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她雖知曉這個場合沒有自己說話的份,可…心里還是不可避免地一疼。 先前的那些特殊和體貼雖然平淡,可卻是真真切切浸潤在細節之中的。 為她撐腰的人是他,幫她揉腳踝告訴她不要逞強的人也是他。 情事時低聲呢喃喚她小名的人,如今怎么可以答應地這么痛快呢? 柳殊有幾分不合時宜地短暫走了神,想到了柳太后告訴她的那些話。 “皇家無情,帝王之愛不長久。” 她本以為,這份特殊會持續地久一些的,甚至……她也沒有奢求過要很久。 只是…幾個月,最好……再幾個月。 可事實是,一切不過小幾十天。 黃粱一夢,獨余她沉醉其中。 張皇后似乎是滿意了,正與身旁的人交代著什么,也像是打趣。聞初堯偶爾淡淡地應上一兩句,張筠容羞紅了臉,瞧著他。 瞧著……她的夫君。 一切皆是如此陌生,仿佛她才是那個局外人。 直至理智費勁地壓過情感,柳殊才堪堪收回視線,強迫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這幾日便有想過會遇到突發的情況,只是…真的對上了,才驚覺她如今的可悲。 上位者的一句話便可以輕易決定她的生死,而她苦心謀求,鼓足勇氣才問出的那個問句,如今…竟成了她自己的催命符。 柳殊甚至不敢去細想,她之后的日子,皇宮何其兇險,更何況,是對上這樣家世的女子,而這樣的女子,以后只多不少。 莫非……她真的只能待在聞初堯身邊,同這些鶯鶯燕燕爭斗一生嗎? 她垂下了眼,小幅度地平復了下呼吸。 張筠容的目光注視柳殊很久了,早在這位太子妃打量著她的時候,她便也在悄悄望著對方。 如今,見柳殊的情緒似乎是有幾分莫名的低落,唇角微揚,殷勤道:“太子妃娘娘這是怎么了,可是身體不適?” 柳殊正凝神想著其他事,冷不丁兒地聽到這句話被嚇得一抖,下意識去望,“怎么會呢,張姑娘瞧錯了。”話卻先跳了出來,神態也變得溫和起來。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頗有些……與過去的某些時刻重疊的錯覺。 只是下一刻,柳殊是實實在在地愣住了。 這個張筠容…… 細看之下,怎么…… 與她長得這么像?! 第43章 茍命第七十二天 秾麗的五官, 與當下流行審美不相符的明媚氣質,唯一不同的是,張筠容年紀比她小, 更多了幾絲少女的嬌媚融于其中, 交纏在一塊兒, 便足矣凝固成那四五分相像了。 柳殊不知怎的,突然很想知道聞初堯看沒看出來這點端倪。 但…她心底竟又莫名覺得, 這不必問。 答案早就是注定的——他定是瞧出來了, 比她更早、更快。 下一瞬, 逼仄角落里的那幾抹貪念便又不停地敲打著, 引導她更深入地思索著。 思索……聞初堯這么做的原因。 他會不會是因為發現了這點,才應下的這事? 柳殊面上溫溫柔柔地揚起唇角, 頗有些四平八穩。 窗外的日光灑落,她膚色本就白皙, 穿蓮青色的裙子更顯得膚如凝脂, 一雙眸子澄澈清明, 腰間一根乳白色的腰帶, 襯得纖腰不盈一握。 此刻嘴角含笑,但細瞧卻又像是沒在笑,嘴唇紅潤潤的。 見狀,張筠容臉上堆積出來的笑意便也淡了幾分, “是, 是我瞧錯了。”她本就傾慕當今太子許久,這次, 自然也是知曉張皇后選擇她的原因的。 因而對上柳殊時, 她心底就更為在意,甚至是…隱隱有些瘋狂。 被訓練了這么些日子, 她瘋狂地想要看一看,皇后娘娘想讓她取代的人。 只是……如今瞧了,卻也就是那樣罷了。 除了容貌堪堪能與她比較一二,也沒什么特殊的。 張筠容的心里安定了幾分,撫了撫耳邊的細長耳墜,坐直了。 兩人的交談聲并不小,落在張皇后耳里,她如今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像是看著嬌縱的小輩,目光中隱隱透著慈愛。 如此,柳殊便也不開口了。 若再辯解或是補充什么,反倒像是她落了下風似的。 