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作惡多端，實在不配為百姓父母官。

    楚霽將膠州收入囊中，實則是挽救了數(shù)十萬的膠州百姓。

    現(xiàn)如今，楚霽已然是名副其實的坐擁兩州的西北之主了。

    他一人精力有限，需要下屬全力協(xié)助才行，所以官員任命一事上自當(dāng)慎重。

    卓詢之嚴(yán)肅起來：“主公請講。”

    楚霽卻先是拋出了一個問題：“先生認(rèn)為，本朝實行的察舉制，有何利弊之處？”

    卓詢之立刻意識到這是楚霽的一個考驗，在他給出答案之后，楚霽會給他帶來難以想象的驚喜。

    沉吟思考片刻，卓詢之道：“在本朝之前，實行的是世卿世祿制。無才無德的世家子弟世世代代受祖宗蔭蔽，最終成為了腐蝕國家的蛀蟲。然且，官職來于世襲，宗族的力量遠(yuǎn)勝朝廷，皇帝的政令甚至比不上一道家法。是以，本朝為了革除世卿世祿制的弊病，太.祖皇帝下令實行察舉制。由地方長官向上推舉可用的人才，察其孝廉而舉之，則為察舉。”

    撫著斑白的長髯，卓詢之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大雍初立之時的場景，舉賢薦良，政通人和，一片融容。

    “可是現(xiàn)如今，”卓詢之長嘆道：“察舉推選出來的人，多是空有虛名的沽名釣譽之輩，所謂名士皆以臧否人物為雅，空口議論者多，實干為民者寡。其二，地方的察舉全力被地方官僚、名門世家所掌控，出身望族者無論學(xué)問品行皆可舉薦，寒門子弟無出頭之日，官場之上濁氣滿眼，儼然又是另一種世卿世祿。”

    說到此處，卓詢之眼前原先濟濟人才經(jīng)緯天下，物阜民豐、時和歲稔之景轟然倒塌，在他眼前的只剩下這污濁的官場和殘破的人間。

    讓卓詢之不由得老淚縱橫。

    “先生可愿與我一同選賢與能，準(zhǔn)許天下讀書人懷牒自試？”

    一道清音出來，將卓詢之從萬千思緒中拉回。

    他連忙拱手請罪：“臣失儀，還請大人責(zé)罰。”

    還不待楚霽說話，卓詢之又陡然想起方才聽見的話，也顧不上什么是失儀不失儀的，急忙問道：“大人方才指的是？”

    楚霽無奈搖頭，這卓大人有時候還當(dāng)真是個老小孩兒。

    “本官準(zhǔn)備以膠州為試點，改察舉制為科舉制。凡是自認(rèn)才能出眾者，皆可應(yīng)試，大小官員的任命便以其考試結(jié)果為準(zhǔn)。”

    話落，楚霽將一枚印章交與卓詢之手中，笑著道：“還請卓先生為我主考官。”

    卓詢之還深陷在方才楚霽的那句話給他帶來的震撼之中，手中印章的棱角將他的思緒喚回。

    他拿起印章一看，那印章的底部樸實無飾，大有返璞歸真之韻，印章正中纂刻十六個大字——

    懷牒自試，選賢與能。

    燮理陰陽，梧鳳之鳴。

    卓詢之只覺得腦中靈臺從未有過如此清明之時，他跪伏在地，叩首道：“臣定不負(fù)主公所托。”

    第一百零三章

    回程路上, 楚霽與秦縱攜手走在城中主干道。

    卓府是楚霽特意修建的，離著州牧府很近，兩人便干脆步行回去。

    槐花正好, 香飄滿城。

    道兩旁是已然恢復(fù)了經(jīng)營的商鋪小販和往來購物的人群。

    瞧見自家楚大人和秦將軍，眾人也不以為奇，他們還是像尋常那般或是吆喝生意或是采買所需, 并不上前打擾，更無需跪拜行禮。

    春末夏初的風(fēng)拂過，搖落幾片花葉在眼前。

    楚霽方要伸手去接，就被秦縱攔住動作, 反而將他身上的披風(fēng)攏緊了些。

    自從那日秦縱歸來大退周珩之后，大約是那根繃緊的弦驟然放松，楚霽的身體便一直不太好, 整日里畏寒怕冷的, 哪怕是在這時節(jié)，也依舊披著一件擋風(fēng)的披風(fēng)。

    “阿縱，我又不是陶瓷做的，碎不了。”楚霽捉住停留在脖頸處的手，頗為無奈。

    可剛說完這話, 楚霽便即刻松開手, 轉(zhuǎn)而握拳抵在唇瓣，溢出兩聲輕咳。

    “你何止不是陶瓷做的, 分明是那明紙糊的美人燈。”

    風(fēng)吹兩下就散了。

    楚霽好不容易稍稍養(yǎng)好的

    身子，經(jīng)過這一次平定膠州一事, 又與從前差不多了, 去年秦縱的努力算是白費了。

    昨日夜里楚霽還在發(fā)燒，若不是他很快便退了高熱, 科舉一事又實在緊急，秦縱說什么也不會允許他這個時候出門，還與卓詢之耗費心神地商議這么久。

    楚霽的咳嗽還是沒有止住，秦縱只好半擁著楚霽，一邊讓人窩在他的懷里，一邊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幫他平順氣息。

    半晌過后，楚霽抬起頭，朝著秦縱歉意又心虛地一笑。

    秦縱都要被楚霽這副模樣給氣笑了，真是恨不得直接把人抱回州牧府，塞在床上，再不許他起來cao勞政事。

    但奈何，這是在大街上，哪怕前方不遠(yuǎn)處便是州牧府，這道兩旁也那么多的百姓看著呢。

    楚大人是絕不會允許的，多半是會板著一張既嚴(yán)肅又好看得緊的臉，說他胡鬧。

    卻不想下一秒，原本言笑晏晏的楚霽忽地將自己整個都塞在秦縱的懷里，柔軟微涼的唇湊近秦縱的耳朵：“渾身難受得緊，抱我回去可好？”

    語調(diào)溫柔，尾音繾綣。

    那日秦縱回來，第一眼瞧見的便是他處在生死邊緣，千鈞一發(fā)之際。

    再后來，他又身子不濟，連日的發(fā)燒，秦縱守著他好幾日都未能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