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國醫無雙 第90節
可他呼風喚雨改變命運的機會,就因為清音的出現徹底幻滅了,因為她優秀得像一只纖塵不染的白鶴,本來在民間鄉野也算優秀的他被襯托得猶如一只野雞,最終居然被醫院開除……最后被逼得短尾求生,只能靠裙帶關系來區醫院搞后勤。 搞后勤雖然清閑,但哪有臨床科室來得風光?他真是恨透了清音這個小年輕! 所以,當有人說能把他分到清音這個組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接受了,他和清音,只能通過一個,那個人必須是他! 而一看題目,確實非常簡單,他沒正經學過幾年醫學的人都能知道,于是立馬紅光滿面,大聲的口述答案:“地黃丸由熟地黃、山藥、山茱萸、澤瀉、茯苓、丹皮這六味藥組成,具有滋陰補腎的功效,用于腎陰虧損、頭暈耳鳴、腰膝酸軟等病癥的治療【1】。”不僅把組方結構說出來,還連功效、主治都說得一清二楚。 比題目要求還回答得完整,完整到他自己都覺得應該是全體考核老師都給他滿分了吧。 他這么完美的回答,一定會讓上面坐著的,堅持到現在早已饑腸轆轆,兩眼發昏的五位考官眼前一亮。 然而,考官們表情很平淡,有兩個甚至打哈欠,只是把眼神投到清音身上。 清音挺直脊背,因為穿得厚,坐在正面的考官看不出她的肚子,“下一名考生請回答。” 張瑞強臉上也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他倒是要看看,這么簡單的問題,她還能怎么回答?但凡是跟他的一樣,她就過不了。 可清音卻蹙眉片刻,禮貌地開口:“請問考官,題目中的地黃丸是單純的六味地黃丸嗎?” 考官們頓了頓,坐了一上午,兩百多號人進進出出,有的一進門就恭敬,有的點頭哈腰,有的甚至想給他們發紙煙,但開口問問題的她是第一個。 五人都有點詫異,但心里又有大家彼此之間都沒發現的高興——與其說她是問問題,不如說她是在質疑出題人。 這套題,他們也很無奈。 題目不是他們出的,而是那些這幾年憑借溜須拍馬上任的同行,甚至連同行都算不上的,專注于整人的干將。 所以,這場所謂的二選一的考核,所謂的幾乎不會重復的題目,大家也從一開始的無可奈何到現在已經麻木了,甚至有的題目連題干都不完整甚至錯誤,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考”。 倒是張瑞強沒忍住,急赤白臉的訓斥起來:“地黃丸不就是六味地黃丸嗎,你不會是連這這個都不知道吧?你的師承制到底是承誰的師?不會是簡歷造假吧?” 清音果然看見有位監考老師臉上的的肌rou抖了抖,心里只覺更好笑,“你確定?” “你不會是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吧?難怪他們都說你的師承就是跟著你父親打醬油……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張瑞強一時得意,居然忘形了。 長得丑,玩得倒是挺茶。 “那你聽說過八味地黃丸嗎?” 張瑞強怔了怔,地黃丸不都是六味的嗎?要是八味還能叫地黃丸?他師傅當年教的都是六味的啊。 “還有麥味地黃丸呢?杞菊地黃丸,知柏地黃丸,桂附地黃丸,以及歸芍地黃丸,凡是以六味地黃丸為基礎方創建的一系列方劑都屬于‘地黃丸’,你知道它們各自的組方和功效嗎?同樣是腎虛,腎的陰虛,陽虛,氣虛,又或者與其它臟腑同病的時候該用哪一個地黃丸,你知道嗎?” 張瑞強傻眼了,他不知道。 當年帶他入門的神婆曾告訴過他一個不傳之秘——在鄉下治病,男人都腎虛,吃地黃丸準沒錯;女人都氣血不足,吃烏雞白鳳丸錯不了,這兩個萬能方子,即使治不好病,也不會吃死人。 經過他這么多年實踐證明,確實沒錯。 然而,那位神婆自己也不知道,“地黃丸”這家伙居然有那么多堂表兄弟姐妹啊! 清音就靜靜地看著他,眼里帶著了然,以及自己都沒察覺的失望。 是的,她對張瑞強居然連這么基礎的問題都回答不出來而失望,因為他代表的不是他個人,而是整個民間中醫團體中的很大部分人。這些人沒有系統的受過科班教育,沒有綜合醫院實習經歷,他們有的,只是從“師父”嘴里學到的放之四海皆準的“民間偏方”,也稱江湖郎中。 