贗品如我 第64節
蔣榮生站在顏湘的時候,“沒生病之前,你是一個做雕塑的藝術家——你不喜歡大家叫你藝術家,但是我覺得你是。很有天賦的一個小孩,看你作品的第一眼,我的心就動了一下。” 蔣榮生淡淡地說著,好像在回憶著從前的事情。 顏湘走過去,摸了摸那些石膏像,半晌以后,有點傷心地說,“可是,現在我不會畫畫了,我全部都忘記了。” 蔣榮生:“不是這樣的。畫畫是人的本能,從猴子剛剛變成人類的時候,人就會畫畫了。你只是暫時地忘記了一些技巧,技巧可以學習,天賜的本能無法忘卻。” 是這樣嗎?顏湘慢慢地想著。 須臾,顏湘望著那些石膏像,半跪下來,仔細地端詳著,用手指,一點一點地描摹著泥塑的,大理石的起伏。 顏湘幾乎有點著迷了,甚至想親親房間里姿態各異的像。 “還有呢?我還想看看以前生活的樣子。——我是喜歡那個房間里的雕塑的。” 蔣榮生又牽著顏湘去了書房,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畫冊。 原來是應該是a4紙的,現在用線裝訂成了一本冊子,邊緣有些卷翹了,可能是被人翻了很多次。 上面畫的全部是同一樣東西,一座游樂園里,巨大的過山車。 像西方故事里會飛的龍一樣盤繞在海邊,底下綻放著宛如星星一般的小彩燈,看起來特別幸福。 下面還有簽名,有些潦草。 然而顏湘能認得出來是自己的簽名。 顏湘一張一張地翻過去,看得很認真。 蔣榮生說:“這是我們結婚的那一趟旅行。我還在加州有工作,你語言不通,又沒帶游戲機過去,就坐在窗前畫畫,當時a4紙沒有訂好,有時候畫頁會飛到我的文件里去。” 顏湘笑了起來,心想開會開到一半,突然看到一張過山車的涂鴉,蔣先生一定很無奈。 畫冊旁,還有一張明信片,只是被撕碎了,又被粘了起來。 蔣榮生坦然地說,“這是我們吵架的時候,賭氣撕掉的。后來我用膠布重新把它粘起來,跟畫冊放到一起。” 顏湘捏著那張明信片,沒有說話。 蔣榮生:“多多,一段關系里不止有幸福,性,有時候它也會有分歧,爭吵,這張明信片就是分歧的結果。我們的關系是那么地真實,” 蔣榮生又打開保險柜,里面除了放著一些現金,武器,成摞的金條,還有一張薄薄的紙。 蔣榮生把它抽了出來,擺在顏湘的面前,循循善誘,“你不要再說這不是你的家了,好么?我們已經結婚了,各自的手上戴著一對在市政廳交換的戒指,你親手給我戴上的,我親手給你戴上的——這是在la領的結婚證書。” “多多,我們可以吵架,可以產生分歧,但是不應該分開。” 顏湘聽著蔣先生的話,眼睛落在面前的結婚證書上。 那是一張淺褐色的薄薄的紙,上面寫的全部是英文,但是marriage lise,las vegas這些詞顏湘還是認識的,上面還有自己和蔣先生的姓名,國籍,出生年月。 不僅如此,儀式的舉辦地、時間、牧師和見證人的簽名都填滿了,說明這是一張舉行過儀式的結婚紀念證書。 顏湘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有點快,他從來沒感覺過,自己的左手無名指那枚戒指的存在感那么強烈,現在好像在微微發燙。 蔣榮生雙手環抱住顏湘,閉上了眼睛,輕輕地摸著他的后頸。 那動作看起來十分地溫柔,但是又很像猛獸一口銜住了獵物的后頸命門,死死咬住,再無放手的可能! 顏湘垂手站著,身體被高大的男人攬入懷中,無法動彈,只能微微地抬起頭,不然他會呼吸不過來。 顏湘的脖頸雪白,下顎纖細,看起來羸弱不堪,有種天真又容易掌握的幼稚氣息。 