贗品如我 第36節
“……” 那聲音不輕不重的,砸在顏湘心上,卻宛如巨響。 顏湘一時間僵住,說不出話來,不知道蔣先生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他低頭,一副窩囊又溫和的樣子,卷卷的頭發不安地顫動著:“你會嗎…?不會罷,你不是這樣的人…。好端端地說這些干什么。” 顏湘抬起眼尾,嘴角牽動著,勉強笑了笑,假裝平靜道,“…還是怪嚇人的。” 他在害怕。 他又是這樣一副任人宰割,又害怕又強撐的表情,小心地討好的表情。 殊不知一眼就被人看穿。 除了事后那段時間,顏湘都是這樣的神情,除了溫和,就是討好。討好不是也不是出于愛,而是怕。越沉入,越知道,愛著的時候,被對方害怕了是一件很令人不甘的事情。 除此以外,還被蔣榮生抓到過,以一種仰視的,沉默的,傷心的目光凝視著自己。 只是那樣的時候很少,不知道是很偶爾的心情,還是因為隱藏得太深,只能剎那間抓住,又轉瞬即逝。 之所以記得,是因為那目光過于悲痛和發酸,且目光明明放在蔣榮生身上,卻很遠很遠,仿佛在通過一張照片在看著什么人。 蔣榮生瞇了瞇眼睛,作思考狀,卻罕見地抓不住對方在想什么。 他這個人人強勢又凌厲,習慣于掌控一切事物,任何都必須是已知的,可拿捏的。 顏湘這種忽遠忽近的目光讓他覺得很不舒服。跟那種害怕他的表情如出一轍地可恨。 就像現在這樣。 可是蔣榮生終究是沒發作,只是很輕地笑著:“我說著玩的。怕成這樣?” 手指又捏了捏顏湘的指腹。 顏湘沒說話。 蔣榮生摸了摸顏湘的卷卷頭發,握著他的手,危險地滑動幾下,才牽著他的手去了浴室洗臉,再回到餐廳吃早餐。 下人們已經把早餐盛出來了,整齊而精致地擺列在桌子上,大約是紅茶,邊緣裝飾著新鮮的檸檬片,溫糯的燕麥粥,還有新鮮的三明治,旁邊擺放著果醬和方糖。 蔣家的菜沒得說,每一頓飯菜都很好吃。一時間兩個人安靜地吃著早餐,也沒說話。餐廳里輕輕地叮嚀著瓷勺碰撞的清脆聲響。 顏湘以為早餐的時候不說話是很正常的,但是過了早餐,接下來都是這樣。 蔣先生忽地冷淡了很多。 他一般都是輕輕地笑著,顯得很成熟,萬事游刃有余地。只是這一不高興起來,倒也是很嚇人的。 他倒不會因為私人情緒耽誤公事,隨便對人發火。 只是墨藍色的眼眸有些陰郁地,眉骨高深,壓著眉眼便更顯冷艷,下頜本就很窄,流暢而銳利的下頜線繃緊的時候,氣場就愈加逼人,見了便生三分涼意。 主子一不高興,做下人的,做下屬的又哪里有松快的時候? 一層一層地壓著,于是從蔣氏大宅,到蔣氏集團,人人提心吊膽,栗栗危懼,生怕惹了上頭的不快。連西蒙也沒敢像平時那般隨地撒嬌,耳朵垂下來,巴巴地看著兩個兩個主人。 北城市氣象局再次發了暴雨預告,天氣陰沉沉地,烏云密密麻麻地,壓得人喘不過來氣。 終究是暴雨將至。 顏湘身在其中,他不知道蔣先生是怎么了,只能更小心翼翼地討好對方。 只是他總是很笨拙,越想討好,就越是南轅北轍。 蔣榮生的情緒就越發差。 直到最后,顏湘某天躺在床上,凝視著頭頂的中式垂花吊燈。 忽地想起了來這里睡覺的第一晚上,他被蔣先生一腳踹下床,最后是找了個角落窩著睡著的。 顏湘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去看了跟周助里的聊天記錄日期,才恍然大悟地想起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合同的時間馬上就要到期了。 也就是說,他應該聰明點,快要自動自覺地滾蛋了。 第38章 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工作。 顏湘心里有數的,現在能接觸到的所有資源,都是因為蔣先生。 兩個人斷了合同之后,總不可能舔著臉還要蔣先生繼續供他安心做雕塑吧? 于是顏湘每天不在家里了,出去找工作。最后找到一家雕塑培訓機構,上班時間不是很苛刻,工作時間輪流值班,周末課就多一點,工資也還湊合,夠他每天一日三餐吃飯,偶爾還能加個rou。 至于蔣先生打到卡里的錢,全部都是留來給mama應急用的。 他聽醫生說mama這個手術很兇險,術后排異尤其嚴重,一定要做好充足的準備,所以卡上的錢,和這些年來打工攢下的一些零碎是一點都不能動的。 本來以顏湘的科班出身和作品實績,耐心地慢慢談,找個業內有名的工作室進去做雕塑師助理,也不是不行。 但是這樣有點要來不及了,斷頓期間不能沒有經濟收入,他得先找到一個過度的工作。 他每天在外邊,蔣榮生只以為他是在宅子里呆久了想出去轉,沒有派人跟著他,結果等到蔣榮生知道的時候,顏湘已經在跟hr談入職細節了。 