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nicebitch(3):雙倍愛意
許久,裴聿珩才再次開口。 這次的問題更為直接。 “抑郁還是雙相?” 黎晝有些驚訝地看著他,裴聿珩解釋道:“你桌上放著喹硫平。” 黎晝面色一沉——當然,這是表象。藥盒是她故意放的,目的就是為了警醒自己不要對裴聿珩生出任何過分,出格的想法:有精神疾病的人不配談戀愛。 黎晝,他那么好,你配不上他。 為了徹底扼殺這種可能性,她決定將自己內心深處血淋淋的傷口主動撕開給他看。 “雙相。” 她輕聲說。手邊沒有煙了,于是她退而求其次,拿起電子煙深吸一口。 百香果味的煙彈,是各種味道中少有的酸甜口。黎晝有六根正在使用的電子煙,只因她曾創下過半個月弄丟三支煙桿的記錄。自那之后,她就養成了有備無患的好習慣。 她站起身,將專門放藥的盒子放到茶幾上,一件件的向外拿:碳酸鋰,拉莫三嗪,勞拉西泮,氟西汀,舍曲林,奧氮平,酒石酸唑吡坦片,文拉法辛,佐匹克隆...... “這些一部分是我正在吃的,一部分是之前吃過的,當時開新藥的時候還有剩余,偶爾也會塞兩片。” 她語調很平穩,普通人根本聽不出什么,但裴聿珩卻清晰地知道她說出這番話時,尾音分明是在輕顫。 “沒想到吧。”黎晝笑得勉強,“我算是抑郁轉雙相。如果了解的話,應該從我的藥中可以看出我甚至1型2型的特征都有出現過。除此之外,還有焦慮,c-ptsd,回避型依戀,和npd人格——這個未成年無法確診,但幾任心理醫生都有提到過。” 裴聿珩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他當然知道黎晝是有心理問題的,但他沒有想到其種類如此......豐富。 黎晝也沒急著將藥收起,而是坐回沙發,默默地在他旁邊一口接一口地抽電子煙。 黎晝知道,當她拿出這些展示給他看的時候,她就已經親手斬斷了自己與他之間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感聯系。 沒有人會想要與一個情緒與精神狀態都極其不穩定的人扯上關系,尤其還是情感一類的。 這很好,黎晝想。 她也不想和任何人有過于密切的聯系,她不愿在這個世界上給自己找個牽掛。這只會分散她的心神,阻攔她一次次的嘗試死去。 就在她終于把即將落下的眼淚徹底封鎖回眼眶之中時,黎晝聽到了身旁男人低沉的聲音。 “抱歉。” 裴聿珩說。 “沒什么好抱歉的啊,反正這些都是已經客觀存在的,我大概率也是要終生服藥的,哪天死掉就解脫了嘛。” 這話也是她故意說的,為了向裴聿珩展示她扭曲的畢生所愿,從而讓他對自己敬而遠之。 裴聿珩再次沉默了。就在黎晝思考自己會不會有些用力過猛,以至于這人現在就想趕快離她遠點的時候,他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現在,讓我們回到剛才那個問題。” 黎晝:“?” ——不是哥我都這么說了你還想和我討論我們之間的關系?你現在不是應該想盡辦法和我斷絕關系嗎? “黎晝,你希望我們之間的關系是怎樣的呢?” 裴聿珩很少喊她的名字,這會卻是直接叫出了,足以說明他是很認真的在和她討論。黎晝頂著壓力思考片刻,最后選了個她能接受自己擁有的身份。 “炮友.....?” 裴聿珩:“。” 他覺得有些好笑,問道:“為什么會是炮友?” 一般人在經歷過這種事情后優先想到的都是戀人關系,偏她不同。 “嗯......因為你器大活好且持久。” 這也是實話啊,黎晝想。 裴聿珩活了27年,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短時間內頻繁地沉默這么多次。見他不發一言,黎晝有些心虛,就也安靜地坐在他旁邊垂著頭抽電子煙。 只是......有些奇怪。 心臟處的隱約痛楚為何遲遲未消? “如果我說,我想嘗試著與你開啟一段含有情感成分的關系呢?” 聽到他這么說,黎晝猛然抬頭,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見她如此,裴聿珩又將那句話原封不動地重復了一遍。 “為......為什么?” 明明她都已經將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示出來了,明明她親手撕毀了自己最外層的面具——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但我的確感受到了——黎晝,你在不斷地試圖將我推開。”