他的目光垂下,默默地看著那張褐色的結婚紀念書,最終閉上了眼睛。 第63章 蔣榮生一整天都沒去公司,傍晚的時候在家里加急處理了一點郵件,晚飯也沒吃。 直到晚上十點鐘,蔣榮生分秒不差地結束工作,他才站起來,推開書房的門,往樓下大廳看。 大廳空蕩蕩的,蔣榮生按開手機屏幕,低頭掃了一眼,這個時間顏湘應該坐在餐廳的桌子前喝藥,喝完就要洗澡睡覺了。 蔣榮生輕輕地皺了一下眉,“他呢?” 傭人對這位主子非常忌憚,語氣恭恭敬敬地,“小顏下午的時候在畫室里呆了一會,然后從傍晚到現在,一直在房間里,我們沒進房間,他大約是在休息吧?從醫院回來也累了的。” “沒吃飯?” “吃了一些的。” “藥呢?” “熱了兩次,小顏喝了,剩了大半碗還在爐子里溫著。” 蔣榮生輕輕地“嘖”了一聲,橫了一眼傭人,“他我自然會管教,你們別的事情可以順著他,但是吃藥,吃飯這種事你們也該嚴厲一些。有時我會出差,你們在家照顧著,身體的事情別讓他任性。” 走了幾步,蔣榮生又氣不過,回頭繼續說,“他就是那樣的性格,拖拉嬌慣,飯不好好吃,藥也不喝,像什么樣子了。” 傭人點頭,“我們知道了的,先生。” 走廊上打著暗暗的古燈,光線晦澀,落在蔣榮生的下頜線上。 五官忽明忽暗,虛影錯落間,隱約可見蔣榮生微緊繃的嘴角,墨藍色的眼眸深沉靜默,看得出情緒不是十分愉悅。 蔣榮生來到房門前,輕輕地推開。 屋里打著暖黃色的燈,顏湘正背對著門,坐在臥室的美人榻上。 房間里的熱燒得很熟,他已經脫掉了黑絲絨斗篷和毛衣,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米色長袖,圓領的設計有些松垮,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正低著頭,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看書。 蔣榮生回頭對傭人說道, “去,去煎一碗新的藥。順便拿些太妃糖一起。” 傭人點點頭,轉身往廚房走。 蔣榮生進門,顏湘還是一直背對著他,似乎沒有聽見聲響。 直到蔣榮生走到他身后了,俯下|身去籠罩著他,顏湘才有所察覺似的,回頭,抬頭看了一眼。 蔣榮生這才看見,顏湘手里捧著游戲機,屏幕上的畫面還在跳動,花花綠綠的頁面,看了人腦袋就要疼。 蔣榮生只感覺工作的時候,都沒有現在太陽xue疼,一陣一陣地發緊。 顏湘的表情好像有點心虛,手指卻依舊很不要命地按著上面的鍵,畫面發出音效聲,游戲小人又做了一個新的漢堡,“叮咚”一聲,出單! 蔣榮生:“……” 他低頭掃了游戲界面,下巴輕輕地抬了抬,“你玩。” 蔣榮生之前看過顏湘玩游戲,知道這是很重要的關卡。 從下午到晚上,不吃不喝,一直在房間里面玩游戲,看到他來了,就算心虛,竟然還在玩。 蔣榮生幾乎都要冷笑出聲了。 但是他就是這樣的人,越有情緒,臉上的表情就越風和日麗,溫柔的墨藍色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實在是很有迷惑性。 蔣榮生微笑地看著顏湘,摸摸他的頭,很溫和地說,“玩吧。待會把藥喝了。” 戒尺隨時放在臥室的床頭柜旁邊,有小牛皮質的,有竹子編的,還有純黃楊木制的。 要是不知道痛,地下室還有很多其他材質和花樣,可以一樣一樣地試,試到知道錯為止。 他家這個實在是欠教訓了,非常不聽話。蔣榮生準備等他好好地打完這一關,把藥喝下去了,開動戒尺。 