贗品如我 第95節
顏湘仍然坐在床邊,身后披著一層柔軟的被子,似乎太過于疲憊和怯懦了,包裹在被子里,只能看得見一張臉,很小,微微蒼白,眼尾垂了下來,看起來愧疚又可憐。 顏湘垂著眼睛,一直沒有抬頭,聲音小到近似喃喃:“…jiejie對不起,大家也對不起。雖然,但是大半夜這樣折騰,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道歉沒有什么用,但是我沒有錢,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補償你們,對不起…” “太太。”她說,“不必道歉的,蔣先生又不是沒有發薪水給我們。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看著顏湘那個樣子,任何人都會心軟。 不知道心有多硬的人才舍得折磨他。 反正她一瞬間的就心軟了,覺得他真是很可愛,想摸摸他的頭安慰他。但是那就太僭越了。 她只能絞盡腦汁地安慰著他:“沒有關系的,真的。這是我們的工作,蔣家是一座很老很老的宅子,從很久以前我們就習慣了,雖然我是新被選進來的,但是也清楚這里的規矩,所有事情都得聽雇主的吩咐。所以這只是個很小的事情,而且我們的薪水很豐厚,真的,太太,不要自責了。” 她想了想,又說:“…太太,也別跟先生犟,聽他的,你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先生對你還是很好很好的,真的!你的事情,都是先生事無巨細地安排的,你喝中藥有一些藥材太難找了,先生會買下整座山,叫人,或者請當地的村民沿著山一寸一寸地挖,直到挖到為止,沒有就繼續買,繼續挖……” “…還有煎藥的時間,給太太穿的衣服,什么時候該吃飯,太太喜歡看什么花,多擺些在院子里,小廚房每天做些什么糕點,等您下午畫畫畫累了,送過去當下午茶,還有好多好多…都是先生吩咐我們的,一天也沒有漏過。事情雖然瑣碎,但是要求精細呀,細到生活方方面面地。一天一天地做周全,也不容易的。先生真是用盡心血去養著太太您的。您就聽他的,保管什么事情都沒有。”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說了一大堆。顏湘就默默地聽著。 其實每個人都勸自己別跟蔣先生對著干。蔣先生其實并不像表面上那樣冷淡薄情。 但是誰知道姓蔣的實質上是個什么樣的呢?他確實不像表面上那樣,實則更壞,壞到透頂,偏執扭曲,毫無倫|理底線。 顏湘想,如果把被子掀開,讓她看到被子底下,那一大坨像蛇一樣,盤旋纏繞的腳鏈。動起來還會叮啷作響。她肯定就什么也說不出了。 但是顏湘要臉。 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像個禁|臠一樣被人鎖著。 于是裹著被子,默默地聽著。 等到她說完之后出去了,顏湘才松一口氣,等到門關上了,他才掀開一點被子,偷偷地看自己的腳踝上的鏈子,扯了扯,想研究是怎么鎖住的,拿東西砸看能不能砸開。 正扯得叮呤哐啷響,門又開了,是洗完澡,裹著一身潮濕氣息回房的蔣榮生。 用白色毛巾擦著頭發,黑色筆直的頭發垂下來,搭在額前,遮蓋著一雙墨藍色的冷漠眼睛。 赤|裸著上半身,露出優越健壯的背肌。腰間圍著一條浴巾。 他邊擦著頭發,似乎知道顏湘在想什么似的,瞥了一眼坐在床上仰頭看他的顏湘,語氣淡淡:“別扯了。扯不掉的,小心弄傷自己,寶寶。” 