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贗品如我 第61節(jié)

    蔣榮生哭笑不得,第一次見識到顏湘的無厘頭。從前他很少會跟自己說這些。

    蔣榮生說:“我知道。”

    “你也看過《哈利波特》?”

    “看過。”

    “真稀奇。我還以為你只會看什么商務(wù)雜志,金融術(shù)刊,你看起來就像那種很厲害的商業(yè)精英。”

    蔣榮生摸了摸顏湘的頭。

    這次顏湘沒有再躲開。心里還在想著剛剛的多多是自由的——dobby is free——多多是自由的。

    蔣榮生說:“我剛剛說的你聽見沒有?”

    “說的什么……?”顏湘想了一下,“噢噢我想起來了,知道了,那我會經(jīng)常說這些無厘頭的冷笑話的。不過,蔣先生,我學習成績真的不怎么樣吧?思維這么跳脫,很容易跳到別的地方去。”顏湘像個小話癆一樣。

    蔣榮生:“腦瓜子一直在轉(zhuǎn),靈感才會源源不斷地涌出來。你是做雕塑的,這是上帝賜予你的禮物。”

    “哇謝謝。”顏湘抬起頭,發(fā)現(xiàn)蔣先生一直在低頭看著他。

    這時候,顏湘才發(fā)現(xiàn),墨藍色的眼睛始終深沉如一。

    顏湘忽地就因為剛剛自己的無厘頭笑話自慚形穢起來。

    如果他剛剛對著蔣先生那樣一張高貴冷艷的臉,是絕對說不出那么傻氣的話的。

    小夜燈的光華徐徐流淌下,蔣先生皮膚有種大理石質(zhì)感般富裕高貴的暖白,眉骨很高,深邃立體。

    他的嘴唇微微勾著,是一種沉穩(wěn)又自在的氣度,仿佛正坐在磅礴的會議室中央在聽取下屬的報告,墨藍色的眼睛如點漆,深沉成熟。

    臉微微側(cè)著,是正在低頭聽人說話的姿態(tài)。

    但是感覺蔣先生的耳朵只適合用來聽投了哪塊地,蓋了哪棟樓,賺了多少錢之類的話,而不應(yīng)該浪費時間聽他這種幼稚的笑話。

    這種“階級差距”的感覺在他心里越來越熟悉,越來越清晰,他幾乎有種直覺,馬上就要想起來了,沿著這道光往下走,很快就能找到來時的路。

    “怎么呆了?”蔣榮生伸手摸摸顏湘的額頭。

    顏湘沒有躲開。

    等他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經(jīng)習慣蔣先生短暫的碰觸以后,蔣先生已經(jīng)把手收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顏湘的錯覺,他感覺蔣先生總是很喜歡皮膚碰觸,但是每次都很快就收回去,像鯨魚總是喜歡浮出海面呼吸空氣,吸取足夠的氧氣以后,再繼續(xù)蟄伏于深沉的海底,安靜地在黑暗的水底里巡邏徘徊。

    顏湘自己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搖搖腦袋,說,“想睡覺了。”

    “睡吧,明天早上我不上班,跟你一起回家。”

    “不上班能行嗎?對了,你是做什么的?我還不知道呢。”

    蔣榮生笑了笑,“改天帶你去我上班的地方好嗎?”

    蔣榮生很狡猾,沒有回答顏湘的問題,而是悄無聲息地敲定了下一次在一起的機會。

    “你領(lǐng)導(dǎo)會說你么?我是說…你頭頂上還有領(lǐng)導(dǎo)嗎?”

    “沒有。就算有,公司有人帶小狗去上班的,總是汪汪汪叫,也沒人拿他們怎么樣。我?guī)ё约旱奶ス荆矝]人會說多一個字。而且多多很可愛,很乖,大家會很喜歡你的。”

    蔣榮生這話算是很冤枉蔣氏集團的員工了,尤其總裁辦的人,每天上班恨不得把拿個膠水粘牢一些腦袋,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的,竭盡全力不出差錯,怎么可能帶寵物去上班呢?

    但是領(lǐng)導(dǎo)把這個鍋扣下來,看在薪水的份上,默默背了吧。

    蔣榮生捏捏顏湘的左手無名指,“準備睡覺了,害怕嗎?要我陪你嗎?”