這天顏湘剛跟機構談完上課時間,溝通得還算順利,入職幾乎是塵埃落定了。 顏湘解決了這個問題以后,松了一口氣,眉眼之間顯得更加柔和平靜,眼底映著欣喜的情緒。 他人剛出培訓機構的大門,日光下,就看到馬路上停著一輛邁巴赫。 顏湘怔愣片刻,覺得那輛車的車牌號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但是現在是工作日的上班時間,蔣先生不可能在附近。 心念電轉間,邁巴赫后面還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車上下來幾個穿著黑西裝的魁梧男子,大步走到顏湘面前,然后直接把顏湘往邁巴赫上按。 顏湘下意識地劇烈掙扎起來,嘴巴被死死地捂著,發不出一點聲音。他們的動作很快,不過幾秒之間,就把一個一米七幾的成年人扔上車。 然后邁巴赫的車門就被關上。 如同下了鐵鎖一般死死地禁錮住。 一番胡摔亂打的,顏湘又撞到了車玻璃,一時之間有些頭暈眼花的,看不太清楚。 只見面前出現了一雙交疊著的修長雙腿,向下的是一雙黑色的雕花切爾西靴,皮革柔軟,又經過繁復的打磨和保養,尖頭處散發著光澤,踩在地上,自帶凌馭一切的高傲從容感。 隨著腳腕往上,則是工整而矜貴的西裝褲,散發著禁欲又成熟的氣息。 顏湘揉揉腦袋,甚至都不用抬頭,馬上就知道了面前的人是誰。 他繼續輕輕按著被撞痛的額角,沒有說話,嘴巴微微地努起來,作思考狀。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犯了錯,反復思索著,像個聽不懂主人指令的又有點著急的小狗。 蔣榮生望了一眼外面,笑了笑,“面試?” 顏湘“唔”了一聲。 “談得怎么樣。” “還可以。” “入職同意書拿來看看。”蔣榮生屈居尊貴地伸手。 顏湘老實地牛仔褲的兜里,掏出一張紙,遞過去。 蔣榮生接過,眉毛輕輕挑起,掃了兩眼,不予置評。 幾秒鐘之后,蔣榮生直接把那張入職同意書撕了,撕成細碎好幾份,疊在手里,整沓拍在顏湘的胸口上,“回家。” 于是邁巴赫無聲地啟動,窗外景色匆匆掠過,華燈初上,像一幕歡快的電影。 只是車里的氛圍始終很凝滯,蔣榮生一直板著臉,雙腿依舊交疊著,不說話。 窗外霓虹在他英俊的側臉上浮過,又很快地錯下去。只有膚色始終雪白,墨藍色的眼眸定定地。 顏湘坐在他的旁邊,一會才緩過神來,很委屈地把那份拍在他身上的a4紙鋪開,像疊拼圖那樣,又疊成原來的樣子。 邁巴赫掠過跨海大橋,又行駛了很久,顏湘才開口,嗓子有點悶悶地: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 蔣榮生的回答很快,聲音卻低沉又冷硬。 顏湘深吸了一口氣,還想說著什么,然而蔣榮生卻忽地扭過頭來,深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不知道為什么,那樣的目光讓顏湘害怕得心頭一震,想說的話卡在喉嚨間,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又只能艱難晦澀地吞下去。 蔣榮生定定地看了顏湘好一會,唇角勾起無聲的冷笑,才說:“你應該保持安靜。如果你不想被扔下海的話。” 顏湘一哽,臉色蒼白了一點兒,默默地退了回去,聽話地保持沉默了。 他的頭望向窗外,外面是一片死寂的海水,除了橋上飛馳即逝的車流,更遠處,唯有在月光下反復翻涌著浪,一卷,再一卷,發出嘩啦呼啦的聲音。只是那一瞬間翻得再高也好,也很快地沉墜下去,以此反復,終究是徒勞。 顏湘心里有點酸澀,回到蔣宅之后也還是有點難受,去東廂房抱著福福和泥泥那兩只兔子,小聲地說話。 顏湘倒是沒有哭,就是聲音聽起來很迷惘。 他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懂蔣先生為什么把他的工作搞/黃了,還看起來不那么高興的樣子。 明明蔣先生自己也在為合同結束那天做準備—— 蔣先生現在就在慢慢地抽離。 不然他想不通為什么蔣先生那么不高興的樣子,無論怎么討好,他還是變得很難以接近,變得像剛剛認識的那樣,心情完全捉摸不透。 顏湘想不懂。 一直想,一直想到蔣家的下人叫他去吃晚飯。 今天的晚餐也很好吃,做的是中式菜,圓圓的盤子擺在紅木圓桌上,分別是醬炒牛rou,鮑魚紅燒rou,香煎帶魚,麻醬土豆,香菇油菜和豆腐鯽魚湯。甜品是燕窩奶凍,晶瑩剔透的,聞起來甜甜的。 只是吃晚飯的時候,蔣榮生沒有出來吃。好像悶頭在書房里處理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