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哥，你說咱們明天還去不？”

    “怎么不去。”顧安將碗筷收好，剛才鄰居們換雞倒是提醒他了，既然城鄉(xiāng)差距大，物資供應(yīng)不平衡，那他就有從中倒騰的余地。

    至于說什么投機(jī)倒把，他顧安天生就不是循規(guī)蹈矩的人。

    “守規(guī)矩的都死了。”像他哥。

    剛子一咬牙，一跺腳，“安子哥你想干啥，我都跟定你了。”

    “去你的，搞的像上法場似的。”

    “對了哥，你要的東西我給你找來了。”

    “那你一直不說？！”

    剛子撓撓頭，“這不是忘了嘛，你等著，馬上來。”

    三分鐘后，他拎著一個鳥籠進(jìn)來，籠子上罩著一個黑漆漆的罩子，也看不出里頭關(guān)的是啥。

    “喲，安子還養(yǎng)鳥？”

    “哪兒找來的鴿子，品相不錯嘛。”李大爺是個花鳥愛好者，苦于家里沒條件，不然自己也想養(yǎng)那么幾只，此時見到一身雪白的小鴿子，腿都走不動道了。

    顧安跟他們敷衍兩句，將東西拎回家塞他媽手里，“明天給清音送過去。”

    “送她只小鴿子？我看這鴿子也不會下蛋啊。”再說你倆這婚結(jié)的，是打算分居兩地？

    但她沒敢問，年輕人的事，她管不了。

    剛才當(dāng)著清音的面不好表現(xiàn)出來，一個人的時候，她心里實(shí)在忐忑，一想到兒子這不知道哪一天就要結(jié)束的婚姻關(guān)系，顧大媽愁得睡不著。

    清音也一樣，她一夜未眠。

    到家第一件事先把醫(yī)書掏出來，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一字不落，一直看到夜里三點(diǎn)多，方才敢確認(rèn)醫(yī)書是真的。因?yàn)槔锩娴拿恳皇追阶樱瑹o論是治病的，美容的，養(yǎng)生的，還是助孕的，都有一個共同特點(diǎn)——

    組方精妙！

    這樣的方子，要說造假能造到這個高度，那絕對是位中醫(yī)大師。

    清音點(diǎn)著燈，花了一整晚時間，將整本書大體背下來，這只是臨時記憶，接下來幾天還需要不斷反復(fù)的強(qiáng)化背誦，所以她壓根沒睡。

    這樣的中醫(yī)瑰寶，放哪里都不如放自己腦子里安全。

    因?yàn)橐灰刮此诙斓叫l(wèi)生室，走路都發(fā)飄。

    “誒小清你這咋啦？”張姐關(guān)心問。

    李姐拐她一下，沖保衛(wèi)科的方向使個眼色，“你沒看見小顧也是？”

    倆人心領(lǐng)神會，相視一笑。

    清音：“……”你們以為我倆大戰(zhàn)三百回合，其實(shí)我倆披星戴月干私活。

    不過，顧安干啥私活她并不知道，現(xiàn)在能把東西拿回來，她整個人就是輕松的，愉悅的，至于離婚，等他啥時候有空，一起去趟民政局就行。

    清音一面想一面打哈欠，一面使勁揉著黑眼圈，真的好困好困啊，要是像平時一樣沒病人，她立馬就能趴桌子上睡著，可偏偏今天病人還不少，一個上午都看六個了。

    “小清你怎么還在這兒？”秦嫂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從門口經(jīng)過，還以為看岔眼了。

    “怎么嫂子？”

    “出大事兒啦！”

    “出啥事？！”張李倆人迅速跑出來，一左一右抱住秦嫂子，經(jīng)過昨天的“并肩作戰(zhàn)”，三個女人之間結(jié)成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林素芬被公安帶走啦，好幾個公安上門哩，還把你嫂子家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可嚇人。”

    “真的？”

    “那肯定，我們車間小趙今天休息，她在咱們大院門口親眼看見的。”

