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28節(jié)
他不該不信他。 “之衍,我要去找我?guī)煾福 毙l(wèi)風說。 玄之衍驚道:“你瘋了不成?你忘了上次下山都發(fā)生了什么嗎?” “我現(xiàn)在就要去!”衛(wèi)風從地上爬了起來,將那蒲團塞進了自己的儲物袋里,“我找不到我?guī)煾刚f不定就死了,我受夠這種膽戰(zhàn)心驚的窩囊日子了!” “等等,等一等衛(wèi)風!”玄之衍急忙道:“你別沖動行事,你動動腦子想好計劃再說!萬一你師父也——” “那就賭一把。”衛(wèi)風跳上了飛劍。 “你等著我來找你!”玄之衍氣不打一處來,“你賭得起嗎?你賭什么?” “賭我?guī)煾甘莻€好人!”衛(wèi)風大聲道。 他寧可將離火丹給師父,也絕不會便宜了那老變態(tài)。 一道流光飛快地沖出了清平峰。 第26章 陽華云海(十三) 但天道看起來并不打算給他一條活路。 山門處, 阮克己正擺弄著手中的通音符。 衛(wèi)風遠遠便看見他的身影,心中暗道不好,轉(zhuǎn)身便想離開,卻被身后的牧思擋住了去路。 “解副宗主真是料事如神。”阮克己對著面前的通音符笑道:“這小子果然想下山。” 通音符里傳來了解拂雪的一聲嘆息, “那便麻煩阮長老了。” “你我之間何必客氣。”阮克己假笑道:“只希望副宗主日后在宗主面前多替我美言幾句。” “自然。”解拂雪的聲音有些冷淡。 通音符熄滅, 阮克己笑著看向了衛(wèi)風。 “衛(wèi)師弟,這大清早的你打算去何處啊?”牧思身形高大, 像座大山矗在那里, 眼底的惡意絲毫不加掩飾。 “你管得著么?”衛(wèi)風臭著臉道。 “我還真就管得著。”牧思目光輕蔑地看著他, “今日所有新弟子和筑基中期以下的內(nèi)外門弟子都要去透春峰上課, 今旬的主管長老是我?guī)煾福疑頌橹套匀灰WC所有弟子都在,就算你昨日破天荒地突破了,也仍舊是個小小的煉氣,恐怕還是要去透春峰的。” 衛(wèi)風臉色更臭了幾分, 阮克己和牧思顯然是有備而來, 江顧離開,這些人生怕他跟著一去不回, 恐怕各處山門都加派了人手看管, 他想下山恐怕沒之前那么容易了。 “山下世道兇險, 就算是亓鳳元這樣的化神期稍有不慎照樣回不來。”阮克己攏起袖子走了過來,拍了拍牧思的肩膀示意他讓開,“衛(wèi)風啊,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 固然從前有過齟齬, 但終歸都是陽華宗的人,江顧對你再好, 他也是江家的。” 衛(wèi)風道:“要不你先把那一千萬中品靈石還了?” 阮克己在這里,他肯定是走不了了,但他不介意惡心惡心對方。 “……”阮克己被他噎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疾言厲色道:“時候不早了,還不趕緊去透春峰?” 牧思會意,上去便要抓衛(wèi)風的胳膊,卻被衛(wèi)風敏捷地躲開。 牧思已是金丹初期的修為,沒想到竟然被他一個煉氣躲開,頗有些震驚,不死心去抓第二下,卻依舊抓了個空。 “我自己會走。”衛(wèi)風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跳上飛劍直接去往了透春峰。 開課在即,透春峰已是人山人海。 內(nèi)外門的老弟子身邊大多圍了許多新弟子,嘰嘰喳喳地詢問著他們上課的事宜,一口一個師兄師姐叫得無比尊敬。 柳獻作為新入門的弟子,自然也對這些事情充滿了好奇,他雖然資質(zhì)好有幸拜了沈庾信為師,但沈庾信的徒弟太多根本顧及不到他,他唯一交好的師兄玄之衍又在忙著幫沈庾信備課,他便跟著幾個新弟子一起在聽接引他們的師兄解惑。 “……畢竟新弟子能拜師的是少數(shù),宗里很多新弟子拜不了師也正常,這便要看你們各自的機緣了,有些長老收徒弟看靈根,有些看丹田識海,也有的主要考察心性,而且咱們宗門雖然有兩百多位長老,但他們各自擅長的地方都不同。 比如說解拂雪長老是丹修,煉丹一絕,她煉出的丹藥在外面千金難求,像阮克己長老是劍修,劍術(shù)早已出神入化,咱們的御劍課便是由他來教,沈庾信長老是符修,專攻符咒之術(shù),因為宗內(nèi)符修極少,所以這一年都是沈長老來教我們符咒課。 