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上次她連累了那個小太監, 于心不忍專門派人去打聽了一番,最終知曉了他的名字,只是她沒想到,這人的meimei竟然還愿意到她身邊來。 一步步經過篩選,到如今能與她搭上話,這其中的謀劃,定是早早就開始了的。 想到那個小宮女滿臉的堅定,說要報答柳淮序救他們兄妹二人的恩情,柳殊不由得默然了會兒。 復雜的直覺得到應證,連帶著她唇邊下意識揚起的弧度都有一瞬間的滯緩。 她甚至不愿意去細想,這枚棋子,究竟是何時布下的,而柳淮序,又是以什么心思布下的。 雖然早知這人對她的情意頗深,可這種動輒掉腦袋的事兒… 人之常情,她還是擔心他的。 那宮女立在一側,耐心等了片刻后,大約是瞧出了柳殊的猶豫,低聲道:“娘娘,您若是想好了,最好還是快些…” 時間越晚,變數越多,這些柳殊心里也明白。 如今,柳太后視她如棄子,并且絲毫不加掩飾。 張皇后那邊嫌她擋了路,沒了明面上的庇護,若是有朝一日再失了聞初堯那份琢磨不清的、所謂的寵愛,料理她……怕也就是擺擺手的事兒。 再加上…還有一個視她為仇敵的榮寧縣主。 逃離,似乎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可是…逃離,萬一被發現,那后果…… 她心中又有些搖擺不定起來,思索兩瞬,又極快地在那信的末尾添上了幾字。接著便把寫好的信給封了起來,遞給了旁邊候著的人,“勞煩了。” 待人走后,又拿出另一封寫好的信,派傳了個人進來囑咐了兩句。 而后,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緩緩起身。 幽幽燭光下,女子纖細清瘦的影子被無限拉長。 殿門外,松蘿的聲音傳了進來,“參見太子殿下…!” 方才因著傳消息的事情,柳殊早已刻意屏退旁人,松蘿在門外守著,好久沒聽見里頭的動靜,心里本就擔心,誰知沒過多久,竟瞧見太子殿下來了。 故而請安時,她的嗓音格外得大。 聞初堯臨到門邊,聞言,意味不明地掃了她一眼。 松蘿頂著這股視線,艱難地抿了抿唇角,最后索性整個人把身子彎的更低了些。 殿內,柳殊堪堪從片刻前的思緒中抽離,便撞見聞初堯正推開門,大步走進。 男人去而復返,素來溫和的神情已經全部去了個干凈,隱隱有幾分風雨欲來的傾向。 但他像是強壓著什么,打量著柳殊此刻的表情,見她眉目間有幾分尚未掩飾好的緊張之色,輕輕笑了聲,“孤忙完了,想著來瞧瞧你…” “倒是你,這么緊張做什么?”他像是察覺不到柳殊霎時間緊繃的身體,自然地更貼近了幾分,眨眼便走至她身側,“兩個時辰之前,不是還對孤真情表白嗎?怎么這會兒見了,還拘謹起來了。” 得到消息的瞬間,聞初堯其實有那么一下子是以為自己聽岔了的,畢竟柳殊對他的上心程度還歷歷在目。 可暗衛的話不會有假,甚至于…這回她還學聰明了,知道使障眼法,知道用一個幌子糊弄他。 以至于下一刻,聞初堯忍不住在想:若是她仍和柳淮序舊情未斷,需要情書以寄相思,那…她對自己做的那些事呢? 只是敷衍和所謂的緩兵之計嗎? 還是說…是想要暫時麻痹掉他的神經,好讓自己對她放心? 聞初堯想知道,所以他又來了。 比預計的時間要早上半個時辰,突然襲擊之下,結果就碰見了他的太子妃這么一副慌張的神色。 還真是……給了他個大驚喜啊。 男人安靜半晌,幽幽盯著柳殊美好的面容,內心卻是截然相反的、呼嘯而過的風暴,吹得他理智亂飛,搖搖欲墜。 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按捺不住又想把人扛到床上,做盡那些荒唐事了,清清楚楚地再問柳殊一次,這就是她說的誤會嗎?這就是她口中的,對他絕無二心嗎? 但他卻還是努力按壓住了那些暴戾的念頭,嘗試著平和點兒開口,“妘妘,你就沒什么再想和孤說說的嗎?” 聽見對方這般語氣,柳殊的眼睫不自覺微微一顫,隱藏在衣擺遮掩下的手指虛握著,思緒跑遠。 從剛才聞初堯驟然進門時她便在想,這人是不是發現了什么?可下一瞬,想到那些無孔不入的、名為保護實則為監視的影衛們,她心里又有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覺。 只是……不知道這人堵截到的,是哪一封信。 她無意識地輕捻著耳側的碎發,語調有幾分漫不經心,“我心中自然是有殿下的啊……殿下,又是在說什么?” 見她還在那兒顧左右而言他,聞初堯的呼吸聲登時重了兩瞬,“有孤?柳殊,這會兒可不是你該油嘴滑舌,說些漂亮話的時候。”他的眼眸微暗,語調也變了幾分,顯出幾分兩人間的、她曾經看到過的陰晴不定的性子,“你若是與他真那么舊情難忘,倒不如孤送你一程?” 聞初堯的身子忽地傾覆而至,陰影籠罩,她的視距被無限收縮,只能看看窺見他的頭頂。 視線被阻隔,柳殊頓了下,有幾分不愿配合地偏了偏臉,但心底卻是陡然一松,“你早就察覺到了,不是嗎?” 聽這個意思…那封信應當是能被送出去的? 