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盛懷未置一詞。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江盛懷又道:“今天你演奏的視頻發(fā)給了譚枳明,周四晚上,他會和你聯(lián)系。” 譚枳明是央音鋼琴系的主任,成就頗高,是江麓的第二位鋼琴老師。 “然后,周六我們一起去療養(yǎng)院。” 說這話時,江盛懷嚴苛的語氣終于松了下來,江麓的神情也亮了幾分:“mama身體好些了嗎?” “比夏天的時候好了點。”江盛懷眼里終于帶了點笑,揮手讓江麓早點去休息了。 江麓走了幾步,又聽得父親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沉沉的,一如過往每一次的壓抑語氣。 “小麓,不要讓你mama失望。” 江麓的背影一頓,他垂著眼,很快很輕地應了一聲。 “爸爸,我不會的。” 江盛懷終于滿意。 木色的樓梯通往三層的臥室,手工編織的地毯鋪滿長長的走廊,一盞又一盞的燈高掛在墻上,光線柔和。 偌大的別墅極其安靜,除了雇來做工的傭人,這座華美如城堡的房子通常只有兩個居住者。 江盛懷還有整個明盛的生意要打理,縱然這些年重心稍移,隱有退意,也依然忙碌。 江麓白天在學校,假期在京市,或者飛國外比賽,一年四季,江家只有薔薇熱熱鬧鬧的開。 而江麓的母親,那個曾享譽國際的鋼琴家葉明薇,長居療養(yǎng)院,已纏綿病榻十數(shù)年。 江麓推開門,燈亮了。 臥室很大,進門處甚至有一個寬達八米的橫廳,沙發(fā)茶幾一應未放,只有一架胡桃木紋的施坦威靜靜擺在橫廳的中央,譜架、琴蓋上都嵌著和花園如出一轍的薔薇。 江麓徑自經(jīng)過了這架鋼琴,往里走去。 泡在浴缸之中時,江麓才覺得緊繃的情緒松了下來。 他往水下沉去,在窒息感將要涌來時又浮出。 水淌了滿臉,他什么都不想。 * 商泊云冥思苦想。 已知條件太少,無法從“江麓討厭商泊云,商泊云相對喜歡江麓”直接求出“解”。 要先得到其他條件,才可以完成這道題。 先解“江麓為什么這么討厭商泊云”。 第一步,大膽預設—— 1.活動室之爭; 以商泊云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這場爭端實際上是學校活動室不夠,故而將矛盾轉(zhuǎn)移。 2.商泊云有時候很吵; 這是陳徹說的。但商泊云自忖打球時是沉默派,唯有進球的動靜才大。又譬如陳徹話多且密,被同學投訴的次數(shù)最多。 3.江麓暗戀商泊云,因愛生恨。 這句話還沒寫完,商泊云就先笑了出來。 “想得挺美。” 如果真這樣,也不至于江麓只把他當床伴了。 預設密密麻麻寫了半張紙,求解的過程比他想象中難。 商泊云無意識地轉(zhuǎn)著手里的筆,仰頭看向窗外。 九年前的星星比后來的稠且亮,自創(chuàng)業(yè)之后,商泊云在夜里有閑暇去看的璀璨,是滿城燈火。 不管怎么樣,明天又能見到十七歲的江麓。 他很有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zhí)著,這種執(zhí)著貫穿了高中的數(shù)學題,大學的實驗課,創(chuàng)業(yè)時碰到的所有挑戰(zhàn)與風險,和江麓在“一起”的每一次。 而十七歲的江麓對于即將到來的“麻煩”一無所知。 指針過十二點,商紅芍女士終于對完了賬,看著收益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 超市開在居民區(qū)最外邊,附近有長洲附中,還有一堆租了學區(qū)房的家庭,借著地段,生意好得不得了。 商紅芍女士積攢了不小的財富,最近在籌謀買幾個新的商鋪。 她趿拉著拖鞋往后屋走,一抬頭,自家兒子的臥室燈還通亮。 “真努力啊。”商女士打了個呵欠,這會兒終覺困意沉沉,而商熊貓已經(jīng)在商泊云腳邊睡得肚皮朝天了。 第06章 草稿紙上寫滿了和江麓有關(guān)的問題,商泊云沒等來十七歲的早晨,就從江麓的公寓里醒來了。 燈沒開,窗簾里隱隱約約透出一點天光。 果然是夢。 商·唯物主義戰(zhàn)士·狗子當然知道人不能回到過去——起碼現(xiàn)在還不能。 但這個夢里,高中的他和江麓有另一種可能,因此醒來后的失落感也就格外清晰。 “醒了?” 江麓的聲音有點啞。 實際上,江麓在和商泊云一道躺下后就開始后悔—— 他覺得自己有點依賴這種緩解焦慮的方式了。 既然注定不能有“健全”“正常”的關(guān)系,床伴這種約定也無法長久,所以為什么要在事后還有那種近乎溫存的時刻呢? 商泊云和他不一樣。 這是江麓的認知。 從很多年前——江麓先認識商泊云開始,他就是一副無拘無束的模樣。 盡管經(jīng)年之后,躋身商界的商泊云在人前彬彬有禮,斯文得體,但那份從容的本質(zhì)卻從來沒有變過。 不是他這樣,被馴養(yǎng)出的從容,是天生的。 德彪西的月光只需要五分鐘就可以彈奏完,因“病”出國,及至重新回到長洲,江麓用了整整八年。 二十六歲的商泊云坐在吧臺,單手撐臉,言笑晏晏。 江麓想找點兒緩解痛苦的途徑,因此他引誘了商泊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