除此之外像是體修、刀修、琴修毒修陣修等等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第一年上課大多都會涉獵一遍,以便你們?nèi)蘸筮x擇自己適合的武器,當然了,咱們宗門最多的還是劍修,畢竟其他的入門太難,劍修入門雖然容易,但是修好卻沒你們想的那么簡單。” “當然了,這些刀劍符陣丹術(shù)藥,琴音法體毒傀魂之類的選擇都只是你們的工具,最重要的是待到筑基中期之后,立好你們自己的道心。”這師兄解說得十分詳細,神色也認真起來,“修真大路三千條,升仙之途九萬法,只有立好了本心,知道自己該走什么樣的路,修什么樣的道,才算是真正踏上了修仙之路。” 周圍一圈弟子看向他的目光頓時充滿了崇拜。 “師兄,我們怎么分辨自己該立何種道?”有弟子問。 “萬事萬物萬心萬法皆是道,感應天地,順應天道法則,到時候你們自然而然就明白了。”他認真道:“有人濟蒼生達天下,有人斬七情斷紅塵,有人渾渾噩噩半輩子一朝悟道飛升,也有人清修幾萬年才得以飛升大道,有人渡苦救難終得道,也有人以殺戮而成仙,甚至有人悶頭讀了幾千年的書忽然飛升,你覺得道該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一群新弟子聽得心潮澎湃,紛紛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 “那豈不是以何入道都可以?” “別做夢了,那些劍走偏鋒立道成功的有幾個,還不是都早早隕落了,照我說還是得學會選擇。” “你選什么道幾乎就決定了你以后怎么飛升,像是選了個清凈道,修上幾萬年都飛升不了誰受得住?” “要不是這么多人修無情道呢……斬斷七情六欲是修煉最快的方式了……” “快歸快,但修士終歸還是人,怎么可能根斷了情欲,你沒看無情道是隕落者最多最快的嗎?” “但是架不住那恐怖的修煉速度啊,誰不想拼一把,要是選錯了道,屆時壽元耗盡,再適合自己又能怎么樣?” “唉,也對……” “蒼生道……” “你嫌自己活得太痛快是吧,腦子有病才選蒼生道!” “還蒼生,你看看那些凡人的惡臭嘴臉,救他們我寧可殺戮道……” “蒼生道得天時地利人和,如今修真界也沒什么亂子,別做夢了。” “好煩,我還是喜歡惡人道,可惜宗門不允許……” “……哈,脊梁骨給你戳斷信不信?” 衛(wèi)風剛從飛劍上跳下來,就看見了被一群弟子團團圍住的莫道津,晦氣地翻了個白眼。 莫道津看了他一眼,大約是同樣覺得晦氣,繼續(xù)給那群小弟子解惑。 “哎,衛(wèi)師兄!”柳獻看見他從飛劍上下來,熱情地跑了過來,“你今日怎么沒開飛舟?” “心情好。”衛(wèi)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想起這人是誰,應該是玄之衍的哪個師弟,不過長得樣貌平平,頂多算清秀可愛,他沒什么印象。 柳獻也不在意他冷淡的態(tài)度,笑道:“我聽莫師兄說煉氣期每三層修為分在一個院中,我如今堪堪煉氣六層,師兄你是幾層?你要是修為太高咱們就沒法在一個院里了。” 旁邊路過的老弟子聞言嗤笑了一聲:“你這新來的怎么這么會羞辱人呢,咱們衛(wèi)師兄現(xiàn)在才煉氣一層,你甩他這么一大截呢。” 柳獻驚詫地看著衛(wèi)風,尷尬道:“衛(wèi)師兄對不住,我不知道——” 另一個看不慣衛(wèi)風的弟子輕蔑道:“整個陽華宗都知道咱們衛(wèi)師兄,十六年修到煉氣一層,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他可真是個天才!” 周圍知情的弟子悶聲哄笑起來。 衛(wèi)風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面,若放在往常他肯定要反唇相譏找回場子,但是現(xiàn)在他急著想辦法離開,直接無視了他們的挑釁,抬手捏住了通音符準備先找到玄之衍。 “你們別太過分!”有個扎著雙云髻的小姑娘忍不住出聲道:“你們也不過是煉氣期,頂破天也就是個筑基,比衛(wèi)風又能好到哪里去!” “噢喲,千凝師妹你至于嗎?”方才帶頭嘲笑衛(wèi)風的那老弟子揶揄出聲,他長了雙吊梢眼,嘴巴也奇大無比,笑起來透著股猥瑣的勁頭,“難不成你真打算找衛(wèi)風這種窩囊廢當?shù)纻H啊?