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商泊云說好了這次會陪著他。 但是十七歲的商泊云無法對抗擁有一整個明盛的江盛懷。 比如,江盛懷只要開口,這一整層樓就只有他一個病人。 他輕而易舉讓他如同在一座孤島。 江麓的理智也在恐懼里變得渾渾噩噩。 被子里是一整團的黑暗,藥物帶來的惡心感是間接性的,江麓的胸膛猛地弓起,咳出一口難捱的悶氣。 他不想出去呼吸新鮮的空氣,出去了就又要被迫聽到煩躁的夜雨聲。 江麓抬起左手,盡管已經(jīng)取下了支架,恢復良好,細微的痛意依然順著雨水綿延開。 他難過得不得了,把被子蒙得更緊了,恍惚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密不透風的囚籠里。 其實,商泊云也沒有辦法,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他不怪他…… 和以前一樣也沒有關(guān)系,去曼徹斯特治療三年,再在國外繼續(xù)深造鋼琴,九年后還是能和商泊云在一起…… 他的意識徹底脫離控制。 冬夜里轟然炸出一聲驚雷。 “江麓?江麓。” 有人把他拽了出來,聲音噙著笑,“原來你還怕打雷么?” “臥槽!這就是有錢人的病房啊!氣派!”鍋蓋劉海毫不客氣,直接倒在了客廳的大沙發(fā)上。 第95章 “怎么哭了?”商泊云摘下口罩, “這次是不是要輪到我來笑你了,江麓。” 熟悉的溫度遞了過來,江麓被商泊云抱著, 他仰著臉看他, 產(chǎn)生了一點確定又不確定的感覺。 腦子里還是一片渾沌,這是缺氧導致的, 他焦慮到極致的時候一貫有點自毀的傾向, 這個傾向在藥物、禁閉、記憶的作用下得到了加強。 他漂亮的眼睛里也沒有神采,像是黑沉沉的霧。 江麓試著看清楚一些商泊云。 商泊云沒戴眼鏡, 高挺的鼻梁泛著點紅,額發(fā)是亂的, 有細小的水珠藏著,將墜不墜。 他顏色偏淺的眼睛里都是笑,專注地、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 江麓張了張嘴, 喘息聲越來越重, 他臉色漲得通紅,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人本能會回避自己遭遇的創(chuàng)傷, 以為自己已經(jīng)慢慢走了出去, 最后發(fā)現(xiàn)是時間如蠶結(jié)繭,一層又一層地把傷痛包裹了起來。 傷痛一直原原本本地在那, 只要有人掀開,頃刻又會鮮血淋漓。 江麓重新被掀開了一次傷疤。 禁閉的日子里, 他對于時間都沒有概念了。 商泊云說“等我”。 他記得自己答應(yīng)得很好, 會乖乖地等他。 但高效的藥物有高效的副作用, 他高估了自己。 于是記不清楚等了多久。 可能一周, 半個月,也可能一年, 很多年。 活動范圍被迫限制在這間病房,他耐著性子養(yǎng)傷,越到后面越崩潰。 江麓知道自己不只是十七歲的自己,他有了二十六歲的記憶,理應(yīng)更成熟,更堅強。 可是控制不住。 其實二十六歲的那個自己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引誘了商泊云,依賴著商泊云,又不敢和他說“以后”。 他察覺不到自己在發(fā)抖,理智被雨水和黑暗吞沒,化成了不成型的泥濘。 記憶混淆,江麓又開始分不清自就像分不清楚自己現(xiàn)在是在長洲,還是在曼徹斯特的治療室。 病房是白色的,日復一日服用的藥物極其苦澀,沒人來看他,醫(yī)生說話的語氣永遠溫柔,說話的內(nèi)容永遠不變…… 江麓在被子里蒙得缺氧的腦子越來越不夠用了。 “江麓,呼吸。是我。”商泊云忽然不對他笑了,甚至往后退開了一點距離,“先慢慢地呼氣,好不好?” 江麓以為商泊云的影子也要消失了,治療室里最后又只會留下他一個人。 他慌亂地抓住他的衣角,用力去聽他的聲音。 呼吸—— 江麓記得這兩個字。 在他們第一次接吻的時候,商泊云也是這么說的。 為了確認這段記憶的真實性,江麓向前,莽撞用力地親在了商泊云的唇角。 濕漉漉的淚水貼著彼此的肌膚,唇角的觸感分外清晰,江麓抓著商泊云的衣角不放,緊張得近乎神經(jīng)質(zhì)。 他死死地盯著商泊云。 “對不起啊,現(xiàn)在才過來見你。” 溫暖的手落在了他的發(fā)頂,商泊云一下一下?lián)徇^他的頭發(fā)。 像給小動物順毛一樣。 江麓的喘息終于漸漸平復了下來。 商泊云感受著江麓僵硬的身軀,又拍了幾下他的背。 生澀的哄小孩手法,但對江麓有奇特的安撫力。 江麓很緩慢地說:“不是你的錯。我們當時說好了。” 江麓一頓,似乎是回憶,也為了強調(diào):“我記得。都交給你。” “嗯。” 商泊云的手指插進了江麓的頭發(fā)里,不輕不重地按壓著。 他的心緒遠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平靜。 意外在于,禁閉的負面影響顯然超過了他的想象。 因此他放任江麓一個人又重新經(jīng)歷了一次相同的痛苦。 沒有親眼見過曼徹斯特的那三年,光看眼前的江麓,也知道江盛懷到底有多殘忍。 可他的江麓,遭遇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最后還想著要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