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阿九原本還冷得很,這一下也不覺得冷了,似乎覺得心熱起來。 她重復:“我說,我們和離吧,江采。你左右與我沒什么感情,如今葉玉珠回來,你與她情投意合,多一個我橫在中間,也是礙事。我自知配不上你,也不求什么,待和離后,我自會去尋去處,絕對不會礙你們的眼。” 江采聽著她字字句句,清晰有條理地陳述,甚至暢想好了未來。他心跳加速,猛地松開手,慣性將阿九往后推開幾步,“你做夢!陸九!你在做夢!” 他情緒激動起來,甚至嘴唇和臉都在顫抖,什么端方氣質都沒了,只剩下猙獰。 他指著阿九,“不可能,這件事絕無可能!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是在江家長大的!你吃著江家的,用著江家的,你竟然癡心妄想,想離開江家,想離開我!我不會的答應的!” 阿九臉色一變,看著這個歇斯底里的江采,目光逐漸變得陌生。 “你為什么不答應?江采。”阿九平靜地發問。 江采被她問得一懵,對啊,為什么呢。為什么他一定要抓住阿九這風箏線,他難以當機片刻,而后咬牙切齒道:“因為我恨你!” 阿九聽得心里一顫,“我做了什么,你恨我?” 江采又猛地起身,抓著阿九的肩膀,用了十分的力氣,仿佛要把她骨頭捏碎,“你別以為你總是溫溫柔柔的,我就不知道你的真實想法,是你與母親說,要嫁給我,對吧?是你,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的話,玉珠的孩子也不會死,我們的孩子也不會死!” 他覺得自己已經全然失去了理智,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不能讓阿九離開他。 他慌不擇言,字字戳心,好像一個行刑的劊子手,拿著刀,露出猙獰的面龐。 阿九看著他這面目,聽著他這些話,即便心已經冷了,可還是不免又感到心痛。原來自己這些年,在他眼里,竟是這模樣。 阿九冷笑一聲,隨后大笑出聲。江采目眥盡裂看著她,“你笑什么?” 他晃著阿九身子,“你別以為你想離開江家,我會準許。不可能的,我永遠不會答應。你只能死在這里!” 他說完這一句,便拂身而去。步履匆匆,好像一只無頭蒼蠅,不知去向。他從阿九院子里出來,腦子里仍舊空白一片,只剩下她那一句:“我們和離吧。”不停地循環重復,提醒著他。 心臟隨著這一句話的循環而疼痛起來,隨后變得麻木。 他想自己做錯了事,他把阿九逼到這種地步。可是回不去了,阿九不愿意原諒他了。那只能一錯再錯了。 反正,他不可能答應與阿九和離。 江采在石頭上呆呆坐著,不知道過去多久,直到有人來尋他。 他看著那道窈窕倩影,訥訥出聲:“……阿九。” 可來人并非阿九,而是葉玉珠。葉玉珠聽說江采去了一趟阿九那兒,還聽說,阿九說要和離。葉玉珠心中一喜,又聽見說江采出了門,便有些不對勁,朝著這兒過來了。 她尋過來,只見江采有些呆滯。 葉玉珠喚道:“阿采。” 江采忽然一把摟住她,將她抱緊了,“別離開我,好嗎?” 葉玉珠拍著他的背安慰他,“好,我不離開你,我們回去吧。” 江采跟著葉玉珠回房間,緩了許久才緩過來。葉玉珠詢問他發生何事,江采搖頭,“沒什么大事,睡吧。” 葉玉珠自然不信,她還想著阿九下堂,便能讓她上位了。不過江采不愿意說,她便不追問。左右如今她得了勢,拿捏阿九輕而易舉。 * 第二日,江采下令將阿九的院子圈禁,不許她隨意進出,院子里的其他人也一律禁足。 “把夫人看好了,若是她不見了,我拿什么是問。”他語氣兇狠,直讓人猜測夫人犯了什么事似的。 可阿九清白又無辜,看著門口那些守衛,心真是如同一片荒原。從前還只是枯敗的花,如今已經是一片荒涼。她記起昨夜江采的指責,他說,他恨自己。 阿九無聲嘲笑,難道不應當是她恨嗎? 可她恨不起來,她心里總是記掛著,那個一開始的美好的江采。可那個美好的江采,正被他一點一點打碎。 她似乎開始有恨了,她恨他們一對,害得她的孩子沒了。恨江采不分青紅皂白,恨他不相信自己,恨他這樣猜疑自己,恨葉玉珠從前欺辱她,如今也欺辱她。 可是她毫無辦法,她從小在江家長大。除了江家這地兒,她不熟悉別的地方。江采要奪去她的自由,她又無能為力。 夜里江采甚至來找她,強迫她做那檔子事。她力氣小,擰不開江采,只覺得屈辱。 阿九閉著眼,不愿意看他一眼。 江采看見她的神色,心頭一痛,卻又覺得這樣也好,好歹她有情緒。她會痛,會恨,她也走不了。 江采窩在她頸側,嗅了一口,喃喃喚她:“阿九。” 他睡在她身側,又感覺到一種安穩。 盡管阿九背對著他,縮成一團,一副嫌惡的態度。 阿九醒過來的時候,江采已經走了。門口守著的人還在,她院子里只剩下寶珠和福珠,吃的東西都是由外面送進來的。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日,開始還有些正常的吃食,到后面,全然是對待一個奴仆的態度。 寶珠和福珠都為她抹過幾次淚,“夫人,咱們要不逃跑吧。” 跑到哪兒去呢?他堂堂一個丞相,若要找她,輕而易舉。 阿九咬著唇,看著外頭的天,分明這大好的艷陽,卻仿佛數九寒冬。 