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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麥子戲社在線閱讀 - 麥子戲社 第156節

麥子戲社 第156節

    杜興笑著起身:“行,你好好休息。”

    杜召靜靜坐在屋里,已然忘了身上的劇痛。他并不計較杜興丑陋的嘴臉與算計,也不在乎那些無用的職位與軍權,滿腦子只有再失國土與摯友的憤恨與痛楚。

    手臂從桌上一揮而過,杯盞碎了一地。

    不一會兒,杜興親自送了根棍子來,看著滿地碎片,淡定地跨過去,來到他面前:“先將就下,晚上再給你找個稱手的。”

    杜召拿過棍子,又站了起來,往外面去。

    “你上哪去?你這個樣子還是躺著的好。”

    杜召沒回答,兀自往士兵休息的地方去,剛出現,大家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叫人。

    他從眾人中間穿過,直往南去:“眾將士,跟我走。”

    杜興愣了一下,看士兵們毫不猶豫地拿起槍支跟上去,叫喊:“站住。”他舉手展示合并的印章,“我才是你們的長官。”

    可沒人理他。

    杜興氣急敗壞,沖天發了一槍。

    杜召立住,緩緩回頭看他:“到現在你還沒搞清楚什么是將領,什么是軍心,你就回昌源,帶你那兩萬兵去吧。”

    ……

    廣播、報紙紛紛報道南京淪陷的消息。

    杜召帶兵改變路線,一路上,不斷有從南京撤出的零散潰兵加入,重新編制,整頓完畢,往皖南行軍。

    林中扎營,天寒地凍。

    戰士們圍火堆取暖。

    杜召獨自坐在角落,遠遠望著他們。

    從前,總有白解陪伴身旁,如今南京城守衛森嚴,難進難出,有消息傳日軍在里面大肆屠殺俘虜和百姓,也不知他還活著嗎?

    雖早知敵我武器差距之大,但慘敗至今,實在窩囊。對不起自己這一身軍裝,對不起犧牲的兄弟和受難的百姓。

    他心中沉痛,說不明是恨多還是悲多。

    浸骨的涼意從心底和背脊一同蔓延,和寒風一起裹挾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

    杜召深嘆口氣,手伸進懷里,從襯衣口袋掏出一疊厚厚的紙。

    他小心展開紙,是幾張海報和宣傳畫,每一張印的都是鄔長筠。

    這是他從滬江撤向南京途中,在街道的墻上揭下來的,沒有一張是完好無損的,皆充滿了硝煙的痕跡。

    杜召看著海報上美麗的面龐,輕輕撫了撫她沾了污跡的眉眼,眸中露出久違的柔光。

    你還好嗎?

    筠筠。

    ……

    在滬江,陳今今就脫離了杜和的軍隊,撤退時,跟著一同撤到南京,有時在炮火中穿梭,在相機里留下一個個英勇無畏的身影;有時行走在大街小巷,拍攝在日軍炮火下殘破不堪的城市。

    她知道這次潰退好聽點是保留實力,難聽點就是棄城而逃。

    打至今日,犧牲幾十萬軍人,大家似乎都盡力了,又還有很多遺憾。眼睜睜看著軍隊不斷戰敗、撤退、失去一座座城池和無數將領、戰士。

    她不知道,這樣搖搖欲墜的河山,還能堅持多久。

    一路上,陳今今看到無數城中百姓迷茫又彷徨的臉,有些在逃難,有些上了年紀不走了,站在大街上央求逃跑的兵,再保護保護他們。

    見多了生死離別,她以為自己會習慣,會麻木,可并沒有,她還是很難過,很難過……

    從前大多拍戰場、將士,可這一次她想換個角度,去記錄戰火下的百姓。

    于是,她跟著難民進了安全區。

    這一次,她不想再逃了。

    ……

    一月三號,寂州。

    大佐菊川佑上周被調去了南部戰區,他的弟弟菊川造也因沒勘察到石油而轉去新疆。

    兩人離開后,接任一個新管事,叫酒井渡,聽說是個犯事的中佐,從天津調過來的,因為疏忽導致大批物資被劫走而被罰到偏遠的寂州來。

    李香庭頭發又長了,隨意在腦后扎了個辮,胡子拉碴的,成天沒日沒夜地臨摹。

    王朝一和吳碩感于他的勤奮,也經常夜以繼日地跟著畫。

    夜里兩點多鐘,兩位后輩撐不住,回房歇息了。

    明盡起夜,見地藏殿有微弱的燈光,想是李香庭還在畫畫,怕他身體撐不住,去廚房拿了個饅頭,倒杯熱茶送了過去。

    李香庭正坐在梯子上,腿上放了塊大木板,上面鋪著畫紙,見明盡送吃的來,不好下去,便叫他把饅頭扔了上來。

    每每全身心投入在臨摹中,他便仿佛忘了饑餓,大咬兩口便把饅頭放到一邊,叫明盡回去休息。

    明盡與他比劃起來。

    李香庭同他相處這么久,也懂些手語,他的意思是沒米了:“我明天去鎮上買點。”