摒棄掉心中那絲微妙的不適感,她扭頭對上了聞初堯的視線。 他似乎是覺得她這副模樣并不多見一般,目光停駐了片刻。 見她回視,輕抿了下唇線,聲音顯得漫不經心,“既然不舒服,那便回吧。” 柳殊都做好被這人刺上幾句的準備了,結果驟然聽到這句話,一口氣不上不下地梗著。 原先東宮只她一個妃子,她又是正妻,那諸多規矩便形同虛設。 而現在…聞初堯想要掀翻這個關系。 剔除這些微妙的特殊之后,他們兩人是什么? 太子殿下和他的妃子之一嗎? 柳殊的唇角隱隱有些發白,冗雜的思緒褪去后,她有些不自覺地戴上了面具,應付著這些寒暄與試探。 包括……對眼前的人。 千萬思緒化作最后,只歸于一句平淡的“好”。 待出了鳳儀宮,兩人相攜回宮。 小徑上嵌著的石子被日光暴曬著,每一粒小石子上都鑲著片淡淡的金色光暈,晃眼。 柳殊收回目光,悄悄瞧了一眼身側的人,嘴唇微張。 熟悉的人面前,她向來是個有什么便問什么的性子,柳殊也本以為她是問的出來的,可觸及聞初堯冷淡的眉眼,嘴唇卻又閉上了。 算了,他納不納妃子,納誰當妃子,與她何干? 兀自冷靜了會兒,柳殊便又小幅度地把頭別了回去。 一切不過就是一個稍長呼吸的時間,她自認為表現得不算明顯,故而,神色也是頗為鎮定。 直到…… “你想問什么?”聞初堯冷不丁兒出聲,語氣問得篤定。 柳殊被這么一問,步子都微妙地亂了幾下節奏,“什么?”但她心里有股無名氣,索性也裝傻起來。 聞初堯意味不明地盯了她幾瞬,聲音沒什么溫度,“如果想問,孤給你一個機會。”他一頓,語氣有些意有所指,“你想好。” 如果她今日肯同他服個軟,那這個側妃,他也可以選擇不納。 到如今,總歸也不過是稍稍麻煩點兒。 他能處理。 聞初堯想著,又喚了聲,“妘妘。” 從那次不歡而散后,這稱呼被聞初堯再喊出來,便不是親昵而是刺耳了,當下又被這人明里暗里地說上這么些似是而非的話,柳殊的心情一下子便又低落了些。 像是……過去的某些時刻,也被否定了。 她只是點了點頭,沒說想好還是沒想好,“我明白了。” 旋即便繼續沉默地跟在了男人身后大半步,兀自回了東宮。 …… 清晰的蟬鳴聲在茂密的枝葉間漸次響起,嗓音極具穿透力。 宮人們隱約的討論聲,像是冷津津的水滴驟然落在夏日的炎熱中,清綠之下,是無數被蒸發的波紋。 太子要納皇后族中女子為側妃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闔宮上下無不側目。 德太妃得到消息后,第一時間就把徐云知召進了宮。 先前被張皇后的人傳了消息后,她便一直有幾分心神不寧。 一是擔心先前那次刺殺的事情,太子不知何時會再次提及,進而報復她,二則…是張皇后的那個消息本身。 言及太子妃和柳侍郎的舊情。 德太妃自己也是當過姑娘的人,故而第一時間聽到這話,心里不過是感慨兩句,張皇后想把她當槍使,她多少也能看穿一二。 只是,在宮中多年,幾乎是看完的下一瞬,她便陡然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那樁宮闈秘聞。 事關當時寵極一時的玫昭儀,當今太子的生母。 她雖身處先帝的后宮,可卻是他年過不惑納進來的,先不說這巨大的年齡差距,光是當時后宮早已形成的勢力格局便足夠她喝上一壺。 直至后來先帝猝然逝去,她們這些堪堪適應好的人便又惶惶不安起來。 按祖制,沒有子嗣的妃嬪是要被一道殉葬的,慈寧宮的那個女人仗著運氣好占了繼皇后的位分,擁有嫡母的名頭,迫不及待想法子搭上了當時還是三皇子的皇帝,先一步脫了困。 只剩得她……好在,當時的太后娘娘與她頗有緣分,見不得她花兒一般的年紀就要葬送此生,出手相助。 否則……她定是活不到如今的。 德太妃呷了口茶水,試圖壓下這股情緒。 她何嘗不清楚,自己于心計方面不是張皇后的對手。 可……這么好的機會,這么好的機會就擺在眼前…! 而且只是合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