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眼瞧著紀安的目光愈發(fā)“不善”,楚霽只得將藥碗端起,豪氣地一飲而盡。 喝完了藥,楚霽剛準備說些什么。 忽的,他臉色一變,彎下腰去,濃黑的藥汁幾乎還未來得及流經(jīng)胃袋便他盡數(shù)吐在了唾壺中。 緊蹙起眉頭,楚霽艱難地睜開眼,一手按住心口,一手接過紀安遞來的錦帕。 他一天幾乎未曾進食,自然也吐不出什么穢物來。蒼白的唇邊,只殘留著點點藥汁。 “不行,我找秦將軍去。”紀安見楚霽這樣,拔腿就要往外跑。 “回來。”楚霽勉強直起身子,呵住了紀安。 “我的好少爺,你是要急死我啊。”紀安急得直跺腳,“秦將軍不在府中,姜先生也被你派了出去。這可如何是好?” 整個滄州城最東邊的五條街上,只有濟世堂一家醫(yī)館。是以,楚霽在東十六街安排了一個安泰堂,由姜木坐鎮(zhèn),負責救治傷患。 楚霽見紀安這樣,稍稍平復之后,倒是反過來安撫他:“少爺我曾經(jīng)高熱三天不退,滴水未進,不是也挺過來了嗎?每年冬日都是如此,今年卻還好上許多,何必擔憂?” 楚霽這話倒不是瞎說。 往年一到寒冬,他幾乎連床鋪也下不得。否則,秦縱也不會提前就備好了退熱的藥物。 紀安聞言,只得沉默地將藥碗收回,又將食盒第二層的溫牛乳拿出來,擺在楚霽面前。 楚霽卻沒有去拿那碗牛乳,反而朝著紀安溫和一笑:“生氣了?” “少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紀安當然生氣。”紀安偏過頭去,不去看楚霽。 少爺?shù)哪樚衅垓_性了。只要他一笑,好像無論他做什么,你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原諒他。 楚霽見此也不生氣,反而笑著解釋道:“我這體弱本就是舊疾,暫時與性命并無相干。咳——咳——,可那些等著阿縱去救的百姓不同,阿縱若是為旁的事分神一刻,便或許會有百姓因此失去性命。孰輕孰重,你分得清。” 見紀安還是不說話,楚霽又道:“百姓敬我、信我、愛我,我亦當如是。是百姓供養(yǎng)了少爺啊,否則,少爺又怎么能坐在這里,喝上一碗溫牛乳呢?” 紀安無言半晌,嘆了一口氣:“我嘴笨,說不過您。但要是您過兩日還是這么難受,我可就也要放煙花求救了。” 楚霽這才端起牛乳,從善如流道:“自然。我亦為滄州百姓之一啊。” 紀安見楚霽緩緩喝下了一碗牛乳,沒有再吐出來,這才稍稍放心。 * 十二月四日,寅時(凌晨三點)。暴風雪已然斷斷續(xù)續(xù)地下了兩天半。 狂風席卷,發(fā)出尖銳的呼嘯之聲;雪霧彌漫,似乎要將整個村莊都傾覆。 暴雪好像知道這是自己最后的機會,要將積攢的全部力量在這最后時刻釋放。 趙大牛顧不得刺骨寒風,也顧不得飛雪滿天,沖出了家門,一頭扎進了風雪之中。 即使這地上的積雪早被清掃過,但大雪又密如鵝毛地下了兩個時辰,積雪已然有小腿肚子那么深。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終于敲響了村長家的房門。 “村長,我媳婦兒難產(chǎn)了。穩(wěn)婆說,必須要到城里醫(yī)館才有得救!”趙大牛看見村長出來開門,高大的漢子哭得像個孩子。 原本,他以為絕不會有什么意外發(fā)生的。 那日幫他娘給穩(wěn)婆送東西的衙役心細。問清了穩(wěn)婆近日無事,又往返跑了幾趟,最終商議著讓穩(wěn)婆在雪災結(jié)束之前就住在他家里。 他當然樂意。他媳婦兒生產(chǎn)的日子就在這幾天了,不過是多一個人的口糧,就能多買一份安心,何樂而不為? 今天晚上,剛吃了晚飯,他媳婦兒就發(fā)動了。 可沒想到,穩(wěn)婆和他娘在產(chǎn)房里待了幾個時辰,最后告訴他,是難產(chǎn)。 那一個瞬間,他幾乎覺得天都要塌了。 可隨即,他又想起了村長千叮嚀萬囑咐的一句“有困難,找村長。” 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什么也顧不得,便跑來了村長家。 村長原本見趙大牛的樣子,嚇了一跳。 滿頭落雪,渾身濕透。黝黑的臉上,竟然遍布淚痕。 一聽他的話,村長又立刻反應(yīng)過來,朝著屋內(nèi)大喊:“張 衙役,快來!趙大牛他媳婦兒難產(chǎn),要送到城里醫(yī)館去!” 滄州守軍負責清掃官道,這些衙役則被安置在各村的村長家中,與守軍配合,負責清掃村莊中的主要道路。 沒過一會兒,出來五六個衙役,冒著風雪,也不說話,直接沖進積雪里,迅速地清掃起道路。 村長也來不及解釋,走回房間內(nèi),拿出一個煙花。 隨即,一朵黃色的煙火在上空中綻開。 十五公里以外,恰好是煙花能見度的極限處,早有士卒待命其中。 經(jīng)過了第一天的兵荒馬亂,秦縱和楊佑商議著如何更進一步地展開快速救援。 以十五公里為半徑,將一個個村莊囊括在一個統(tǒng)一的圈子之中。 由秦縱手下的千戶帶領(lǐng)士卒安置在圓心,根據(jù)煙花的顏色,在向城中進一步傳遞消息的同時,分配人手進行救援。 于烏一聲令下,一百士卒朝著趙家村的方向整裝而出。 一輛牛車行駛在夜色之中,雖然速度不快,但勝在足夠平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