    李姐眼里的光亮得不像話，“公安為啥抓她？”

    張姐生活經(jīng)驗(yàn)更豐富些，想到清家最近出的事，“會不會是跟昨天的事有關(guān)？”

    “清音嫁妝被盜跟她有啥關(guān)系？”

    “難道她是小偷？這不可能吧，她就是一家庭主婦，沒飛檐走壁的本事。”

    “可公安辦案，沒有確鑿證據(jù)也不會直接來逮人嘛。”

    “不行不行，不把這事弄清楚我沒法安心上班，你們幫我看著點(diǎn)，我去去就來。”李姐嗖一聲就沒了影，嗯，帶著全村人的希望。

    畢竟，大家都知道她愛人在派出所，這但凡是涉及公安抓人啥的，都要經(jīng)過他們基層派出所，她的“包打聽”名號可不是吹的。

    清音心里有數(shù)，估摸著是查到林素芬頭上了。不過，跟眾人猜測的劉加敏供出她不一樣，清音心里門清，因?yàn)檫@是她和顧安事先設(shè)計好的。

    顧安從顧大媽那里“偷”到嫁妝單子，尤其是那三樣不太起眼的首飾，祖母綠扳指和羊脂白玉雕花手鐲都是成對的，他們單獨(dú)賣了一只，顧安前幾天就讓人在鬼市上找呢。

    根據(jù)那天劉大和林素芬吵架時說的時間，書城市就這么大，又是獨(dú)此一件的東西，想找不難。

    之所以選擇昨天發(fā)難，其實(shí)就是祖母綠扳指已經(jīng)找到了，看吧，劉加敏是昨天抓的，公安今天就“很順利”的找到了其中一件臟物，順藤摸瓜不就查到林素芬這里來了嘛？

    劉加敏供認(rèn)不供認(rèn)不重要，只要找到臟物和上下游過手的人，林素芬這次就跑不脫！

    果然，下午李姐就帶來重磅消息：“鬼市上有人認(rèn)出賣扳指給他們的人，你們猜是誰？”

    大家亂七八糟猜了一圈，秦嫂子都快把門口的石獅子猜上了，結(jié)果——

    “你們院里的劉大，就是咱們冶煉車間的小組長。”

    “啥？劉大？”

    “他是毛賊？”

    “長得倒是魁梧，可也不像會飛檐走壁啊。”

    “你別看他長得魁梧，其實(shí)軟得不行，沒審多久他就撂了，說東西是林素芬給她的，他只是從中幫忙出手。”

    秦嫂子瞪大雙眼，“他倆平時不都是不說話嘛，咋還勾連上了？”

    “哦？快說說，他倆平時怎么裝的！”

    ……

    清音全程饒有興味的聽著，雖然都是早就知道的，但代入吃瓜群眾的角色，好像更有味道。

    晚上回到大院，整個16號大院依然是瓜田瓜海，整個杏花胡同的吃瓜群眾都聚集到這邊，納鞋底的，搓麻繩的，篦虱子的，都在說劉大供出林素芬的事。

    “我看這倆人平時就不對勁，那眼神喲，都快拉絲兒啦。”

    “看吧，上次我就說半夜好像聽見后院有動靜，我家老頭子偏說是野貓發(fā).春，保不準(zhǔn)就是他倆……”

    ……

    好嘛，現(xiàn)在話題已經(jīng)扯到他倆在大院里，清劉兩大家子人眼皮子底下偷情上了，足見謠言和馬后炮有多離譜。

    聽說劉嫂子氣不過，下午就跑回娘家了。

    不過，清音知道，她不是回娘家，而是被顧安鼓動著上派出所舉報林素芬呢。她跟林素芬是半輩子的不對付，平時收集的雞毛蒜皮不少，此時不踩一腳都對不起顧安給她的機(jī)會。

    清音聽得哈欠連天，正準(zhǔn)備回房睡個早覺，就見顧大媽樂顛顛的跑來，手里還提著個鳥籠，里頭是只雪白的小家伙在咕咕咕。

    “音音吶，喜歡吧？”

