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贗品如我 第94節

    站在主臥房門前,輕輕地敲了敲。

    “太太,我可以進來嗎?”

    顏湘躺了一天,睡不著了,正在發呆,聽見敲門聲,他慌亂地用被子蓋住蜿蜒的腳鏈,確認蓋嚴實了,才回答:“怎么了?我不吃飯。”

    “不吃飯,喝粥。廚房里做了海參粥,你吃些吧,不吃浪費了。”

    “我不餓。”

    “我進來啦?”隨著話音,門“咔噠”一聲被按下,傭人端著粥走進臥室。

    顏湘有些害怕,用余光看自己腳鏈被遮好了沒有,心里想怎么蔣家的所有人都跟蔣先生一樣,完全不給反抗的余地的,不吃還是會做好端進來。

    面對著傭人懇切的目光,他不知道怎么拒絕。

    “粥新鮮的,你吃點吧,跟先生置氣歸置氣,不要餓壞肚子了,先生會心疼,對您身體也不好。”

    傭人說。

    顏湘只能沉默。他對著無辜的人說不出什么狠話,又確實不想順了蔣榮生的意,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用圓眼睛靜靜地望住對方,嘴唇抿著,保持沉默。

    傭人笑著說:“不喜歡海參粥嗎?喜歡什么告訴我,我悄悄給您做,不讓先生知道的,就只有我們廚房的人知道。炸雞?慕斯蛋糕?咖喱?都可以的。”

    顏湘只能搖搖頭,不自然地往里縮了縮,聲音聽起來怯懦又軟和:“我不餓,是真的。很晚了,你快去睡覺吧。是不是姓蔣的那個沒有人性的東西叫你起來做的?你別管他,睡覺去吧。”

    門再次被打開,顏湘以為又有人端著粥進來了。

    可是這次進來的是蔣榮生,面沉如水,墨藍色的眼底情緒很淡,掃了一眼銀色托盤上的海參粥。

    上面撒了嫩綠色的蔥線,米熬得軟爛濃稠,聞起來很香。

    但是沒有人要吃它。

    蔣榮生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靜:“不吃?那是他們做得不好。把粥倒了,做點別的,再送上來。”

    “好的,先生。”傭人點頭應下。

    于是辛辛苦苦熬了快一個小時的海參粥,還沒被動過,又被送回了廚房。

    又要重新做別的吃的。

    這次做的是清淡的粵菜。

    菠蘿咕嚕rou,半邊白切雞,甘藍菜心。味道聞起來鮮美而甘甜,擺盤精致。

    送到主臥去。

    顏湘不吃。

    蔣榮生坐在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書,聽到顏湘的反應,他頭也不抬,叫人重做。

    再換,川菜。

    宮保雞丁,蒜泥白rou,白油豆腐。味道醇厚,鮮辣刺激,紅辣椒飄在上面,熱油滾嗆,彌漫著辛辣又刺激味蕾的氣息。

    顏湘不吃。

    蔣榮生也沒什么多余的反應。把書翻過一頁,淡淡地抬起眼,揮手叫人抬下去。

    再重新做。

    再次送上來的是醇香的斯特加諾夫式繪牛rou,紅菜湯,錫紙包烤三文魚。

    顏湘還是沉默。

    蔣榮生已然明白,微微揚起下巴,用眼神叫人端下去。

    顏湘漸漸地終于有些忍不住:“你鬧夠了沒有?”

    顏湘想破腦袋也沒能想懂,這神經病半夜是在干嘛,而且他是那種很平靜,一點都不生氣的態度。

    可是那種行為在顏湘眼里就是純粹的發瘋,所作所為比他這個餓了一天,沒有攝入任何一點碳水的人,還要更加匪夷所思。

    盡管面前這個男人坐在軟椅上,交疊著雙腿,在看書。

    墨藍色的眼神一直安靜地垂著。

    顏湘又氣又煩躁,可是沒有多余的力氣了,他的脾氣和精力都是有限度的,發起火來聲音也軟趴趴地,沒好氣地說: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三點半,凌晨三點半!”

    “凌晨三點半你不讓大家睡覺,你簡直壞到透頂。他們明天還要工作的,你知道白天有多少事情要做嗎?要打掃落葉,要喂你的仙鶴,要牽住你那只可怕的大狗不讓它到處拱,還得給你剪花剪草,你有沒有良心啊你,我真是沒見過你這樣罪惡的人,簡直壞得可怕!快點停止你的行為,讓所有人去睡覺!”

    顏湘說著,情緒有些竭力,腳鏈在被子下發出晃蕩晃蕩的響聲。

    “你也知道現在是凌晨三點半,還不吃飯。”蔣榮生不滿地說。

    “你,你不要這樣利用他們,能不能像個光明正大一點,給我解開鏈子,我們打一架,不要用這種陰暗的方式逼我!你是神經病嗎?你不能用一點正常的方式嗎?”

    蔣榮生從來不會因為顏湘罵他而有什么起伏,強|暴犯,殺|人犯,神經病,資本家,他都全部聽著,面不改色。

    又把書翻過一頁,抬起頭,淡淡地看著顏湘:“我只管有沒有用。”

    “所以,”蔣榮生掃了一眼放在桌子旁邊的晚餐,定定望住顏湘,慢條斯理地,“你的答案是。”

    我去你的!

