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先不提避子藥這回事,單就一條憂思過度,便足矣讓人…… 心煩。 他嗤笑了聲,神色有些陰晴不定,目光下意識又看向塌上的人。 不過這一次,是掃視。 從上到下,里里外外,仔仔細細地,把對方當做自己所有物的掃視。 接著,他伸出了手—— 男人帶著薄繭的指腹磋磨過眼角,柳殊剛剛入睡,經過方才那事,眼睫本來就有些濕潤,薄薄的皮膚被用力碾過后,眼尾添了一抹紅,看起來竟莫名像是…又哭過了一般。 睡著的人偏偏還無知無覺,因著他指腹的力氣,下意識想側著臉躲開。 聞初堯的眼神很深,就這么凝視了片刻。 他的手下沒有半分要放過眼前人的意思,但到底還是顧忌著什么,理智回弦,克制著收斂了幾絲力道。 但塌上的人還是被驚擾到了,迷糊出聲,“……疼。” 這次,聞初堯只是靜靜望著。 手隔了些距離,仍停留在柳殊的臉頰周圍,“…是嗎?”像是在喃喃自語,周身氣壓低得可怕。 殿內闋然無聲,唯余燭火燃燒時的細微響動。 聞初堯停頓了會兒,就要收回手,誰料,塌上的人竟又出了聲。 “妘妘……疼。” 這下,男人的動作徹底停滯了,眼底蒙上一層暗色。 他查過柳殊,知曉那是她生母故去前給她取的小名兒。 可這會兒…兩個字在唇瓣過了一遭,竟念出點兒別的意味來。 旖旎又…勾人。 男人隔著些距離的指腹就又這么搭了上去,并且還更加過分地再度蹭了蹭,柳殊眼角處的紅痕登時擴大到了臉龐側邊。 偏生聞初堯像是在泄憤似的,捏完一下還來一下。 他耐心等了兩息,不出意外又聽到了那聲“疼”。 “妘妘…疼。” 男人的視線就這么長久地停駐,昏暗燭光下,那雙眸子顯出幾絲純粹的黑,見不著底,像是個漩渦,要把塌上沉睡著的人吸進去。 過了足足一柱香,聞初堯才似是緩緩回神。 半晌,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他起身,走至殿外,陳釗早就在那兒候著了。 平時冷面無私的大男人此時也顯得小心了些,瞧見自家主子神情淡然的模樣,頭垂得更低了,“啟稟殿下,蕭世子方才來報,說是……有要事和您商議。” 察覺到太子視線投注,補充道:“大概半盞茶之前,屬下說您正忙,可世子像是……著急得很,這會兒估計是還在書房等著的。” 如此,聞初堯便沒說什么了。 他對自己人的容忍度向來是高上不少,可這會兒… 太子殿下難得走了下神。 他忽地就想到了正睡著的那人。 他在她心底……到底算不算所謂的自己人呢? 夜風拂面,聞初堯不由得微微瞇了瞇眼。 此時已近夜半,層云涌來,月亮被遮住了大半,霧蒙蒙的,像是宣紙的毛邊兒。 讓人瞧得不真切,甚至莫名地…心里有點兒燥。 片刻后,他淡淡收回了目光,“走吧。” …… 書房。 蕭寒江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到人來。 男人一席深玄色的衣袍,身后陷于一片融融夜色,就這么大步走近,無端給人一種…黑沉沉的陰郁氣息。 蕭寒江雖性子有些大大咧咧,可到底為人機警,尤其是直覺,更是一等一的。 故而此刻,聞初堯一進來,他便跟一下子察覺到了某種不知名的危險。 像是……在漠北打仗,最后圍剿那些異族人時的心情。 有些……微妙。 當下雖不是立即開口的好時機,但世子爺哪里懂得林曄那一類的彎彎繞繞,吞吞吐吐了半天,干脆先拿起桌案上的茶給自己又倒了一杯。 這下,換聞初堯瞅了一眼他有些猶猶豫豫的樣子,淡聲道:“你想說什么便直說。” 蕭寒江一愣,不自覺品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 聽著……像是心情尚可? 他糾結了兩息,瞥了眼對方平靜的神情,這才醞釀著開口,“我今日…去探查消息了。” “嗯。”聞初堯仍是平淡地略一頷首,去查張皇后族里的那些事兒,這還是他授意的,本來這個差事是會落在林曄身上的,但蕭寒江屢次三番出去不知道干些什么,每每回來更是紅光滿面的。 尤其是這次…… 太子殿下壓下心底那絲微妙的不平衡,決心之后還是要找點事兒給這人做,接話道:“然后呢?” “就、就是……我碰見你家太子妃了。”