    清音嘴角抽搐，這是準(zhǔn)備給她油炸還是清燉？油炸嫩倒是嫩，但她現(xiàn)在饞rou，沒二兩rou不行啊。

    “這是安子送你的，我就說他對你搬家的事很上心，那天吃飯來遲了就是去滿城找鴿子……”巴拉巴拉，潤色一番。

    清音：“噗……”這都多少天前的老黃歷了，難為顧mama還能拉出來當(dāng)借口，要是不知情還以為顧安真的喜歡她，想討她歡心呢。

    但話說回來，這鴿子比一般鴿子都小，十分精致，爪爪是接近透明的寶石紅，看上去非常干凈，這讓平素愛干凈的清音也不忍心嫌棄。

    “咕咕咕——”

    黑黝黝的眼睛滴溜轉(zhuǎn)，黃紅色的嘴巴仿佛是美學(xué)天成。

    “這只鴿子不僅漂亮，它還認(rèn)路，剛才我試著放它出去，它能找到我家，一會兒還能飛到你這邊來，不信你試試？”

    清音只在新聞上看過，將信將疑。

    “放心吧，鐵定飛不走。”顧大媽打開籠子門，小鴿子歪著腦袋看看她們，撲棱撲棱翅膀，一下就變成一個白點(diǎn)消失在上空。

    大院的鄰居們都圍到這邊看熱鬧，一看小鴿子飛走了，有的人拍大腿說“完了回不來了”。

    有的說“我倒是要看看會不會回來。”

    “咱們打賭吧，要是能飛回來，我給你倆雞蛋。”

    大家眾說紛紜，清音也樂得不行。

    這年代沒啥娛樂活動，大院就是一個大家庭，有啥新鮮事都夠大家伙樂好幾天。

    可以預(yù)見，小白和劉大林素芬這一鳥二人，接下來將是整個大院的風(fēng)云人物，八卦中心。

    是的，她已經(jīng)在心里給小家伙起了個名字，就叫小白。

    尤其是幾分鐘后，小白撲棱撲棱著翅膀，“咕咕咕”著站到清音面前時，大院里的歡樂更是達(dá)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你害我媽出了這樣的事，你怎么還能高興得起來？”清慧慧進(jìn)門，幽怨地盯著清音說，“真真是個白眼狼。”

    “誒你這孩子咋說話的，你媽的事是劉大供出來的，跟你小姑姑有啥關(guān)系？”

    “就是，你媽要是不偷拿你小姑姑的嫁妝，劉大能賴她？”

    “誰說我家老大賴她了，明明是她威逼利誘迫使我兒子犯錯，她才是主謀，她個不要臉的……”劉大媽垮著張老臉，憤憤不平地說。

    自己的母親被罵這種難聽話，清慧慧卻不以為意，繼續(xù)將槍口對準(zhǔn)小姑姑：“你說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你為什么要這么害我媽，我媽這么多年對你還不夠好嗎？”

    眾人看傻子似的看著她。

    “我媽都已經(jīng)這樣了，為什么你們還要這么對我們，還要幫著小姑姑，你們的良心呢？”

    眾人第一次發(fā)現(xiàn)——慧慧這孩子是真有點(diǎn)好賴不分。

    清音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她，這個戀愛腦，曾經(jīng)毀了小清音一輩子的戀愛腦，“你們現(xiàn)在承受的，不及我的十分之一。”

    不，百分之一都不及。

    她們只是被抓，只是失去自由，可小清音失去的，卻是父母留給她的財產(chǎn)，瑰寶和生命。

    不知道為什么，清慧慧被她這樣的眼神看得毛毛的，現(xiàn)在的小姑姑真的不是曾經(jīng)人畜無害的小姑姑了。

    “慧慧啊，你就記住大媽一句話，人在做，天在看。”

    話音未落，天空忽然響起一個炸雷，整個黑夜被撕開一個口子，清慧慧嚇得渾身一哆嗦，哭著跑到倒座房的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