贗品如我 第43節
然后就把顏湘扔到了東廂房門外,雨里,掰著他的膝蓋,讓他跪端正,跪筆直了。 屋檐下站著一個蔣家的下人,撐著傘,手里拿著一根長長的杖尺,顏湘罰跪的動作稍有變形,那根烏黑的木杖就會抽在他的背上。 蔣榮生說跪到雨停為止。 顏湘在雨里跪的每一分鐘都感覺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喉嚨間再次涌上一股腥甜,咳嗽幾下,嗆出血來。 因為咳嗽,背弓了起來,蔣家的下人可不會顧忌顏湘還在咳嗽,直接又是一杖狠狠地抽上去! 毫不留情的一下!顏湘從嘴巴咳血,變成了鼻子和嘴巴都在咕隆咕隆地噴薄著鮮紅的血跡,落在雨里,太多了,太濃了。 暴雨依舊凌厲,卻一時之間竟然沖不掉那大片的血塊。只被慢慢地稀釋著,顏湘周圍的雨都成了一股不詳般的暗紅。 忘記了是第幾次被抽,在又一聲悶聲痛苦的忍耐下,顏湘眼前一黑,直直朝下,栽進了雨幕當中,倒下了。 有人來朝蔣榮生說顏湘昏了過去。 蔣榮生聽了,淡淡地,皺起眉:“死了沒?沒死就弄醫院去吧。死了你們處理。” 下人喏聲而去。 蔣榮生依舊一個人坐在東廂房里,在用剛才那卷膠帶,慢慢地拼著那張,被顏湘撕爛的明信片。 這張曾經誕生于游樂園與煙花之下的薄薄的,見證了幸福的金色紙片,在遠渡重洋之后,本來應該被裝進塑封里,甚至還會被放進黃銅相框里,端正地放在蔣宅主宅的某一處。 后來被撕爛了,又被一卷乳白色的膠帶拼起來。 可是撕爛了就是撕爛了,盡管蔣榮生已經用小刀,把一拇指寬的膠帶割成兩部分,用細條把他拼起來,盡量讓重新被撕爛的痕跡不那么明顯。 細細的紋路,順著被撕爛的裂痕舔舐著,努力地彌合著曾經的不堪。 然而當蔣榮生貼好以后,拿起來,那張明信片卻又瞬間裂開,一邊被撕爛的地方垂下去,要掉不掉的,在空空的房間里蕩著。 畢竟是曾經被撕開過的,那傷痕已經太明顯,膠帶細細的,承受不住曾經的傷痛,輕而易舉地露出猙獰的痕跡。 蔣榮生的眉頭皺了起來,抬手就把膠帶撕掉,明信片在他的手里揉成一團廢紙。 蔣榮生點燃了一根煙。 房間里亂糟糟的,什么痕跡都有,污穢的血腥,yin/亂的液體,對潔癖的蔣榮生來說,簡直是無法忍受的。 可是他沒起身離開。 一直坐在房間里。對著屋里的臟晦冷眼而視。 這個角度可以看到窗外,雨里跪著的顏湘。現在他被弄走了,不知道結局是什么。 蔣榮生依舊在抽著煙,那雙墨藍色的眼睛,安靜地隱匿在煙圈后,顯得既沉默又淡漠。 長得極其英俊,優越的輪廓朦朧在霧藍色的薄煙里,許久。 后來,蔣榮生一邊碾滅了煙蒂,一邊垂下頭來,半晦暗下,看不清他的思緒。 那點不輕不重的凌虐欲仿佛隨著煙蒂,一點一點地湮滅在冷冷的當中,忽地顯得有點寂寞。 其實你并沒有真的這么舍不得吧。 蔣榮生默默地想著。 思忖間,修長的手指卻慢慢地攤開了那一團明信片,捏在手里,發呆般,看了一會。 第45章 西伯利亞的寒風凌虐著整個北城市,暴雨接連下了好幾日才終于停息。 只是天氣依舊陰沉沉的,城市上空終日籠罩著大塊大塊的陰影,云層周圍總是渡著一層烏金色的光暈。行人在寒風當中瑟縮著,每個人的臉上幾乎都是一層灰蒙蒙的平靜。 在這昏沉沉的氣息當中,顏湘在醫院里沉睡著。 他在潔白的病床上,接連躺了好幾天,才終于在一個晦暗的黃昏傍晚,慢慢地睜開眼睛。 這算是醒了。只是意識仍舊昏昏沉沉地,周圍模糊成一片。 “他醒了。” 齊思慕站在醫院的玻璃櫥窗外,往病房里看了一眼,低聲說。 蔣榮生站在旁邊,聞言,淡淡地抬起眼,朝著玻璃窗里掃了一眼,沒說話。 他繼續翻動著手里的醫療器械合作條款,十分漠然,似乎并不在乎病房里的情況。 