江采時而態度很好,又與她好聲好氣地說話,“阿九,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 阿九冷眼看著他,真心實意地問:“江采,你是不是有病?” 她窩在床邊,抱著膝蓋,這樣問他。江采當即變了臉色,“我沒有,我不過是給你面子。” 阿九別過頭去,只覺得好笑。 江遜聽聞這事后,也曾經大動干戈,要處置江采。可江采無論如何,都不愿意松口。而府里如今又是他當家,江遜被他氣得臥病。 阿九只覺得,這日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仿佛永遠也看不見轉機似的。這后宅那一畝三分地,這樣的小。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又一年春天。 新帝皇位來路不正,不足以說服天下人。恰好南方有災情,便有人以新帝觸怒天威為由,興兵討伐。沒多久,全國各地,皆有起義軍。 也不知道為何,起義軍一路勝利,沒兩個月,便已經打到都城。 新帝不得民心,施行□□,于是起義軍節節高漲,很快將京城圍住。 因著這事,江采忙得焦頭爛額,也顧不上折騰阿九。只是偶爾來她這兒睡一覺。 江采被皇帝招去,一夜未歸。葉玉珠想到外頭局勢,忽然不安。 也就是這一夜,叛軍攻破了京城。京城里人心惶惶,江府自然也一樣。 府里的人慌了手腳,守著阿九那些人自然也是,阿九正籌謀著,要不要趁機跑走。 結果又聽聞消息,二皇子率兵馬圍剿叛軍,勢如破竹,局勢又忽然變得傾斜。正當此際,二皇子更是放出消息,直指三皇子弒父弒君,不忠不義。 這些消息當然都是聽來空泛,直到叛軍臨走的時候,忽然攻入江府。 第20章 20.二選一 君子崖上二選一。(含入v通知…… 叛軍來襲,措手不及。江采那時同眾人一起被軟禁宮中,也無從得知消息。 府里如今葉玉珠做主,葉玉珠慌了手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上面的人都亂,下面的人更加心慌意亂,府里亂作一團。葉玉珠原要派人去尋江采,可混亂之中,哪里有人搭理? 叛軍眼看要攻入大門,葉玉珠一咬牙,隨手抄上一些金銀細軟,便要跟著眾人一塊逃命。 這時節,也無人顧得上阿九。 阿九先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是忽然聽見外頭亂糟糟的,加上這幾天聽聞外面亂,心里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加之,守在門口的人也忽然不見蹤跡。 阿九起了疑心,正預備去查看情況,便聽見寶珠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夫人,不好了,叛軍不知為何,打到咱們府里了,現下都亂做一團了。咱們可怎么辦?” 寶珠與福珠都心急如焚,“要不咱們也跑吧,趁著這會兒亂,夫人便離了這府。” 阿九心下一琢磨,覺得這事或許可行,便與寶珠福珠二人一道出了院子,觀察著外頭情況,伺機往大門口去。 可大門早就被把守住,葉玉珠才跑到門口,便被一群帶刀的人攔住,她嚇得臉色蒼白。來人將她擒住,看她一身富貴打扮,便猜測她是這府里主母。 “你就是這府里的主母?”為首那人問。 葉玉珠搖頭,瘋狂否認:“不……你誤會了,我不是。我……” 混亂之間,她想起阿九。 “府里的主母另有其人,你若要抓人做質,最好去抓她。我只是一個妾室,不頂用的。”葉玉珠說著,還指向阿九的院子。 首領將信將疑,派人去了她所說的院子,果真找到三個女人。可那三個女人,看著都面黃肌瘦,怎么看也不像主母的樣子。 首領狐疑地看向葉玉珠,“我怎么覺得你在騙我?” 葉玉珠搖頭:“沒有,我真沒有騙你,她是夫人。”她指著阿九,拼命想讓他相信。 “你放了我吧。”葉玉珠求饒。 首領摸著下巴,似乎在思考這事的真實性。 他指著寶珠,刀架在她脖子上,“你,說,到底誰是你們家夫人?” 寶珠看一眼葉玉珠,也知道這事性命攸關,小心翼翼地指向她。 葉玉珠忽然吼道:“你這賤婢,為何害我!你敢說,阿九不是夫人?” 寶珠看著面前的刀,嚇得半死,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 首領看她們要吵起來,心煩得很,本來他也沒有多少時間,就近尋了個大官的府邸,想著帶兩個人走,說不定還能保下一命。 “別吵吵,既然如此,都帶走吧。兄弟們,撤。” 阿九與葉玉珠便被一起帶上馬車,寶珠與福珠也一起被帶上馬車,馬車急急忙忙地往出城的方向駛去。 * 宮內。 二皇子攜部眾推開宮門,二皇子看向在場那些官員,眼神凌厲,而后收下從身后拋出一顆頭顱,赫然是新帝。 眾人大驚失色,聽見二皇子說:“李潤弒父弒君,且曾污蔑葉丞相通敵叛國,實行□□,昏庸無德。吾不過替□□道,將他處置了,眾位愛卿可有異議?” 此時此刻,如同刀架在脖子,火置于身下,何況先帝的確逆行倒施,與之相比,二皇子李溪倒是不錯的人選。 眾人便都搖頭,有人帶頭服軟:“臣等,參見吾皇。” 李溪很滿意,迅速地穩定了現場,并將眾人遣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