    顏湘心里說你陪我睡覺我才害怕。他雖然有點習慣了蔣先生時不時的皮膚貼貼蹭蹭,但是一起睡覺還是太超過了。

    顏湘拉過被子,躺下,說:“我自己睡,又不是小孩子了。”

    “好吧。”

    “多多。”蔣榮生忽然叫道,“你喜歡dobby嗎?”

    顏湘還在為那個冷笑話感到難為情,拉高了一點被子,溫吞地說,“還可以。”

    其實是挺喜歡的。

    蔣榮生說:“你的dobby笑話很可愛,我想起了在我小時候,剛剛回國,吃過一種同樣可愛的軟糖,叫dobby芒果糖。我已經(jīng)很久沒吃過了,改天陪我一起去找?”

    “當然。”顏湘很好脾氣的,“記得吃起來是什么樣子的嗎?我好像記得,在北城有個糖果屋,里面有世界上所有種類的糖,如果你記得糖果的樣子,肯定可以在那里面找得到。”

    “可以。”蔣榮生說,“dobby很柔軟,很甜,香香的,”

    蔣榮生的聲音很沉,語調(diào)克制又冷靜,說起甜蜜的疊字的時候,反差感讓顏湘好像真的吃到了那口糖,心臟砰然輕快。

    “我很喜歡。”蔣榮生瞇起墨藍色的眼睛,勾著唇,輕笑著說。

    第61章

    第二天顏湘是被陽光叫醒的。

    房間的窗簾被不大不小地被拉開了一些縫隙,不會太刺眼,陽光就從奶白色的窗簾褶皺當中溜進來,柔和地灑在床沿邊,直到暖融融的光線帶著一點癢意,把顏湘慢慢地弄醒。

    睡了八九個小時就醒的感覺很好,完全不像昨天醒過來一樣要費很大力氣。

    現(xiàn)在只需要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在床上劃拉兩下,陽光仿佛像輕飄飄的羽毛一樣滑過,眼皮簌簌地眨了眨,睜開——就看到蔣榮生坐在床邊。

    正低頭,于是就正對上了蔣先生墨藍色的眼睛。

    蔣先生正坐在床邊,默默地看著自己。

    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顏色變得淺了一些,像新燒出來的琉璃,安靜且漂亮,帶著一種又薄又脆的寧靜。

    他似乎已經(jīng)起來很久了,頭發(fā)像昨天見面那樣整齊地往后梳,露出英俊,深邃的眉眼。

    坐在床邊不知道多久了,看到顏湘睜開眼睛了才開口,“起來了?”

    “早餐已經(jīng)好了,你起床刷牙洗臉換衣服,我去給你再問一遍早餐。今天先試試咸香火腿粥。”

    “謝謝。”

    “怎么老是對我說謝謝。”蔣榮生用手背碰了碰顏湘的臉頰,輕柔地蹭了兩下,他的手有點冷冷的,語調(diào)卻平靜又柔軟,“如果我生病了,你也會照顧我嗎?”

    “嗯?”顏湘艱難地在大清早轉(zhuǎn)動自己的腦子,“應(yīng)該會吧,如果是結(jié)婚的話。”

    蔣榮生笑了起來:“是。我不會對你說謝謝,因為在拉斯維加斯的教堂宣誓的時候就已經(jīng)說過,結(jié)婚了,生老病死都要在一起,是刻進骨子里的東西,像呼吸一樣,你也不會對總是對空氣說謝謝,對不對?”

    顏湘想了想,好像的確是這個道理,如果他們真的已經(jīng)結(jié)婚的話。

    話又說回來,他發(fā)現(xiàn)蔣先生雖然長得那么像混血,甚至面孔還更偏向西方人,但是中文無敵好,能說會道的,很會用言語來讓他變得神魂顛倒……不是,七葷八素的。。

    蔣榮生又摸了摸顏湘的腦袋:“不過假如我生病了,遇到不好的事情了,不需要你來照顧我,蔣家的下人會看著辦的,他們一貫知道該怎做,這些事情交給他們做就好。你只需要坐在一邊,就可以了。”

    “我也會照顧別人的!”顏湘馬上說,“以前的時候,我……,我…。”

    顏湘想說點什么,但是想不起來自己要說什么,“在以前,照顧…,我一個人。”

    越想越痛苦,不止是腦袋有點疼,是那種無力的感覺會涌上來,怎么就想不起來了呢,他知道自己是一定知道的呀,腦袋實在是太糟糕了。

    蔣榮生牽著顏湘的手,附身望著顏湘,“腦袋不舒服了?想不起來沒事的。好了好了,我們不想了。”

    顏湘的眉毛耷拉下來:“我真的想不起來了,昨天醫(yī)生說什么啦?我什么時候才能恢復(fù)以前的記憶,醫(yī)生有說嗎?”

