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久娘心中又是一抖,而后見管家推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侯爺夫人請進。” 他快步進門,推開小門,一種發霉的味道混合著潮濕的木頭味道,撲面而來。 久娘不禁皺眉,看向里頭的人。房里有張寬大的椅子,椅子上坐了個女人,被綁在椅背上,低垂著頭,頭發披散著。 管家吩咐道:“還不快給老夫人解綁!” 手下人應著,當即解了繩子,但仍舊一左一右抓著她的肩膀。 管家解釋:“老夫人情緒不穩定,怕她傷人,還是得看著點。” 陳照非面上看不出表情,也許有悲憫,也許有憤怒,但都一閃而過。久娘轉過頭,仔細打量那女人的臉。她臉上皺紋很深,雙目失神,眸子很渾濁,在久娘打量她的時候,忽然抬起頭來。 久娘與她對視,她忽然咧嘴笑起來,“懷郎,你來看我了。” 久娘一愣,才反應過來,她看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身邊的陳照非。 聽她喊的是“懷郎”,久娘心里有了猜測,懷郎應當是侯爺的父親吧。 她心里想著,忽然又被她的一聲尖叫嚇得不輕。 她掙扎起來,朝著久娘看過來,“你!你這個小賤人!” 陳照非皺眉,管家面上更加焦急。 片刻,聽陳照非道:“罷了,將她打暈,綁起來吧。” 他似乎不忍再看,奪門而去。 久娘跟在他身后,見他走出很長一段路才停下來。 陳照非胸膛起伏著,這雖然不是第一次,可每一次,都叫他心緒難平。 陳照非冷哼一聲,“不過是個不怎么樣的男人……作踐自己到這種地步……” 他話沒說完,便聽得一陣腳步聲近了。 久娘抬頭,見陳易懷拐過彎,朝著他們過來。 陳易懷得了消息,說是兒子回來了,他顧不得許多,慌忙從姨娘身上起來。太過倉促,甚至衣裳都沒理平。 他咳嗽一聲,端出父親架子:“照非回來了。” 他們之間已經半年多沒見,上一次見面當然是不歡而散,但畢竟已經過去半年多,他自覺事情也該過去,于是又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場面。 可惜陳照非壓根不買賬,毫不留情戳穿他:“父親當理清儀容再來。” 陳易懷臉上掛不住,不由得耷拉下臉來,“你什么意思?我是你老子,還要你管我?” 陳照非也神色一沉,“本想著與父親許久沒見,不過父親大抵不想見我。既然如此,今天大好的日子,還是各自欣喜為好。” 他說罷,便拉著久娘的手快步離開。 久娘一言不發,跟著他直到上了馬車。久娘見他一臉不愉快,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試著寬慰:“冬日手冷,不如回府溫盅酒吃?” 陳照非轉頭看她,氣消了些。 “沒事,早習慣了。” 久娘不語,又道:“溫酒就花生,也是不錯的。” 陳照非露出笑意,“好吧,既然久娘如此盛情,那便聽你的。” 久娘也笑,看著馬車往回走。 府門口還停了一輛馬車,是江采的。 陳照非一眼便認出,他不準痕跡看久娘反應,見她眉目都似尋常,竟然不由松了口氣。 見他們回來,江為上前一步,與陳照非說話:“見過永安侯,我是江丞相府上的,奉命來給夫人送一位故人。” 久娘這才懶懶地掀開簾子,看著江為,是看陌生人的神態。她皺眉,不解道:“我怎么不知,我有故人在京城?” 江為將福珠領過來,笑道:“便是這位。” 久娘打量福珠一番,眉頭皺得更加深,“我幾時認識她?我如何不知?” 她冷笑一聲,“我倒是好奇,你主子是什么意思?” 福珠見著這張臉,欣喜若狂,可細看她神態,熱血又冷下來。 久娘看著福珠問:“你是誰?” 福珠泛起淚花,看著這張臉,不可置信的情緒摻雜著欣喜,“奴婢是從前伺候我家夫人的,我們家夫人與夫人您生得很像。” 久娘皺眉,“哦,我聽說過。可真是奇了怪了,你主子是什么意思?他打定主意覺得我就是那位苦命的夫人?” 江為無話可說,他只是來送人的。 久娘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便要把人打發了,還是陳照非出聲解圍,“能生得相似也是緣分,既然江丞相如此有心,那人我們便留下了。” 