說他們沒用吧,其實在醫療條件落后的地區,他們確實發揮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說他們有用吧,中醫名聲的敗壞與他們息息相關,譬如眼前的張瑞強。清音還記得他第一天實習的時候把姚老太的急性胰腺炎誤診為腸胃炎,差點耽誤病情,不敢想象就這樣的“醫術”在落后地區,他的誤診率有多高,有多少人是稀里糊涂瞎貓碰死耗子治好的,有多少是治壞,甚至治死都不明不白的! 清音一直不覺得自己是純粹的中醫,因為西醫的很多東西和技術她也很推崇,她佩服的純中醫是像清老爺子那樣,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進行過真正系統而樸素的中醫教育的人!他們雖然沒學過解剖藥理病例和生理,但他們在口口相傳中知道內經,知道張仲景,知道金元四大家,知道十八反十九畏,這些看似零散的知識,其實都是串成了中醫系統而樸素的“教材”。 這樣的家庭和“師父”才配叫師承制,民間游醫渾水摸魚,那不是中醫的傳承人,而是中醫的掘墓人! 她就這么看著張瑞強,她什么都沒說,但在座的考官,每一位都是市里選拔出來的中醫行業的翹楚,真正稱得上專家的人,大家在她年輕的眼里看到失望和擔憂。 這種失望和擔憂不是針對個人,而是對整個行業……于是,大家都沉默了。 也不知道是誰帶頭,室內響起了經久不息的巴掌聲,五個考官全都站起來,靜靜地看著這個年輕人。 她的無言,此時就是最強的語言,是能撼動行內人熱情和信心的聲音。 張瑞強一臉莫名其妙,明明她什么都沒說,就扯了六味地黃丸的兄弟姐妹一堆,壓根沒說出任何一個地黃丸的組方和作用,為什么這些老頭老太要鼓掌?為什么大家都對她肅然起敬? 不是深愛這個行業的人,永遠不可能懂這一刻的含金量。 而這無言,也是對這場荒謬至極的師承制考核的一種無聲的對抗。 今天來這里的專家,每一位都是從百忙之中抽空被調來,他們診室門口還有幾十號從各地區趕來,住不起招待所只能睡醫院走廊的病人,病床上還有許多等著他們調整處方的重癥病人,結果被抽調來進行這場明眼人都知道有多荒謬的“考核” ………任何一位有良知的大夫,無論中西,他們心里都有一種無法反抗的憋屈。 可這個年輕人,她用自己的方式證明,她可以反抗,可以表達自己的不滿。 “好了,回答完畢,223號考生通過。”陳陽輕咳一聲,匯總其余四人的打分,正式宣布。 “不是,為什么?憑什么她通過了,那我呢?我的回答有錯嗎?”張瑞強整個人傻眼了。 五位專家看著他,齊齊搖頭嘆息,要是讓這樣狂妄自大,錯而不自知的人順利取得執業醫師證,那將是整個行業的失敗。 清音鞠了一躬,轉身出門。其實剛進來她就第一時間發現里頭的陳陽了,只是這時代沒有回避政策,她跟陳陽也只是一面之緣,稱不上交情,所以面上一點不露。 而直到走出考場,她才發現自己手心出了一層冷汗。 冒險了,她今天的表現冒險了,但她并不后悔,至少她看見在這個行業里還有很多跟她一樣真正為中醫擔憂的同仁,她并不是孤軍奮戰。 人年輕時候總要做幾件沖動的傻事,不是嗎? 剛走出考場,就見顧安已經等在門口,他大長腿三兩步來到跟前,“怎么?不舒服嗎?” 清音搖頭,她很舒服,她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就像一場無聲的宣泄。 顧安松口氣,忽然變戲法似的從羊毛大衣的內側口袋里掏出一團報紙包裹的東西,“餓了吧,快吃。” 報紙里頭,是一個還在冒著熱氣的,烤得金黃流油的紅薯,一月份的天這么冷,他又一直站在風口上,不知道捂了多久。 清音心頭一暖,先用手把皮子撕開一個小口,撕下一塊紅薯rou,軟軟糯糯,入口即化。 她又撕下一塊大的,“張嘴。” 顧安張開嘴,下一秒,嘴巴里就是甜甜的,軟軟的……他終于明白,為啥天一冷,他們去看電影她都喜歡買烤紅薯了。 這在冬天真的是一種味覺享受。 倆人相視一笑,手牽著手,慢悠悠的走到校門口,騎上車,到附近的國營飯店點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面,吃飽喝足才回家。 林莉體諒她肚子大了還要去考試,所以放了一整天的假,下午清音就舒舒坦坦的在家里睡了個午覺,也不知道是受自己情緒影響,還是吃了一大塊烤紅薯的緣故,肚子里的小魚兒今天下午特別乖巧,沒有翻來覆去的“拱”她。 自己的孩子知道體諒她,別人家的孩子可不會。