語氣很無情,冷得像在宣判刑罰。 “什么時候才能給我解開?”顏湘悶悶不樂。 “看我心情。” 蔣榮生漫不經心道,隨手扯掉浴巾,大大方方地晃著性||器|官,去衣帽間拿了一條睡褲,套|好,坐回床上。 那股帶著微微潮濕氣息,又如同沉木質地的香氣,把顏湘籠罩在其中。 顏湘討厭死這股內斂又強勢的氣息,但是無法否認,很多次驚顫發作的時候,都是聞著這股熟悉的氣味安靜下來的。 他永遠會緊緊地抱著自己,不會強迫自己不許哭,不許顫抖,只會告訴他一切都會沒事的,有他在身邊,周圍一切都是安全的。寶寶可以哭,可以傷心,這是寶寶的權利,而他會一直陪著撫摸著,安慰著他。 顏湘翻了個身,把枕頭拉過來一些。 一動,腳踝處的鎖鏈又會叮當作響。 “睡吧多多。明天還要上班。你也要準時起來吃早餐,不要鬧別扭,知道了嗎。” 顏湘沒有回答,把腳鏈扯起來放平,然后躺下,拉高被子,蓋住自己整個身體,然后閉上眼睛睡覺了。 蔣榮生輕聲笑,低頭從背后抱住顏湘的肩膀,吻著他的臉心,蹭了蹭,隨后擰掉銅花落地燈。 室內一片寂靜。陷入黑暗。 月光從雕花窗子落進來,銀白色的光輝照在顏湘柔軟且纖細的后頸處。 蔣榮生把顏湘拉到懷里,小臂搭在他的腰間,長腿完全夾住包裹著顏湘的雙腿。他的身體修長且健壯寬闊,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顏湘攏在懷里,像海馬爸爸懷中圈著寶寶一樣,是完全覆蓋纏繞的姿勢,再加上腳腕上鎖的鏈子,從里到外,完完全全地把人占有了。 心里有莫名的種子瘋狂汲取著養分,野蠻生長著,根脈已牢牢扎進心臟的最深處。 墨藍色的眼神沉了沉。 蔣榮生閉上眼睛,臉埋在顏湘的頸窩到肩膀處,聞著他身上柔軟的氣息,輕聲說:“晚安,多多。” “……” 蔣榮生親親顏湘的耳垂,不再說話。 最后嘆息似地輕笑,準備入睡。 到了半夜,顏湘忽地發起燒來。 蔣榮生是一直摟著顏湘睡覺的,很容易就能察覺到懷里人的心跳和體溫。 可是這燒來得突然,又氣勢洶洶,等到蔣榮生感覺到不對勁被驚醒的時候,顏湘已經燒到了接近三十八度。 蔣榮生擰開了銅花燈,就看到在燈下,顏湘燒得滿臉通紅,嘴唇泛著不正常的紅,而且快燒干了,嘴唇起了皮。呼吸慢慢地,帶著喘。 蔣榮生立刻叫了醫生。 “冷…”顏湘小聲說。 嘴唇都燒干了,怎么會冷呢。肯定是發燒很難受。 蔣榮生只能抱住他,低頭吻著他的額頭,說:“沒事的寶寶,醫生快來了。” 心跳好像被顏湘傳染了,莫名高溫起來,灼熱著。 蔣榮生抿了抿嘴唇,面上依舊一片冷靜。 “寶寶你別說話,我幫你叫醫生了。” “難受是不是?我知道的,你靠著我,多多,一會就不冷了。” 明明在說冷,可是顏湘的臉越來越紅,耳朵都快燙熟了。 家庭醫生很快就到,蔣榮生只能放開顏湘,讓他躺好,給醫生看病。蓋住腳踝,不讓醫生看到鎖鏈。多多要面子的。 蔣榮生輕聲安慰著多多:“沒事的寶寶,醫生來了,吃了藥很快就好。” 說著,墨藍色的目光又望向醫生,沉默如水,聲音壓了下來:“他怎么樣。” “只是一般的發燒,吃了藥就沒事的。”醫生推了推眼鏡,“我給太太開點藥,先吃藥,要是再不退燒只能打點滴了,不用去醫院,在家里也能處理,您別擔心。” “好的,謝謝。” 蔣榮生的禮儀教養一向到位。 醫生笑了笑:“應該的。” 然后低頭寫處方。他來的時候也順便帶了些能用的藥,燒開水,放到溫熱,就能喂給顏湘。 蔣榮生親自喂了。用手背給顏湘拂去淡淡的水漬。 顏湘燒得迷迷糊糊地,很溫順地就把所有的藥都吞了,然后被放平在床上,蔣榮生摸了摸他的額頭,眉頭輕微地皺著。 