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其實能起到防風固沙作用的遠不止是槐樹。 只是楚霽總有私心。 他總是記得少年人裝著醉,伏在他肩頭,嘟囔著要吃槐花糕。 院中移栽的槐樹遠不足以平他心中波瀾濤濤,唯有以滿城槐花相贈才能勉強聊表心意。 每每他瞧著秦縱從槐樹下走過,便仿佛能夠見到遍植槐樹的涪州城中,秦家小公子明快地成長著。 那時,他身后是秦家滿門忠烈的榮光,是自己天賦卓絕的明朗,是可以預見的青云直上。 好在,今日滄州城中的秦小將軍,被他養得也不差啊。 滄州城中的百姓對于他要種植槐樹并不曾有過什么異議。 什么防不防黃沙的他們倒是不在意,這么多年來都習慣了。 可一聽說這是秦將軍家鄉的樹,一個個都鉚足了勁兒,自發地組織起來,同衙門的人一起挖坑種樹。 秦將軍瞧著年紀就小,聽說又早早沒了父母親族,若是他們連替他種一些家鄉的樹都做不到,那還憑什么被秦將軍保護著呢? 想起當時滄州百姓的反應,楚霽輕笑出聲:“槐通人鬼,可焉知這些不是他們的摯友親人呢?或許便是這些魂魄,正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的人。” 一如秦縱的父母和將士,也一定在守護著他。 楚霽帶著卓詢之粗略地參觀了一番滄州城,便在醉鄉樓里給卓詢之接風洗塵。 酒足飯飽后,楚霽半是玩笑半是正色道:“滄州之景,比之盛京如何?” 卓詢之何等人物,怎會聽不出楚霽話中之意? 楚州牧這是在問他的打算呢。 可關于留在滄州還是回到盛京,在離開金殿朝堂時,他便早有決斷。 卓詢之站起身來,向后撤了一步,恭敬拱手道:“此間風景獨好,絕勝皇都靡靡煙柳?!?/br> 楚霽展顏一笑,親自將卓詢之扶起:“得卓先生此言,楚霽心安矣?,F有一事,還請卓先生相助。” 卓詢之從善如流地直起身,從袖中拿出一沓折疊整齊的紙:“主公所想所需,便在這幾張紙上了?!?/br> 楚霽大喜過望,將那紙展開,上頭力透紙背的字跡清晰地寫著此間文字的注音之法。 一圈一橫,都是卓詢之和楚霽的心血。 自從決定研究拼音以來,楚霽與卓詢之的書信往來便不曾斷過。 楚霽將自己從大闕古籍中得到的靈感匯集起來,卓詢之又憑借自身博學,結合了楚霽的這些靈感,終于在前幾日來到滄州的途中完成了拼音的編纂。 “有此拼音,何愁天下文脈不通?”卓詢之見楚霽捧著那些紙,半晌也說不出話,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幾月前,當楚霽來信說要給天下文字統一注音拼讀之法時,卓詢之便被他的這份智慧和胸襟震撼了。 字同音,使其傳之天下,而后啟民智,使天下慧矣。 當然,在此之前,楚霽要先解決膠州一事。 有了拼音,便能更加便捷地使用活字印刷。 是以,楚霽便可以進行下一步了——發行膠州時報。 膠州農業極盛,遠比滄州富庶,多的是耕讀之家。 待到時機合適之時,只需將膠州時報在膠州大面積地發行開來,必然最先引起讀書人的震怒,從而席卷全城。 而此時,遠在洵州的秦縱,正在為楚霽創造這個時機。 第九十七章 時間一晃又過去了近一個月, 大約蔡曠也終于按奈不住準備起兵,洵州城內已成戒嚴之勢。 城門口處的守衛逐漸收緊,每日往來人員都要接受盤查。 城內大約也是接到了風聲, 商鋪閉門不開者有半數之多。尤其是瓦舍勾欄之類,再無了往日的夜夜笙歌。 客棧酒館看管得格外嚴格,往來住店的幾乎每日都要被衙役官兵問詢。 秦縱雖不懼這些, 但能少些麻煩便最好。 是以,在一日他以明面上的身份正大光明出城后,又半夜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地回到了洵州城中,住進了錢莊的后院。 這日一大清早, 秦縱便收到了楚霽親筆。 信上說卓詢之已然安全抵達滄州、又告知了他周珩下毒一事,好在薛正他們已經初步控制了桐昌城……近日來發生的一干大事,寫得是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 秦縱卻撇了撇嘴 ——楚楚變壞了。 大半個月才寄來這么一封書信, 還說的都是旁的男人。 對于自己,那是一句也不提。 不就是他上次借著錢莊每月例行傳信匯報之時,在一干公文里頭夾了一張字條嘛。 上書“楚家小郎醫術精進,甚慰矣?!?/br> 小郎指家中幼子,楚霽在家中行三, 本就最小, 如此稱呼倒也不算是過分。 可壞就壞在“小郎”二字亦可指醫館里的學徒,結合著那一整句話的意思, 楚霽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混蛋這是調侃他呢。 秦縱離開滄州時,楚霽心下擔憂, 什么解毒丸、金瘡藥、消炎散……都是他親自到藥廬取來包好的。 而后, 他又一字一句地叮囑著秦縱如何使用的,全然忘記了秦縱自己就是個醫術高明的。 偏偏秦縱也不點破, 楚霽說一句他便認真地應一句。 現下楚霽又親自包了意為相思的當歸紅豆送來,又問能不能解疾,可不就是活脫脫的一個醫館小郎嘛,還是個念著心上人的醫館小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