久娘還要反駁:“你收什么?太過……” 陳照非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她:“誒,不過是個丫頭,隨意養著就是了。” 久娘一下甩下簾子,似乎是生了氣。 江采在不遠處,將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眼神中彌漫著悲傷,真的不是嗎? 他捂嘴咳嗽起來,頭靠著柱子。不知道過去多久,江為跑過來復命:“少爺……人已經送過去了,可……” 江采抬手,打斷他的話,“回府吧。” 待回到府邸,久娘才敢去看福珠。福珠與她從小一塊長大,也算情同手足。 久娘拉過福珠的手,仔細打量她,發現她瘦了不少。 福珠還懵著,不可置信看著她,“阿九小姐?是你嗎?” 久娘笑了聲,喜極而泣,“是我,寶珠呢?” 提起寶珠,福珠忍不住哽咽。 “寶珠她……她死了……那個姓葉的小賤人,她把寶珠打死了。” 久娘眼神一凜,“你說什么?” 福珠重復:“寶珠死了,小姐,她被那個女人害死了。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福珠哭得兇,哭了許久,才問:“小姐你如今過得還好吧?你過得好,我們便放心了。” “嗯。” 久娘簡略與她說了說這些時間發生的事,聽得福珠又哭又笑。 “太好了,小姐,我真高興。” 久娘安撫好她,走出門去,捂著胸口一陣發悶。青水跟著她,看她靠著柱子,手指甲都要陷進rou里。 她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我真想殺了她!” 青水心疼她,安慰道:“那……咱們挑個好日子,我去殺了她,反正侯爺會兜底的。” 她說得認真,又把久娘逗笑。 “叫她這么死了也太便宜了,她喜歡面子,喜歡榮華富貴,還喜歡江采,一件一件讓她失去,才解我心頭之恨。”她握著拳頭,在心里暗暗發誓。 青水附和:“好,那我們就一件件搶走。讓她什么也沒有。” 因著見到福珠,久娘心情起伏不定,連除夕夜也沒心情過。 她忙活一下午,到夜里,城里的煙火聲響起來,才輕松下來。 陳照非故意道:“夫人說要給我溫酒,結果都要過新年了,我還沒喝到這酒。” 久娘才反應過來,笑著賠罪:“對不住侯爺,我這就去。” 她起身,要去取小銀壺,被陳照非叫住:“罷了,都這么晚了,不必忙活了,夫人便欠著吧,等來日再討要。” 正說著話,又看見天邊的煙火亮起來。 二人齊齊抬頭。 “多好的煙火。” “是。” 看著同一片煙火的,還有江采。 他披著一件大氅,在門外站著,看著天邊的煙火,想起阿九還在的時候。 下午葉玉珠聽聞他把福珠送走的消息,又同他鬧,鬧得不可開交,到這會兒,才終于得了清靜。 阿九,你也在看煙火吧。他笑起來。 * 葉玉珠抬手踹翻凳子,江采為什么就覺得那個女人就是阿九?她才不是阿九!她怎么可能是阿九! 可同時,她心里升起一種巨大的害怕,她會不會真的是阿九呢? 如果她真的是阿九的話…… 葉玉珠毛骨悚然,又搖頭,不,不是的。阿九早就死了。她親眼看著跳下去的,她一定死了。 她又惱怒起來,掃落了一地的首飾,與地上的紙片碎片混在一起,那是江采的休書。 休書,想休了她,呵,不可能。葉玉珠大笑出聲。 不可能的! 第32章 32.咕咕 “虧心事做多了。” 元宵佳節將至, 京中高門大戶的夫人們又已經開始籌備各色聚會。久娘自然是不可或缺的被邀請對象,她其實不大喜歡這場合,比起來, 或許去算算賬做做生意更好一些。 像她們那樣, 聚在一塊閑談八卦,屬實無趣。 可她又不得不去, 因為葉玉珠會去。能看葉玉珠吃癟,可是一大樂事。 何況裝了這么久, 也該進行下一步了。打聽的消息稱, 江采與葉玉珠幾次爭吵。消息傳回久娘這里, 高興是高興, 不過還有些……感慨。 這像一道循環,從前她站在那兒, 如今她換了個面站。不過不同的是,她可不會回收江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