裴聿珩無奈地笑笑,“很明顯啊,寶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把喹硫平給我看的。” 幾乎是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她隱忍已久的淚水奪眶而出。黎晝連忙將臉偏向另一側去擦拭,卻不想被裴聿珩一把攬入懷中。 她更想哭了。 黎晝聽到自己說:“裴聿珩......為什么?你看,我現在這個很傻逼的精神狀態......我躁期的時候砸過好幾個椅子數不清的玻璃杯,郁期就會連著好幾天把自己關在臥室里拉上窗簾不開燈......我說不定哪天就因為一點小事受了刺激再度嘗試自殺......” 裴聿珩用一個輕柔的吻堵住了她接下來的話,低聲道:“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那是我的問題。作為你的戀人,我失職了。” “可是我配不上你。”黎晝抬頭看著他,一雙美目水光瀲滟,“你比我要優秀太多了。你見過更多的人,有更多的閱歷。而那些人與你所處的境界,高度都是相同的......我不配站在你身邊。” 裴聿珩聽她這么說,只覺自己心臟抽痛了一下。他輕撫著她的后背,將人抱得更緊:“你不止是一個文明又有禮貌的小女孩,你還是一個很好的小女孩,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好,都要有趣。” 明明自己的內心和身體都已經難受得不行,卻仍然會照顧到其他人的感受,硬撐著去維持表面的風平浪靜。 “何況,你很優秀,真的。我在今天之前就知道你在準備出國——我在你桌上看見過你做的筆試題,正確率幾乎都在90%以上。還有你每天給自己安排的計劃。說實話,在你這個年紀,我做不到這些。” “可是我不知道怎樣去愛人。”黎晝將頭埋進他懷中,聲音悶悶的,“我不知道愛是什么。從小到大,在柳女士一直給我灌輸的觀念中,愛是最無用的東西。我無法去盡到戀人應盡的義務,這樣你會很吃虧......” “并不。相反,我甘之如飴。” 裴聿珩心想她這到底是生活在怎樣的家庭環境中啊,難怪有這么嚴重的心理問題。 “如果你愿意去學習,那么我會盡我所能教會你去愛人。如果你不愿意,那么就由我去付出雙倍的愛,你只需要站在原地接受我對你的愛意。” 未從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黎晝懵了。 “何況,如果喜歡一個人,那么眼神是肯定不會說謊的,寶貝。承認吧,你起碼是喜歡我的。” 黎晝很久沒有當著其他人的面哭過了,聽他這么一說,淚水如決堤般流下,將裴聿珩身上的酒紅色布料染深了一片。 他也就這么縱著她哭。黎晝哭起來很安靜,除去偶爾的啜泣聲,她幾乎只是在靜靜地流淚。裴聿珩見她如此,無聲地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地留下一個個吻。 待她終于穩定下來,黎晝啞著嗓子問裴聿珩要不要來和她一起住。 “柳女士每個月只在固定的日子回來住一兩天,往往都會提前通知我。而且,門口的鎖根本沒有錄入她的指紋,這點你不用擔心。” 裴聿珩自是欣然答應,還想著自家小姑娘蠻開竅的,誰知她下一句便是:“這樣我從下周一開始就不用去學校了,你每天晚上抽空給我補一下就行。” ......fine。至少他能每天看管著她,杜絕她再有自傷行為。 黎晝窩在他懷中,打開手機備忘錄就開始羅列今天下午要做的事情:將裴聿珩的指紋錄入門鎖,去物業把他的車牌號納入系統,陪他回家簡單收拾下需要帶到這里來的隨身物品,以及......將黎團團從門口的寵物店接回家。 寫到這里,她轉身看裴聿珩:“你討厭小貓嗎?” 他搖頭,湊到她耳邊道:“我身上這不就正坐著一只嗎?” 黎晝松了口氣,對他的調戲輕聲罵了一句,隨即想起了什么,又問他:“那,你害怕蛇嗎?” 裴聿珩面上表情一僵:“你......還養了蛇?” 她點點頭:“飼養箱就在那邊次臥啊。放心,它是很好看很聽話的一個寶寶,蒂芙尼藍色的,我當時和另一個人搶,加價加了好多呢。你要去和他打個招呼嗎?” “不了。”裴聿珩緩緩起身,朝臥室方向走去,“走吧,換衣服出門了黎同學。根據你的計劃,還有一堆事情要做呢。” 黎晝心底偷笑。 原來這男人害怕蛇啊。 ————————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小黎的定義一直是精神類疾病,裴老師心中想的卻是嚴重的心理問題。 呃雖說確實是精神類疾病但還是有點點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