這不,清音剛睡了兩個多小時,準備起床收拾一下,想想晚上吃啥的時候,就有人來拍門。 “小清大夫在家嗎?” “清阿姨在嗎?我是劉紅旗。” 清音的瞌睡都醒了,這個時候顧mama也在她那邊休息,只能自己披上衣服去開門,“怎么回事?” 站在門口的,是后勤處的一名干事,還有劉廠長家劉紅旗。 后勤干事著急忙慌的,“我們去衛生室找您,林主任說您有事調休了,我們趕緊來杏花胡同找您,您快跟著去看看吧!” 劉紅旗也急得一張小臉通紅,仰著頭看她:“清阿姨,你快救救鐵柱吧,不能讓鐵柱死,鐵柱要是死了我們就……就……” “行了,先別哭,慢慢說。”既然是廠里的孩子出事,那她今天就是不休息也得去看看,“邊走邊說。” 原來是前幾天,鋼廠家屬區的幾個半大小子在廠子后面的廢舊倉庫玩耍,找點廢銅爛鐵換根冰棍錢。因為廠里這種類似的廢品不少,又都是廠子弟,甚至連廠長家兒子都跟著去撿,看管倉庫的老張也不敢硬性阻攔,只讓他們隨便撿點就行,別讓大人知道。 其他人家還好,劉紅旗的爸爸,那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放他們進去廢品倉庫,搞不好夠他喝一壺的。 自從哮喘病不再復發后,劉紅旗也愈發活潑起來,居然還跟幾個孩子比賽誰的膽子大,誰敢去倉庫最深處撿東西,“偏偏那天就出事了,鐵柱說看見……看見……” 劉紅旗頓了頓,喘了兩口氣,才接著說:“看見一根鐵鏈條被拖進耗子洞,他就伸手進耗子洞掏,誰知東西沒掏出來,反倒被耗子給咬了一口。” 想到耗子咬人的場景,劉紅旗還縮了縮肩膀。 清音皺眉,老鼠咬人在這個年代也不算稀罕事,她小時候因為調皮去老鼠洞里掏糧食也被咬過一次呢,只是躲得快,輕微破皮,后續也沒管這事,至今也沒什么后遺癥,農村大多數孩子都是這么過來的。 “那洞里也不知道是藏了多大的耗子,居然把孩子手給咬破了,留下四顆牙印,還流血了。”后勤干事氣喘吁吁,速度居然跟不上個孕婦,“誒小清你等等我,慢點兒,你的肚子……” 清音減慢速度,又問傷口有多大。 “不大,就跟半顆米粒一樣大。” 那確實不算大,即使流血應該也只是一點點,隨便沖洗一下就沒了。“那有多深?” “也不深,只是破了表皮。” 清音松口氣,那應該就不會感染破傷風,這樣的傷口處理方式,林莉是專業的西醫大夫,應該知道怎么處理啊,肥皂水沖洗一下就沒事了,怎么還讓人急慌慌來找她? “問題就是,傷口看著米粒大,但整根手指和手臂上卻冒出來一條紅線,就跟武俠小說里中毒似的,你說奇不奇怪?” 第049章 很快來到衛生室門口,就聽見里頭嘰哩哇啦的說話聲。 “別著急,清大夫很厲害的,肯定有辦法救你。” “就是,你知道嗎,再大的病清阿姨都能治好,有清阿姨在,你就不會死。” “對,沒事的,以后還能一起寫作業。” 清音打眼一看,最前面的還是自己在家屬區的“老病人”,平時不是被狗咬了就是手指被切個口子,又或者三天拉不出屎的熊孩子們,還都煞有介事的安慰傷員呢。 “清阿姨快救救王鐵柱吧,他快死了!”有個膽子小的說了一句。 其他幾個孩子全都哭起來,當真跟人已經死了似的,哪里還有前一秒的信誓旦旦。 清音也沒時間笑他們,只見簡易“擔架”放在地上,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躺在上面,臉色蒼白,身形蜷縮,一雙手藏在衣服里,哆哆嗦嗦。 清音注意到,他的嘴唇是青紫色的,這可不是武俠小說的中毒,而是醫學上說的發紺。再把他右手拉出來一看,果真食指指尖有個小小的傷口,看樣子是被咬好幾天了,早就不流血了,但也沒完全愈合結痂,關鍵是還看到了后勤干事說的“一條紅線”,從食指尖一直蜿蜒到肘部。 “清阿姨,王鐵柱不會死吧?” “他要是死了,我就沒同桌了嗚嗚嗚……” 清音被吵得頭疼,“閉嘴。” 一瞬間鴉雀無聲,明明清大夫也沒比他們大幾歲,但大家就是怕她。 清音冷著臉,戴著手套和口罩,“往后退,都別圍著,說說事情經過。” 孩子們七嘴八舌,講述的跟劉紅旗說的差不多,只不過在她引導下多了更多細節,譬如那個耗子洞的位置,不是在墻上,而是地板之下,譬如被咬是一個星期前的事了,只是怕家里大人責罵,一直忍著沒敢說。 “清阿姨您能幫咱們保密嗎,要是我爸知道我去倉庫,一定會把我屁股打開花的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