齊思慕問:“你不進去看一眼?他被你折磨得,差點沒了。” “不。” “那你來醫院是干嘛的?阿生,你不敢進去看他?” 蔣榮生終于停了翻動文件的動作,抬起墨藍色的眼睛,拎起手里那疊黑白紙張,晃了晃,面帶嗤笑:“我手里這份醫療文件砸下去就是六個億,親自來醫院看一眼怎么了?你又為什么在這。” 齊思慕說:“你在蔣家大宅里鬧出這么大動靜,我想不知道都很難,來看看那贗品人死沒,要是死了我去公/安局舉報你,告你強女干,非法傷害,草芥人命,手段極其惡劣,最好能上刑場吃顆子彈…!” 齊思慕說話的時候,夾槍帶棒地,非要刺傷別人。 話語深處,卻夾雜著一股子求不得的幽怨和委屈。他還是…喜歡著面前的這個男人。 “嗯,你去。”蔣榮生冷冷地無視了齊思慕的挑釁,余光瞥了一眼玻璃櫥窗里那張蒼白病弱的臉。隨后,他轉身就走。 齊思慕在他身后大聲:“你不敢進去吧?” 蔣榮生的腳步停頓片刻,高大頎長的身形拉下一道長長的陰影。 片刻之后,他才轉過身來,眉眼之間皆是冷意:“齊思慕,這里是醫院。” 低沉且漠然的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里響起,暗含著不滿和警告。 “你喜歡上那個贗品了?”齊思慕面帶譏諷。 “我可不怕你,阿生,反正戲我也不想拍了,你能把我怎么樣?把我*cao*一頓,cao|得死去活來的?謝謝你,那對我來說是獎勵。但是我知道…” 齊思慕盯著面前的男人,吐出一聲輕笑,“我知道,你都不會做,因為你眼高于頂,不會放在心上,只會無視,這就是你。那你為什么折磨他?” 蔣榮生靜靜地聽著,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以一個上位者的姿態看著齊思慕胡言亂語。 他的眼神始終很平靜。 齊思慕卻越說越快,仿佛入了迷的數學解題家,馬上就要找到這個謎底的最終答案。 他的聲音甚至還有點抖:“你身邊來來去去地,從來的名聲也是好聚好散,沒聽過你會特意去折磨誰。你喜歡上了那個贗品…?是不是?!他想走是不是,他直接說從來沒喜歡過你,或者只喜歡你的錢,只把你當提款機,利用你,卻裝作|愛上了你,然后他被你發現了他在說謊——” “他也真是笨,喜不喜歡的樣子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怎么裝呢,陷入愛情的樣子真的很明顯,裝不出來的。” 齊思慕好笑地搖搖頭。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那種心情真是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下去,他知道的。 眼睛會不由自主地黏在對方的身上,獨占欲也很強,對方少看自己一眼,就會覺得很不高興,很遺憾。 兩個人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貼在一起,只要擁抱,親吻,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分開的第一分鐘就會開始想念對方,看到好吃的會想象著對方喜不喜歡吃,看到每天漂亮的日落,淡紫色的云彩飄在天上,美麗得不可言喻,拍下來發給對方,會期待著對方的回應…而且,會很想說“我愛你”。 有點莫名其妙,但是看到漂亮的日落,就真的很想跟戀人說,“我愛你”,大概是因為《春夏秋冬》里的那句歌詞。 “能跟同途偶遇在這星球上…燃亮飄渺人生,我多么夠運…” 是這樣的,能跟你相遇,能跟你在同一片美麗的星球上看到美麗的風景,就會覺得很幸運。“我愛你”是一對幸運兒的祝語。 所以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無論如何也裝不出來的。 心動的痕跡無法掩飾。 于是,齊思慕皺著眉,眼睛已經帶了淺淺的濕潤。他終于得到了謎底,盡管這個答案讓他很心痛,而且很不解。 可是他十幾歲就認識面前這個人了。 他知道蔣榮生的個性有多么別扭,擰巴,殘忍,。 即使經過了這么些年。然而一個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只會更加變本加厲。 所以齊思慕確信,自己已經站在了真相的面前。 齊思慕小聲說:“阿生,你是喜歡上了那個贗品吧。你折磨他,表現得很絕情,很厭惡,其實你只是厭惡自己心里那點感情,你愛上了卻不甘心,你否認了卻忍不住為他感到心動——你想一次次地證明,你并沒有那么舍不得!所以怎么狠你怎么來。” “…你只是很怕,怕變成你mama那個樣子,異國他鄉的,一輩子被困在愛里,等你爸爸。但是你爸爸正眼都沒有看過你mama!” 蔣榮生靜靜地看著齊思慕。 齊思慕長嘆了一口氣,面帶譏諷:“…只是一個在斗獸場里隨手用金錢交易的婊子而已,一夜情,cao過就算了。最后給錢就行,錢貨兩清。在金錢交易里談真心,蠢得令人發笑!” 蔣榮生沒有生氣,理了理袖扣,抬起眼尾,墨藍色的眼睛朦著一層冷冷的折光:“講夠了沒有?” “沒有!你mama死了還要你把她骨灰帶回中國,一個俄羅斯女人,死了寧愿葬在異國他鄉,長眠在一個從來沒有踏足過的陌生國度,就為了離那個絕情寡義的男人近一點。你看不起你mama是不是…” 齊思慕瞇起眼睛,饒有興趣地看著蔣榮生,恍然記起,在今年初雪之后,他們在一個名利場上見了面。 那時候他對蔣榮生告白,本來以為蔣榮生雖然不會直接同意,卻會默許——這是蔣榮生愛一個人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就是默許你站在她身邊。 然而蔣榮生干凈利落地拒絕了。 那時候,自己聲音發狠,問蔣榮生十年前是怎么看他的,有沒有愛過他,哪怕只是一瞬間。 蔣榮生卻嘲笑,愛到底是什么東西,能讓一個婊子死后希望葬到異國他鄉去,能讓自己這么低聲下氣地。 蔣榮生那時完全是一個沉醉于名利場當中,無情無義的渣攻資本家的冷漠嘴臉。 于是齊思慕惡狠狠地詛咒,詛咒蔣榮生,祝他跟那個贗品嚴格按照合同來,到了分開那天,能好聚好散。 千萬,千萬不要有愛而不得,失魂落魄的那一天。 那時候的場景仍歷歷在目。 齊思慕笑了起來,眼里滿是哀痛,夾雜著大仇得報的快意,一字一句,仿佛泣血: “蔣榮生!你從來不會真心待人,涼薄傲慢,壞事做盡,總以為全世界都圍著錢轉,圍著你轉…你等等看吧!終將會有自食惡果的那一天,馬上,馬上就來了。” 身后有兩個衣著制服的安保人員從電梯出來,按住了齊思慕。 齊思慕掙扎道:“你干什么?也要把我打一頓,哈,蔣榮生,你不會的,你這么愛錢,還指著剝削我拍戲給你掙錢呢,你不會打我的!” 蔣榮生:“是啊。讓你進醫院了,誰替我掙錢去。” 說著,他溫和地笑了笑,周身氣勢卻凌人而上,淡淡道:“但是呢,你的精神狀態確實不太正常,我懷疑你磕了。鑒于項目的風險性管理,你需要去機/關檢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