

    江顧一手抓著他的手腕,一手護住他的后頸胳膊抵住他的后脊,以一個完全不容拒絕的姿勢霸道地將他護在懷里,洶涌的靈力將他快要碎裂的元神強勢地凝聚在一處,甚至還覺得不夠,用燦金色的元神將他裹了進去。

    密不透風。

    衛風埋在他肩上,碎片激流的咆哮聲和靈力爆炸的聲音倏然遠去,元神被撕裂后錐心蝕骨的痛意也仿佛無法被感知,經脈中的靈力因為激烈的斗法還在沸騰,卻也無法讓他分心,他剛吞了試煉之境,心神尚且茫然,卻本能地汲取著江顧身上的氣息,仔細感受著江顧貼近的元神。

    “師父……”他意識混沌地喊了一聲。

    “嗯。”江顧的聲音很穩,帶著慣有的從容和淡定,“別怕。”

    衛風想說他并不害怕,還想說自己壓根死不了,甚至還覺得自己能再殺半個楚觀山,但他還是低低地應了一聲,抱住了江顧的腰,將腦袋乖乖地搭在了江顧的肩膀上。

    江顧抓著他的那只手在微微顫抖。

    “師父,這回抓住了。”衛風用力地回握了他一下,聲音很快就被風暴湮沒。

    江顧抱著他快要魂飛魄散的元神,下頜緊繃,半晌過后還是應了一聲。

    “嗯。”

    第四卷 鏡中觀花

    第173章 煙雨八閣(一)

    江顧元神歸位的瞬間便睜開了眼睛。

    一團渾濁漆黑、觸感冰涼滿是裂隙的元神乖巧地伏在他身上, 周身籠罩著一層燦金色的元神,他一手抱著衛風的元神,另一只手從儲物袋中拿出了早便準備好的木偶軀殼,催動了里面的凝神陣和療愈陣法, 慢慢地將衛風的元神放了進去。

    身軀和元神的觸感終歸不一樣, 衛風的呼吸均勻有起伏,眉宇間都是濃重的倦意, 江顧聽著房間外混亂嘈雜的聲音, 又在衛風身上加了個隔音的陣法。

    但江顧一動, 衛風就警惕地睜開了眼睛, 在看見是他的一瞬間,又倦怠地耷拉下了眼皮,伸手摟緊了他的腰,聲音低啞道:“師父,累。”

    自然是累的, 先是強行脫離了血菩提, 又不要命地殺了楚觀山,還吞了整個試煉之境。

    “累便休息。”江顧任憑他將腦袋往自己頸窩里拱, 沒有出聲制止。

    衛風哼唧了一會兒, 還是強行抬起頭來, 困倦道:“試煉之境被毀,外面肯定亂了套,得趕緊離開這里。”

    話這樣說,兩只爪子卻很隨心地牢牢扒拉在江顧的腰間, 目光從江顧的眉梢眼角一路滑到了唇上, 喉結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又心虛地抬起眼來看江顧, 小心思滿滿當當都寫在了臉上。

    “……”江顧毫不留情地把人從身上撕了下來。

    衛風委屈地望著他,江顧裝作沒看見,起身走到了窗邊,看向外面,很快身后便貼上來了個具溫熱的軀體,衛風熟練地將腦袋擱在他肩膀上,鍥而不舍地摟住他的腰,“師父,我們走吧,回平澤。”

    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在望月這個鬼地方待下去了。

    “沒那么容易。”江顧話音剛落,外面的門便被人敲響。

    衛風立馬松開了摟著他的手,江顧回頭淡淡看了他一眼,衛風心虛地摸了摸鼻尖,紅著耳朵移開了視線,看看地板看看房頂又扯了扯衣擺,好像一副很忙的樣子。

    莫名其妙。

    江顧打開門,來人是江向云和姚立。

    姚立習慣性地站在了門口,看著外面躁動不安的人群,江向云一眼便看到了江顧身后的衛風,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笑瞇瞇道:“七弟果真是算無遺策啊。”

    他們幾人的元神都受到了重創,房間里都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但也收獲頗豐。

    江顧看向衛風。

    衛風別開頭,不是很情愿,他吞進肚子里的東西就是他的,斷沒有再吐出來的道理。

    “衛風。”江顧語氣微沉,帶上了一絲警告。

    衛風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吐了一半的試煉之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