    顏湘被這個人氣到心口發痛。

    第83章

    蔣榮生沒有給太多思考的時間,見顏湘不說話,他輕輕地昂了下巴,意思是叫人拿下去吧,再重新做。

    顏湘忍了又忍。

    這本來跟他沒有關系的。這是蔣家的工人,是蔣榮生在糟踐他們,工人也沒有朝他遞任何一個眼神,沒有求訴,全程都是聽著姓蔣的吩咐,一副任勞任怨的樣子。

    這一切跟自己有什么關系呢?

    顏湘閉了閉眼睛:“不要重新做了,拿過來,我吃。”

    蔣榮生終于抬起了眼尾,靜靜地望住顏湘。

    這一切跟自己有什么關系呢?可是就是忍不住這樣做了。

    顏湘的性格沒有什么棱角,平和,柔軟,擅于忍讓。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么跟別人不一樣的,可能是顏湘性格更敏|感,也更容易心軟,善良地,很容易就會幫助別人,同時也意味著,很容易被人拿捏住。

    就像現在這樣。顏湘深吸了一口氣,拿起筷子,用筷子剝開三文魚外面的那層錫紙,露出了里面微微焦黃炙熱的鮮嫩魚rou。還在冒著煙。

    聞起來很香很香。rou質緊實新鮮的魚rou用香料腌制好,再裹一層錫紙,烤箱預熱好之后,就把魚rou放進去烤。

    香料的汁水被錫紙包裹著無處可去,只能全部滲透進乳白色的魚rou里,完全融入其中,咬一口應該會爆汁,海鮮本身的甘甜跟香料的汁水交織在一起,微微炙熱,冒著guntang的煙,舌尖會有些許疼痛的感覺。

    可是很快,滿腔的汁水包裹著柔軟的口腔,整個嘴巴里都是q彈多汁的嫩魚rou,肯定特別幸福。

    以前顏湘很愛吃這道菜。

    蔣家的廚師也確實常常做給他吃。

    今天的錫紙烤三文魚依舊很好吃。

    但是顏湘一口一口地,慢吞吞地咬著魚rou,卻很難再吞下去。

    如果不是感受到蔣榮生正在靜靜地看著他吃飯,正在監督他,顏湘真的會立刻停止吃飯,然后躺下繼續睡覺。

    他一點都不餓,沒有想吃飯的欲|望。

    不知道為什么,進食對他來說變成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明明是很好吃的菜,就算半夜被叫起來做飯,蔣家的工人也不會消極怠工的。

    但是顏湘吃著吃著,卻感覺一直在吃石頭,吃沙礫。

    顏湘捏著瓷勺的手都有點抖了,他皺著眉,強忍著,又喝了一口湯,入口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艱難地咽下去,才如釋重負。但是又要喝下一口。

    蔣榮生一直在安靜地看著他。

    膝蓋上放著一本白色的詩集。

    許久以后,蔣榮生拿掉了顏湘的勺子,給他擦擦嘴角,溫和地說:“寶寶很棒。好了,一下子別吃太多,感覺飽了就停。你還想吃嗎?”

    顏湘猶豫地望向門外的傭人,目光遲疑怯懦。

    蔣榮生捏著顏湘的下頜,讓他轉過頭來,沉聲:“你自己還想吃嗎?與他們無關了。”

    顏湘試探著,搖了搖頭。

    “嗯。”蔣榮生也沒有再逼他,低頭親了一下顏湘的額頭,把紅菜湯端走了,“待會會有人煎好中藥算上來,多多也要像現在這樣,乖乖地喝光,知道嗎?我不想對你用手段,你也別鬧事,那樣什么事情都不會有。”

    顏湘低垂著頭不說話。

    蔣榮生抬了抬眼尾:“回答?”

    “知道了。”

    顏湘的精力和脾氣都無比有限,尤其吃了一頓飯,像被拖去上了一場刑,現在什么力氣也沒有了,只想倒下就睡覺,一睡了就不會醒那種。

    但是他還記著蔣榮生的話,要叫他吃藥。他只好咬牙忍著一口氣,等到藥端上來了,他連太妃糖也懶得吃了,麻木地往嘴里灌了中藥。

    喉嚨被中藥味涌得想吐他也完全不管,就強行壓住,直到把一碗藥喝到只剩一些黑色的渣。

    顏湘喉嚨反涌了一下,他閉著眼睛,指節捏著碗的邊緣,幾乎發白,才把那種想吐又窒息的感覺忍下去。

    后背不知不覺出了一聲冷汗。

    顏湘疲憊地嘆了一口氣,把碗遞給蔣家的工人,聲音虛弱又軟和:“謝謝jiejie。”

    她把碗放回托盤上,目光充滿一些不甚明顯的擔憂。

    可是她也不能多說什么。這是蔣先生的家事。她略微點了一點頭,說:“好好休息。晚安。”

    然后打算離開了房間。

    臨轉身的時候,她忽地聽見身后的人,很輕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頓住腳步。

    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