蔣榮生對醫生說:“你先不要走了,家里有客房,你先住著,明天白天再給他看看。” “好的先生。” “出去吧。”蔣榮生揮了揮手,目光仍然停留在燒得眉頭微微皺起,滿臉不舒服的顏湘。 “好的。”醫生收拾藥箱,收拾東西,退出了主臥。 蔣榮生拿毛巾給顏湘擦擦汗,又給他喂了點溫水,潤潤嘴唇。 藥吃下去了,有時候有用,又有時候沒用似的,反反復復地燒起來又退下去,蔣榮生也就一夜沒睡,披著衣服半坐在床邊,看著顏湘。 他一看,就能看好久。 顏湘不發燒的時候,他就靜靜地坐在床邊,數著顏湘的眼睫毛,鼻子,微微鼓起來的嘴唇,飽滿又柔軟,因為發燒常常喂水,顯得更加紅潤瀲滟,像一枚成熟爛透的果子。 要是再次復燒,蔣榮生又叫醫生過來看。 他被顏湘罵無情資本家,也確實如此,發了薪水,蔣榮生使喚起人來一點都不會手軟,他才不管是幾點,幾點都可以過去敲門把人揪起來工作。 偏偏他態度是很好的,又是發薪水的雇主,醫生能說什么呢?只能一遍一遍地確認,說沒事,太太的體內正在進行一場戰斗,戰斗得激烈一些發燒也是正常的,吃了藥就沒事了,現在的情況是可控的,再觀察一下,觀察到天亮再作決定。 每一次都是一樣的話。但是蔣先生好似生怕人燒成傻子似的,每一次都要把醫生喊起來,給太太檢查一次身體。 就這樣,直到第二天早晨,給顏湘喂點熬得稀爛的米粥,順便再吃一劑藥。全是蔣榮生坐在床邊親自喂的。 任何人都只有站在旁邊等著遞東西的份兒。沒人能親自上手伺候。 周容七點半準時到蔣宅接蔣先生上班,結果在門口沒見到人,他在車邊站了一會,被蔣家的傭人請進來才知道,昨天半夜顏湘發燒了,蔣先生在看著呢,今天估計是沒法去上班了。 蔣先生還說,請周容周助理去一趟主宅的大樓,他要吩咐事情。 周容覺得很奇怪,這個架勢看起來還真是君王不早朝了? 可是又不是蔣先生本人生病,他為什么不能去上班?蔣宅上下幾百號傭人,還照顧不好一個發燒的小孩? 而且發燒對他們這些上班的人來說算什么? 就不說周容自己,他是輕傷不下火線。 就算是蔣先生本人,亦是如此,甚至工作起來更狠。 蔣先生的身體很好,天生精力旺盛,又常年保持著運動的習慣,是很少生病的。 只記得有一年不小心得了流感,情況稍微有些難處理,蔣先生發燒的時候體溫最高飆到三十九攝氏度。 就這,蔣先生也沒耽誤工作。二十四小時之內,他一直保持著高速運轉的效率,滿世界飛了三段航班,等到最后一段航班飛完下飛機,蔣先生才去打點滴,還是在貴賓室里叫醫生過來打的點滴。 第二天訂了最早的航班,繼續出差,落地就去會展中心談工作。 項目當然順利進行,投下的建筑如今成為了全國地標性項目,幾乎沒人敢相信這是一個發著燒,連續趕了好幾趟航班,又一夜沒休息的人談成的生意。 完完全全的鐵人一個。發燒在他們眼里真的不算什么。 只要還能呼吸,就能繼續工作。 可是等到周容站在主臥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望向房里的時候,他就愣了一下。心里想顏湘真的只是發燒嗎? 蔣先生的狀態,好像跟平時不太一樣。 太不一樣了。 周容知道他老板特別帥,甚至是“漂亮”的那種帥,有著外國人很典型的深邃五官。 眼睛更是不一樣,深沉內斂的墨藍色,有一種憂郁又疏離的美感,像剛剛燒出來的青花瓷,高貴冷艷不可尤物。 同時周容也知道,老板他很清楚自己長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