對方扭捏道。 聞初堯目光一滯,不知想到什么,抬手給蕭寒江倒了杯茶,“嗯。” 蕭寒江:“……?” 他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茶盞,眉頭一挑,眼底的猶疑又冒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怎么覺得。 這會兒這人的情緒這么反復呢? 剛剛還是陰云密布的,這會兒竟然有種多云轉晴的傾向了。 他抓緊機會,“但、但是,我看到她好像和另一個人在一起。”這事兒實在難以開口,尤其又是被他瞧見,故而,還是想再試探一下好兄弟的態度的。 誰料,聞初堯已經神色自若地點了點頭,“嗯,和柳淮序是吧?” 蕭寒江:“……?!” “你知道?!”他一愣。 “嗯,知道。”聞初堯反倒是接受良好,甚至還由此想到了柳殊淚眼婆娑同他解釋時候的模樣。 噙著淚,委委屈屈地同他撒嬌,迷迷糊糊地往他身上蹭。 心底那股可怕的情緒淡了些許,努力壓制下,理智隱隱有些占上風的意思。 得徐徐圖之才是,柳殊……她大概不會喜歡他這樣的。 太子殿下自我強化了會兒,幾息后,目光望向好友,“怎么了?” 不成想,破天荒地,他竟對上了一股同情的視線。 夾雜著難以置信的驚懼,和一言難盡的復雜,以及……一絲微弱的同情和不理解。 蕭寒江像是試圖消化了下這個信息,順勢喝了茶,好一會兒才回答,“那、那你也知道他們……” “他們……做的那檔子事兒啦?” 聞初堯一頓,再度望來時,目光已經又有了片刻前陰戾冷漠的樣子。 冷聲道:“…什么事兒?” 第36章 茍命第五十九天 書房內, 一時間兩人都沒再出聲。 蕭寒江的警報雷達登時作響,悄悄觀察了下身旁人的神情,“就是……應該是……”他停頓了下, 還是決定換個措辭, “大概就是……可能一起吃了個飯?” 吃個飯而已, 這下就算照實復述也跟他沒關系吧。 蕭寒江定了定神,“就, 在雅間內, 兩個人一起吃的。”可能是緊張, 又不自覺地重復了遍。 但他到底知道失戀中的男人惹不得, 思及虞夕月和他聊的那些,試圖轉移話題, “殿下,酒樓也就是聽聽曲子, 吃吃飯而已, 別的…一般都不……” “嗯, 還喝了酒。”聞初堯淡淡補充。 蕭寒江:“……” 這下, 他是干脆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了,“哈哈哈哈,好像…是的。”尷尬地笑了兩聲,心底的思緒已經跑出八百里地。 知道得這么清楚, 卻還能算是平和地同他在這里交談。 嘶……這心胸!何等寬廣!!! 莫非……以前在漠北打仗的時候, 是他錯怪這人了? 秉持著誤解了好兄弟的愧疚感,蕭寒江反倒是奇異地克服了心底那股莫名的危險直覺, 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 平復兩瞬后像是意識到什么,試探道:“你…你也知道啊?” 聞初堯這會兒已經又變回那副淡然的樣子了, 聞言,總算是欣慰地瞥了他一眼,“嗯。” 下一刻,那股怖人的氣勢又從細枝末節里透露了出來,“比起這些,孤更想問問你,為什么那個點了還在那兒?” “又具體瞧見什么了…”他的指節輕輕點著桌案,見人下意識望來,還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那檔子事兒。” 蕭寒江忍不住喉間一梗,再開口時,又變成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一點兒也不敢遺漏,照實復述了遍。 只是……他每說一句,對面人的笑意就越發濃了幾分。 說到最后,他幾乎又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了。 “……殿下。”蕭寒江猶豫了會兒,還是鼓足勇氣道:“要不下次再有這事兒,您還是讓林曄來吧,他腦子比我好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