他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嘛。” “就是就是,他又不止帶著你去看云海,宗門內(nèi)好看的師姐師妹們誰沒被他勾搭過?也就是你這么傻上趕著。”另一個瘦高個子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她,“要我說你還不如跟我呢,我起碼筑基了。” 喻千凝直接氣紅了眼,“你——” 她話音未落,原本站在旁邊的衛(wèi)風忽然暴起,揪住了那瘦高個的領(lǐng)子一拳頭砸了下去。 衛(wèi)風的速度太快,那瘦高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拳頭砸碎了下巴,衛(wèi)風卻并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握拳屈肘狠狠砸在了對方的肩膀上,骨頭斷裂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清晰可聞。 圍觀的新弟子們震驚在原地,熟悉衛(wèi)風的老弟子們卻比他們還要震驚。 誰不知道連云峰的衛(wèi)風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廢物,練氣六層的修為都是丹藥堆起來的虛把式,性子懶到了極致,別說打人了,就連罵人他都能用靈石雇人替他來…… 可是現(xiàn)在他竟然將一個筑基初期的弟子揍得毫無還手之力!? 甚至沒給他時間動用任何法術(shù)! 這能是衛(wèi)風!? 衛(wèi)風薅起那個瘦高個子,險些沒控制住讓鮫人指甲暴長,他甚至不用想都知道怎么捏爛對方的喉嚨,之前在幻境中那老變態(tài)可從來不會對他手下留情,有許多次他的脖子都被捏爛了大半。 瘦高個被他眼中濃烈的殺意嚇得一個哆嗦,含糊不清道:“你……你……” 他一出聲,眾人才像是猛地反應了過來,莫道津沖開了人群,抓住了衛(wèi)風的胳膊,“宗門內(nèi)禁止打架斗毆!衛(wèi)風你——” 衛(wèi)風沒好氣地甩開他的手,“我會去刑律堂交靈石。” 刑律堂規(guī)定,打架斗毆未造成死亡者,可以繳納靈石規(guī)避刑罰,不過通常繳納的靈石都是巨額數(shù)字,絕大多數(shù)弟子都交不起。 但是不包括衛(wèi)風。 莫道津皺起了眉,卻也沒多說什么。 通音符傳來了玄之衍的聲音,衛(wèi)風沒再耽擱,快步朝著他的方向走去。 “師兄!”喻千凝快步追了上來,神色擔憂地看著他,“對不起師兄,都是因為我你才——” “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衛(wèi)風沖她笑了笑,“別放在心上。” “師兄……”喻千凝被他笑得有些晃神,但很快就清醒了下來,咬了咬嘴唇道:“我阿母的病已經(jīng)好多了,要不是你借我那么靈石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我會盡快還給你的。” “不用,你已經(jīng)還過了。”衛(wèi)風道:“你陪我去看了十次云海,抵了。” 喻千凝愣了一下,旋即神情復雜道:“這如何能抵……” “沒人陪我可無聊了。”衛(wèi)風笑嘻嘻道:“千金難買我開心,還有事,先走一步。” 喻千凝看著他沾了血的拳頭,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卻一直等到衛(wèi)風的身影消失不見也沒喊住他遞上去。 當時她走投無路時是衛(wèi)風借給了她一萬上品靈石,救下了她阿母的命。 但衛(wèi)風資質(zhì)平平,懶惰又花心,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空有千萬家財遭眾人覬覦根本守不住——并非可托付的良人。 想起他們看云海時衛(wèi)風的神情,喻千凝自嘲一笑,原來他真的只是想有人陪著,卻害她提心吊帶又暗自糾結(jié)許久。 原是自作多情。 思及此,喻千凝將手中的帕子重新塞回了袖子中,轉(zhuǎn)身堅定地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修仙之路漫漫,情愛一事終歸長久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