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鄭勇解釋道:“是這樣的,馮寶珠的叔叔和嬸娘,沒有孩子,就把小馮當女兒了。小馮的爺爺在解放的前一年已去逝。還有一點,蓮塘鄉笆茅嶺有個苗寨,寨子里的人,都是很久以前從湖南苗鄉遷來的;馮寶珠家沒住寨子里,他們把家安在石溪村的。” “他們怎么不住苗寨?這個寨子,上半年我去過,是石谷專區唯一的苗族居住地。” “他們不住苗寨的原因,肖靜好像不清楚。” “小馮是什么文化程度,我先忘記問她了。” 鄭勇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說:“馮寶珠讀過五年漢人辦的私塾。” “哦。肖靜對馮寶珠印象怎樣?” “她好像蠻喜歡馮寶珠。她說當年,她帶工作隊進駐石溪村時,發現馮木匠家有個女兒,活潑大方,能說會道,還有文化,人也正直善良,就要她當民兵連長。結果馮寶珠還真干得不錯。有次土匪搶鄉政府的物質,就是她帶了十幾個民兵,配合縣剿匪武裝工作隊,把那幾個土匪全部抓獲。” “她現在還會不會說苗語?” “會說啊,就是她會說苗話,才幫了肖靜他們好大的忙。肖靜說,那年他們工作隊進駐苗寨時,寨子里的人,把寨子大門關得緊緊的,不管肖靜他們怎么喊話,就是不開門。肖靜上山前做過調查,知這個苗寨以前被土匪搶劫過,他們不開門的原因,肯定把他們當成了土匪。后來,肖靜為感化寨子里的人,就派人下山,弄了些糧食上來。寨子里的人站在高樓上,看得到他們在往寨子門口運糧食,但還是無動于衷。那晚,肖靜他們只好在寨子外面露宿。第二天,肖靜突然想起馮寶珠,就趕緊派人下山把她帶上來。說馮寶珠一來,就把嘴巴對著大門的縫隙,用苗語嘰哩哇啦的喊著,喊了一會,寨子里馬上就來人,把大門打開了。” 趙彬聽了,好奇地問道:“她沒住苗寨,里面的人,怎么會聽她的?” “我也像你這樣問的肖靜。肖靜說這跟小馮的爺爺有關。”鄭勇從兜里掏出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接著說:“肖靜說,馮寶珠的爺爺是個木匠,手藝很高,說他蓋的房子,牢固耐用,又好看,雕的花鳥像活的。說老人還非常善良,他不管是地主,還是窮人,凡請他修屋、打家具,他都一視同仁。老人還特別愛做好事,他出門,不管走到那里,只要看到路壞了,就要搬石頭把路修好;過河,看到橋上的板子破了,也要修補好。這一帶的人,見小馮的爺爺藝德高,就非常敬重他。大家恭敬這個老人呢,當然也就信得過他孫女。苗寨的人本來就和馮家是一族的,平時也有來往,他們聽到馮木匠的孫女在喊話,還有不開門的。” 趙彬點頭:“這么個原因。” “肖靜說,她很喜歡馮寶珠,后來,她讓小馮參加了土改隊;還說這次‘土改整隊’結束后,她準備請求組織,把小馮提干,調到婦聯工作。” 趙彬微微笑道:“我怎么覺得她不像窮苦人家出生。” 鄭勇呵呵地笑道:“肖靜給我說了這么個事。她說,小馮在參加縣土改積極分子培訓學習時,有人覺得她的身材,走路姿勢,不像搞過勞動,手指也是細長細長的,穿得也那么好,開會還能記筆記,就向領導反映,說她是地主的女兒。上面派人去調查,結果一查,她家幾代貧農。” 趙彬抿笑說:“那她是窮家養嬌子。” 鄭勇用拿煙的手背,碰了碰趙彬胳膊:“人,你今天看清楚了,漂亮得很,是不是?她的情況,我也幫你查清楚了,這事你自己要抓緊哦。” 趙彬把雙手張開伸到火盆上方烤了烤,問鄭勇:“小馮有沒有對象?” “這個嘛,我也問過,肖靜只知道小馮訂親了,具體情況,她不大清楚。” “農村的孩子,很小就訂親了,多半是父母包辦的;現在解放了,沒有感情的可以廢除。” 鄭勇吐出最后一口煙,將煙蒂丟地下,用腳捻了捻,說:“這么來,過兩天,我陪你去提親。” 趙彬默然了會,說:“等會議結束了,我自己去提親,你還是去桐子鄉,把地主打人的事再調查一下。” 鄭勇把兩只手抱在腦后,身子仰靠椅背上,說:“行。” “我估計,提親的事不一定順利。”趙彬拿起火鉗在火盆灰里畫著圈說。 “為啥?” “我大小馮14歲,她會同意嗎?” “不同意,就組織包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剛來時,組織就著手解決南下干部家屬的問題;對沒有家屬的,只要在當地找到合適的人,組織都會幫忙成家。”鄭勇見趙彬不做聲,就又說,“其實組織這樣做,也是為了鞏固政權,安定南下干部隊伍。” 趙彬用火鉗把火盆灰里一些沒燒燼的細小木炭,一顆一顆地夾起來,放在火堆上,仍不說話。 “你現在莫考慮那么多,有組織幫忙,天大的困難都可以解決。”鄭勇望趙彬說。 趙彬點了點頭。 “肖靜說了,去馮家,要從笆茅嶺下面那條山谷往里走,走到第九個山彎,河對門那棟獨門獨戶的房子,就是馮木匠家。” 趙彬把火鉗擱在火盆架上,說:“好,一散會我就去。” 鄭勇伸了個懶腰,站起身,說:“時間不早了,我走,你也莫打夜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