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寶珠著急地說道:“我們現在忙得很,有么子話,快點說哦。” 母親拉寶珠在火坑旁坐下,又倒了杯茶遞她。寶珠接過茶杯,一口也不喝,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望著母親,又問:“媽,倒底是么子事?” 母親將椅子挪到女兒旁邊坐下,笑笑的對寶珠說:“昨天趙縣長來我們家啦。今早呢,鄭縣長又來我們家。” 寶珠驚道:“他們來搞么子?” “提親。” “給哪個提親?” “趙縣長要娶你。” “娶我?我已訂親啦唦。” “我們跟他們說,你很小就放人家啦,他們不聽。”母親把趙彬和鄭勇來提親的經過,詳細說給了女兒。 寶珠急道:“你們拒絕了沒有?” 母親輕聲說:“拒絕沒用。” “啊,這么說,你們答應啦?你,你們怎么這樣做!”寶珠別過臉,急切地問坐在靠窗戶那方的父親,“爸,是真的嗎?” 父親拿著長煙桿,對著火坑,“叭嗒叭嗒”地吸著煙,不說話。寶珠緊張得又大聲問道:“爸爸,你說話呀!” 父親望向寶珠,點了下頭。 “天啦!你們把我當個么子啦!”寶珠急得大哭起來。 母親勸道:“寶珠啊,趙縣長這是看得起你……” 寶珠截斷母親的話,大聲說道:“我不要哪個看得起我!” 母親怔了下,隨即又勸道:“趙縣長就只年紀大了一點,其他方面都比吳元強。” 寶珠一聽母親這樣說,氣得霍地站起來,沖母親大聲吼道:“哪個答應的,哪個就嫁趙縣長。” 寶珠一說完,轉身朝堂屋跑去。 母親氣得臉都白了,她指著寶珠:“你,你,你怎么這樣說話!” “寶珠!”父親喊了聲女兒,把煙桿一丟,追到堂屋,拽住寶珠,說:“寶珠啊,這事已定啦,我看趙縣長人還不錯,你跟了他,不會吃虧的!” 寶珠用力掙脫父親的手,跑進自己的臥室,撲倒床上,放聲大哭。 母親不計寶珠剛才的氣話,她燒了一盆炭火端進女兒臥室,還特意煮了一碗雞蛋豆皮,端來要寶珠吃。寶珠不理母親,只一個勁的哭泣。 母親把那碗豆皮放桌上,退出寶珠臥室,來到火坑房,對老伴說:“她不理我,你去勸勸。” 父親站起身,朝女兒房間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見寶珠一翻身下床,沖到堂屋,“呯咚”一聲打開大門,發瘋似地朝后面山上跑去。寶珠踉踉蹌蹌地爬到半山腰,“撲通”一聲跪在爺爺的墳前,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喊道:“爺爺,爺爺呀!我和吳元是你親自訂的親啊……我不想嫁別人……爺爺啊……爺爺……” 父親和母親氣喘吁吁地追上山。母親見女兒跪在公公墓前,哭得眼淚鼻涕滿臉亂淌,就上前拉女兒:“寶珠,山上冷,回去吧!” 寶珠甩開母親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下,哭得更傷心了。 “讓——她——哭——”父親坐在一塊巖石上,喘著粗氣說。 寶珠嚎哭一陣后,見父母在寒風中冷得瑟瑟發抖,就給爺爺磕了幾個頭,下山了。 寶珠大約是哭累了,回來,一倒床就睡著了。睡到半夜醒來,她又想起爺爺。她覺得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就是爺爺。記得小時,爺爺經常光著腳去河里,翻動那些長滿青苔的大石頭,把藏石頭下的小魚兒,一條條捉了,放竹簍里,帶回來,用油炸的香噴噴的給她吃。她那時,一點也不曉得心疼爺爺,每次爺爺笑瞇瞇地問她,吃夠了沒有?她都說沒吃夠,還想吃這吃那,害得爺爺又上山到處找蜂窩蛹,下水田捉泥鰍。爺爺不光給她弄好吃的,還怕她孤單,每過段時間就送她去吳家住幾日。她最喜歡去吳家,因那里伴多,大家還都讓著她。記得有一次,她和吳元的大姐、二姐在石拱橋下的河里撿花石頭,她挽著褲腳,弓著腰,在淺水里走來走去,不一會,花石頭就撿到兩手拿不下了。她直起身,正要去岸上放石頭,卻忽然發現吳元不知什么時候在下游,貓著腰,雙手扶著一只撮箕,在水里小心翼翼地撮魚兒。她覺吳元專注的樣子好好玩,就想整他一下。于是她把花石頭放岸上后,悄悄地撿了一塊大大的石頭,然后輕手躡腳地走過去,把石頭朝吳元旁邊的水里猛地一砸,只聽“咚”的一聲,激起的水花,把吳元澆了個全身。吳元“啊”的一聲,抬起一只手,捂著流進水的眼睛,這時,撮箕一偏,小魚兒全跑了。她看見吳元那個狼狽的樣子,笑得滾到沙灘上。吳元氣得要哭了,他向站在上游水中的大姐和二姐望去,可兩個jiejie看到吳元被水澆得像個“落湯雞”似的,她們不但不氣,反“呵呵”地笑個不停。吳元見jiejie不幫他說話,只好提起撮箕,上岸回去了。可她一點也不怕吳元回去給娘娘告狀,她曉得娘娘在任何時候都護著她的。 還有件事,讓她一想起,就好笑。那年,爺爺把吳元接他們家里住。晚上,他們祖孫三人睡在一張床上,爺爺和吳元睡一頭,她睡另一頭。本來睡得好好的,她不曉得為么子,又想整吳元。她把身子慢慢下移,腳在被窩里摸索,當碰到吳元大腿時,就張開兩個腳趾,在他腿上狠狠地一夾。吳元疼得“哎喲哎喲”的大叫。爺爺問他怎么啦。他不說。其實爺爺心里明白得很,他假裝這么問。她捂著嘴,不出聲的格格地笑,把被子都笑得一顫一顫的……寶珠就這樣一樁事一樁事地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