    事實上,昨天的會診,醫(yī)生花了很大一段時間去說這些事情。

    大概意思就是,通過進一步的檢查,發(fā)現(xiàn)這只是短暫性的記憶迷失,隨著顱內(nèi)血塊的自行消除,會一點一點地恢復(fù)記憶。

    但是這個時間說不準的,有可能是三天,有可能是三年,有可能是三十年。

    人腦始終是個太復(fù)雜的東西,有億萬精密的神經(jīng)組織,現(xiàn)有的醫(yī)學水平無法還無法作出一個準確的數(shù)字預(yù)估,甚至連記憶恢復(fù)也不敢說百分百的把握,只是從血塊的位置,病理特征來下結(jié)論,會逐步自行消除而已,然后恢復(fù)記憶而已。

    蔣榮生把顏湘的手握得很緊,表情看上去有些擔憂。

    片刻后,蔣榮生搖了搖頭,語氣有些不忍:“醫(yī)生說,大概是很難再恢復(fù)了。”

    顏湘有些迷茫:“啊?”

    “醫(yī)生說,當初意外墜下去的時候,撞到了海邊的石頭,溺水,再加上睡了這么久,能醒已然是奇跡。也無可避免地帶來一些損傷。”

    蔣榮生斟酌著,一字一頓復(fù)述,顏湘聽著,心里的希望漸漸地渺茫了。

    “損傷的代價就是腦袋不好使了?”

    蔣榮生摸摸顏湘亂亂的卷毛。顏湘剛起來,頭發(fā)比平時更膨一些,翹起的呆毛在陽光里散發(fā)著淺淺的光。

    蔣榮生很善良地安慰著顏湘,

    “不是腦袋不好使,就只是失去了一段記憶而已。醫(yī)生說,你不要總是強迫自己回想起那段記憶,這樣對身體不好。除此以外,你是最聰明的小孩,你昨天不是還會說冷笑話么?”

    他的語氣一本正經(jīng)的。

    顏湘:“聽起來更笨了!那個冷笑話根本不好笑,你不要再提了。”

    蔣榮生輕笑,揉了揉顏湘的臉,“不許提了,好可惜。好了,你去洗漱吧,吃完早餐我們回家了。”

    顏湘被揉臉已經(jīng)免疫了,不再那么想躲開,默默地聽著回家這兩個字不免有些心動,連問蔣先生自己為什么會墜海也忘記了,聽話地去浴室刷牙洗臉。

    浴室的洗手臺上有一株小小的綠植,顏湘叼著牙刷,邊刷邊盯著那顆嫩綠的小芽,心里嘆了一口氣。

    雖然還在糾結(jié)著蔣先生說的,以后都想不起來的這種慘事。

    但是,其實能醒過來可能真的很不容易了吧。

    顏湘用手撥了撥綠芽的側(cè)邊葉子,軟軟的,根本不敢用力,仿佛輕輕一掐,嫩葉就會斷掉。

    生命真的很不容易,從黑暗的土里掙扎出來,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大的痛苦才有見到光明的那一天。

    顏湘磨磨蹭蹭地刷著牙,又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頭發(fā)本來就亂,剛剛還被蔣先生揉了揉,淺栗色更蓬松了,像秋天的時候農(nóng)場上一團一團的羊毛,柔軟得不得了。

    顏湘自己也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很神奇,剛起床的時候炸得像一團云,在刷牙的時候,它們慢慢地就順了一些,垂下來,變成了另外一種樣子。

    顏湘望著被揉亂的頭發(fā),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蔣先生。

    他忽然想到,可能不止他一個人躺在黑暗里感到辛苦,清醒地等待著的人可能更痛苦。

    如果他們真的結(jié)婚了,如果這么長時間,蔣先生沒有找過別人,一直在等,那該多難受。

    顏湘刷著牙,慢慢地嘆了一口氣,心逐漸變得柔軟了一些,決定在沒有想起來之前,或者直覺非常強烈蔣先生是個壞人之前,暫時相信一下他,把他當作家人。

    畢竟他也不認識別的誰了。

    洗漱完出去,咸香火腿粥已經(jīng)擺在茶幾上了,蔣榮生正坐在沙發(fā)上,面無表情地,墨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一處,看不出來是在思考,還是在罕見地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