    明盡點點頭,見李香庭專心畫畫,沒有再打擾他,躡手躡腳地離開。

    四點多鐘,明盡起身到燈一房間一同誦經,直到天亮,去做好早飯叫大家起來吃,卻發現李香庭還坐在梯子上,畫了一夜。

    明盡敲敲梯子,示意他下來吃飯。

    李香庭看過來,眼珠子熬到紅的嚇人:“馬上就好,你們先吃。”

    小和尚擔心地仰視著他,動不動通宵,這么個熬法,身體哪吃得消,他還想再敲敲梯子叫人,手剛抬起來又落了下去,嘆了口氣,默默回去了。

    李香庭臨完這一張,已近十點。

    他頭暈眼花的,喝了兩口湯就回房間了。

    這一覺,睡到下午三點。

    他起床洗漱一番,見王朝一和吳碩在畫小稿,沒打擾,獨自去城里,買些食物和日常用品回來。

    因為地理位置偏僻,發展滯后,來這里居住的日本人很少,大多是管理者及親屬,或是做生意的。

    街上一片蕭條,沒有幾個人走動,原因在于酒井渡中佐,自打他來后,更加無束手下,日本兵搶劫、殺人、jian.yin……無惡不作,很多人都離開城市,到山區或是更遠的地上逃難了。

    李香庭他們也很少進城,每次屯上半月到一月的物資,便待在寺里閉門不出。

    他來到一家米店,店里沒人,等了好久都不見老板,他喚了幾聲,不見回應,剛要走,老板從后屋出來。

    “你好,我買點米。”

    “沒了沒了,”老板愁眉苦臉,朝他擺擺手,“你走吧。”

    “沒貨了?”

    “早沒了,”老板往外看一眼,壓低聲音,“日本人不讓我們開,我這店早就空了,你看看。”

    李香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布袋子和桶里粒米不剩:“別家也這樣?”

    “市場都被日本人壟斷了,不僅糧米,各行各業都管著,他們低價跟我們或者農戶收,再高價賣出去,你去麗華旅館對面看看吧,”老板把疊好的麻袋拿起來,搖著頭往里屋走,“這日子越來越難過了。”

    李香庭按照米店老板所說,找到麗華旅館對面的米店,門頭重新裝修了,掛上了日式招牌。

    如今,他對日本人恨之入骨,斷不會助紂為虐從他們手里買東西,卻想看看剛才那位老板所說的“高價賣出”是有多高。

    李香庭掀開布簾走進去,頭頂傳來清脆的鈴鐺聲,入眼便是一只微笑的招財貓,不停朝自己擺手。店主是對日本夫妻,老太太見人進來,笑著過來迎接,她會說中國話:“你好,需要點什么?”

    李香庭環顧四周,這里不僅有糧米,還有油鹽醬醋、酒水和一些日常小用品,就是一家小百貨店。他問:“米面怎么賣?”

    “您要多少?”

    “各十斤。”

    老太太算了算,說:“十塊大洋。”

    “十塊?”李香庭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這個價錢在從前都能買到上百斤了!

    老太太見他訝異的眼神,又說:“這都是日本運過來的米,很香,要不要買一點嘗嘗。”

    滿嘴謊話!

    李香庭本想揭穿她,但能在這里做生意,估計和軍方也有些關系,他不想惹是非,怕連累寺廟和無辜的人,只能咽下一口氣,看著老太太虛偽的嘴臉,冷冷回了句:“不用了。”

    李香庭不死心,又跑了幾家更遠些的米面店,要么關門,要么也給出這種說法。

    全寂州的貨都被他們收了,還堂而皇之地說是日本運過來的。

    無恥!

    ……

    第90章

    李香庭沒這么多錢,更不想在這些虛偽的人手里買東西,但寺廟老小都在等著吃的,他不想空手而歸,于是到寂州大學的校餐廳看看能不能買到點糧食。

    他先去了趟從前的辦公室與老同事聊聊近況。

    自打自己辭職后,新來的兩個老師過沒多久也走了,學生也減少了許多,有的奔赴前線、有的交不起學費被迫退學、有的被日本兵殘害……

    “現在美術系就剩我一個老師了,”吳老師頭發都白了許多,一臉滄桑,疲倦地說:“他們要我學習浮世繪,再教給學生,之前王主任和許老師一起抗議,被憲兵隊抓走了,至今生死不明,我看,多半是兇多吉少。”

    李香庭道:“我聽說教科書都換成了日編,學生們被迫學習日本文化。”

    “對,不順從就槍子伺候,他們是要搞文化入侵,”吳老師捶了捶桌子,“想徹底地奴化中國人的思想。”

    兩人一時皆沉默了。

    半晌,吳老師才問:“你那邊怎么樣了?”

    “日本兵很久之前來過幾次,搶東西,還毀了一大片壁畫。”

    “這幫畜生,真是無惡不作!”

    “好在之前菊川造幫忙制止日軍暴行,他們有一段時間沒來了,但自打菊川佑和菊川造被調走,我就一直提心吊膽的,聽說新來的軍官很暴戾。”

    “酒井渡!”提起這,吳老師腮幫子都繃緊了,又壓低聲音道:“前幾天三個日本兵大半夜偷溜進女生宿舍想要……好在沒有學生受害,不過死了個宿舍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