顏湘那頭本來玩游戲玩得好好地,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看到蔣先生進來之后,他莫名其妙地就有點羞愧和心虛。 奇了怪了呀,蔣先生既不是他的老師,也不是他的mummy更不是他的daddy,被抓到玩游戲怎么了? 而且他還說讓自己玩,這么大方的請求,是吧,他怎么能半途而廢呢?他感覺今天狀態尤其好,連續開了兩三個地圖,小卡車嘟嘟嘟一路開疆拓土,不繼續打的話真是太浪費了,說不定今天玩到半夜,游戲就直接通關了。 顏湘一邊給自己加油打氣,一邊在蔣榮生的注視下,繼續低頭玩游戲。 就是身體傾斜了一些,堪堪躲過了蔣先生的墨藍色眼睛。 直覺告訴他,想要活著的話最好還是這樣做比較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輕輕地響起了敲門聲,“小顏,在休息嗎?藥熬好了哦,要喝藥了。” 蔣榮生直接說,“端進來吧。” 傭人推開門,便看到先生和太太一起坐在美人榻椅上,太太盤著腿,手里還在捧著游戲機,先生坐在一旁陪著他,高大的身影幾乎快要把太太完全籠罩住。 側旁乳黃色的落地燈散發著瑩潤的光芒,讓他們的之間的氣氛寧靜又溫柔。盡管先生沒什么表情。 傭人只敢看了兩眼,不敢多留,怕打擾他們,把藥放下就走了,托盤上還放著一杯先生習慣喝的檸檬橙汁,和送藥的太妃糖。 游戲正處于兩關之間的加載階段,黑屏當中,新的一關還沒有開啟。 蔣榮生直接從顏湘的手里抽走了游戲機,淡淡地,“喝藥吧,我看著你喝。” 顏湘乖乖地“噢”了一聲,沒喝藥,反倒是被中藥旁邊漂亮的糖果吸引了注意力,他拿起旁邊的糖吃了一塊。 那個糖是家里傭人新嘗試做的果漿蜂蜜太妃糖,整齊地擺在瓷碗里,下面還貼著一個小小的白色標簽,上面用英文花體字標了“toffee”,應是有各色果漿,糖果五彩斑斕的。 顏湘吃了其中一顆,奶香濃郁,黏糊糊的,好像還在拉絲,柔軟又甜蜜的味道讓顏湘很想再吃第二顆。 這時候,蔣榮生止住了他伸向糖碗的手,語調帶了一些命令,“先喝藥。” “…好吧。”顏湘抬頭看了蔣榮生一眼,發現蔣先生的心情好像不太美麗,于是顏湘不敢亂來了,他苦著臉,端起那晚黑色的湯藥,還沒喝下去,剛放到鼻子旁邊,顏湘就聞到了很酸很腥的藥材味。 顏湘嗚嗚地想把藥拿遠一些,蔣榮生在他耳邊,語氣不帶一絲感情,冷冷地命令道,“喝。” 顏湘沒辦法逃掉,鼻子微微皺了一下,痛苦地閉上眼睛,端起藥,屏住呼吸。 因為有點緊張,瓷碗不小心磕到了牙齒,發出輕輕的“咔噠”一聲,中藥已經從瓷碗滑進了喉嚨,瞬間整個嘴巴都彌漫開苦澀的味道。 藥源源不斷地涌過來,但是顏湘根本不敢停,因為鼓起勇氣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顏湘雙手捧著碗,眼睫毛一直不安地顫動著,咕嚕咕嚕地喝了大半碗的藥,感覺好像快到底了,才猛地把碗挪開,遞給蔣榮生看, “這樣可以了嗎?” 蔣榮生低頭看了一眼,隨手給顏湘的嘴里塞進了一顆圓潤的果漿蜂蜜太妃糖。 他漫不經心地低頭看了一眼碗,藥汁幾乎已經喝光了,上面只剩下一些淺淺的黑色藥茬。 蔣榮生點頭,“可以了,很乖,寶寶。” 顏湘松了一口氣,沒在意蔣榮生怎么喚他,現在他的整個世界都被那一顆蔣榮生塞進嘴巴里的,甜滋滋的太妃糖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