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哎呀,在床上別動。我拿過來給你就行了!” 滑軌發出輕微的聲響,江麓按下了窗簾的開關,冬日的太陽毫無保留地照了進來。 崔姨看到他站在了落地窗前,回過頭來,聲音輕快地道:“沒關系,就放在那兒吧。” 落地窗外,大片的草坪還留著綠意,清晨的樹影錯落在陽光底下,蔓延出長而淡的影子。 一只哈士奇正打算去到草地打滾,又被牽引繩帶回了身旁,十七歲的商泊云、二十六歲的商泊云又打著遛狗的名號跨國了半個長洲。 一張俊朗討喜的面孔笑意明朗,他視力很好,清晰地看到了江麓的位置,于是遙遙地揮手。 “算了,不賣關子了。江小麓,你看外面。”商泊云剛剛在語音里這樣說。 江麓其實做好了暫時看不到商泊云的準備,畢竟他知道江盛懷的禁閉有多嚴苛,換醫生本身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預告。 但長洲沒有下雨,今天是很好很好的晴天。 * 窗簾沒合上,江麓的消息發了過來。 他也朝自己揮了下手,然后才轉身,身影漸漸被玻璃窗的反射覆蓋。 商泊云這才收回目光。 中瑞作為一家高端的私人醫療機構,在寸土寸金的長洲也稱得上占地奢侈。 沿著道路退了二十多米的綠地出來,儼然一個小公園。 正門口,安保人員都穿著統一的黑色制服,并不像一般的公立醫院一樣完全對外開放。 商泊云對于江盛懷的控制欲有了進一步認知。 不得不說,“血緣關系”所賦予的權力太大,足以令許多人忽略掉江盛懷行為本身的惡劣,只將其看做“父親”對于“孩子”的管教而非監禁。 所以曾經的江麓就那樣被關到了京市比賽的前一天,又錯過了葉阿姨的葬禮,最后在所謂的治療室里失去了人生的整整三年。 商熊貓不明白他為什么在這兒長久地停留,遂掙了掙牽引繩,試圖繼續豬突猛進。 “再去前面看一看?”商泊云問道。 哈士奇“嗷嗚”一聲,樂顛顛地沿著小路繼續走,商泊云偶爾和出來散步的病人錯身而過。 * 江麓知道藥物會有不良反應,但沒想到僅僅是第二天,就開始出現了。 他又有了從前在曼徹斯特時的抑郁情緒。 這個感覺太熟悉,哪怕只是一點點,都像掉進眼睛里的頭發絲一樣存在感明顯,令他有些難以控制情緒。 江麓下意識地想和商泊云說。萬一他哪個時候控制不了,發了脾氣,要提前從小氣鬼那拿到免責聲明。 “感覺怎么樣?” 李妍的聲音打斷了江麓的思緒。 她態度如常,見江麓表情算不上太好,也依然笑吟吟的。 她想了想,從兜里拿出一塊巧克力:“藥估計挺苦的,這是今天早上我女兒塞我兜里的。” “她聽說我能見到你,一定要我帶上巧克力給你。” 江麓回過神來,從她手里接過了巧克力。 “謝謝。” 李妍聲音溫和:“我想我女兒會很開心。對了,今天的檢查需要去二樓ct室。” “好。還請等我一下。” 情緒依舊不太好的少年教養如一,李妍看到他拿起了手機。 她想,大概又是和昨天的人發消息。 但這次江麓沒能再次露出徹底放松的表情。 李妍的笑容不變,見江麓沉默地摁滅屏幕,溫聲道:“已經可以了嗎?那我們走吧。” 江麓看著無休止的緩沖界面,迅速明白了原因。 聊天界面里,商泊云的“早安,寶寶”他還沒來得及回復,便沒有了回復的機會。 他深吸了一口氣,忍耐下了藥物加劇的負面情緒。 他的父親總是能夠拿出新的懲罰。 江麓和外界的聯系被徹底切斷。 第三天,藥物的副作用繼續加劇,李妍看完ct后,說骨頭愈合得非常好。 第四天,長洲又開始了冬季的雨水期。 第五天,消息依然發不出去,李妍給江麓帶了新的糖果,除了巧克力之外的。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十二天。 長洲陰雨連綿。 “這下江先生可以放心了,完全可以恢復得和之前一樣。接下來康復訓練也要接入了。” 病房里,李妍和張淮詳細地報告江麓的檢查情況——直到江麓取下支架這一天,這位秘書才來了中瑞,轉達了江盛懷的關心。 江麓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他整個人都到了臨界點。 失眠、嘔吐伴隨著抑郁的副作用出現,盡管手臂恰如醫生所言,快速地完成了愈合,他也如期取下了支架。 但負面化的情緒有如黑洞,熟悉的漩渦再次困住了他,以至于張淮和李妍說了什么,又在什么時候離開,他都完全沒有發現。 窗外的雨聲卻很清晰。 淅淅瀝瀝的落個不停,令江麓產生了一種恐懼感。 他不想聽到雨聲,因此將自己裹進了被子里。 那種恐懼感根植于他的記憶,和泥土新覆的墓園、曼徹斯特的治療室有關。 和他生命中所有的失去都有關。 他預感自己又要經歷相同的事情。 沒有什么會發生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