她輕垂眼睫,“縱容著宮人們見風使舵,冷眼旁觀著這些…而且,殿下。” “你不日應當就要再娶她人,怎么還在這兒…裝作跟我情深意重的?” 她這個拒不配合的模樣落在聞初堯眼底,無疑是火上澆油,他盯著柳殊,俊美的面容隱沒在陰影里,露出一個看似溫和,實則有些陰仄的笑,“裝作?” “你怎么就知曉孤會新娶她人?” “你怎么…就篤定,孤是冷眼旁觀,一點兒也沒做?”他不過是想早些把所有事情塵埃落定,早些給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的長子,一個安適的環境。 他已經給過承諾,為何她就是不愿意再看看、再等一等呢? 如今聽著,竟像是早就拿定了主意了? “你不娶嗎?你會不娶嗎?”柳殊只是漠然抬眼。 “就算不娶這個,難道…就會舍棄那個嗎?再者,難不成會守著我…?”守著我,坐你的皇位?寧朝的朝臣,后宮的長輩們,哪一個會安心? 屆時,那股無言的壓力又會傾灌到誰的身上? 這些話不必明說,眼前的人應該也是懂的。 聞初堯額角青筋一跳,下一句質問接著就要脫口而出,他心中的那股無名火實在是越燒越旺,頓了下,無聲地又往更暗的、燭火沒有全然照到的地方縮了縮,“你怎就知…孤不會?” 她怎知…? 柳殊不由得嘲諷地扯了下嘴角,迎上了那道復雜又帶著幾分凌厲的目光 “殿下,別自己騙自己了。” “承認吧,你并沒有你自己標榜地那樣,多么多么愛我。” 她本就是這人權衡之后做出的選擇,而兩人的相遇,從一開始,就只是另一個她的自救。 他沒動過情,以前是,現在也是。 唯有她,也只有她,跟個小丑一般,戰戰兢兢,而后以為被什么天上的餡餅砸中了,得到了未來帝王的那份獨一無二的愛。 于是便昏了頭,短暫地深陷其中,隱隱不能自拔。 “承認?孤承認什么?”男人薄唇輕啟,不疾不徐地凝視了過來,眼眸微瞇,“倒是你啊,柳殊。” 他的聲音像淬了毒,帶著股暴雨將至的瘋狂感,“承認你對那個野男人確實舊情難忘,倒是比孤來得快些。” 這次,這場雨仿佛比之前還要劇烈,而矛頭,是直直對準她的。 觸及聞初堯不算明朗的神情,此刻,柳殊才恍然驚覺,當下的場面似乎帶上了點兒火藥味。 太子殿下素來清清淡淡的溫和模樣,在這一瞬間,一去不復返,取而代之的,是他驟然逼近的身影,整個人比之前每一次親近時貼得都要緊密,手上也更加用力。 甚至于,攥得她手腕生疼,但偏偏目光又是平靜的。 “你又發什么瘋?!”她有些害怕這樣的聞初堯。 不掩飾,不裝模作樣,而是……真正的顯露出他的那些惡劣性子。 “你放開我…!” 她瞪著眼前的人,下一刻,只覺得天旋地轉,尚未看清眼前晃過的身影,身子便被人重重一搡,脊背猛地碰向了身后的某處,緊隨其后的,一只修長的手把她圈入懷中,他英俊的臉近在咫尺。 聞初堯幾乎將她整個人囚于這一方天地,暗色的衣襟碰到她的臉,夏日的夜間,殿內擺放著許多冰,可他的手溫度還是高得嚇人。 目光卻是冰冷的,清醒的近乎冷酷,一眨不眨地端視著她。 “你干什么…?!”柳殊有幾分不好的預感,猶如被什么野生的動物盯上一般,整個人都身子都開始無意識地發僵,手上不自覺就去拔頭上的簪子。 聞初堯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瞥見柳殊這般類似于自衛的行為,語氣很不好,“是要刺孤的,對吧?” “你刺啊。”看她默認,他的語氣驟然變得鋒利又冷然,恍然間竟又有了幾分兩人初見時的樣子,顯出些居高臨下的命令姿態,“刺。” 柳殊就這么拿著那根簪子,莫名地,眼眶里有幾分想要流淚的錯覺。 下一刻,男人的胸口處對上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女子纖白的指節握著那根簪子,一顫一顫地發著抖,似乎是因為情緒不穩,還有些對不準的傾向。 這一下,如同一塊沉重的石頭砸進平靜無波的水面。 兩邊頓時陷入僵持卻洶涌的沉默,氣氛也漸漸變得有幾分難以言明的壓抑。 沉默半晌,男人唇角微勾,低沉的嗓音帶著掩蓋不去的薄怒,在她耳側響起,“刺啊。” “刺啊,柳殊,怎么不動了?”他看著她。 “來,殺了我。” “殺啊!!!” 第56章 茍命第八十八天 同色的里衣就這么暴露在她的面前, 像是怕她不好下手一般,聞初堯甚至還貼心地幫她指了指方向,握著她的手, 把簪子又往前送了兩分。 尖銳的那端瞬間抵至胸膛。 柳殊死死盯著眼前的人, 似乎是在極力壓抑著什么, 指節有幾分發白,“別……”話語微微發顫, 像是在承擔著什么巨大的壓力, 也更像是…內心滿是矛盾和不安, “為什么…?” 聞初堯見她只是握著簪子不動, 忽地嗤笑了聲,“為什么?” 果然是知道啊。 他對她的那些心思, 他裝出來的溫潤得體,包括……他實際上想做的那些事。 柳殊明明是知道的, 但是也沒說什么, 只不過這次是真的被他嚇著了, 才做出了過激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