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145節
她心知對這個男人只是利用,可那又怎么樣呢? 反正,自己向來不是什么好人。 鄔長筠從側門離開,想獨自在街上走走。 她晃悠到一個中心廣場,聽到一陣熟悉的樂聲,循聲走過去,才發現是個拉四胡的老人。 很久沒聽到中國的音樂了。 她佇立良久,聽老人拉了四首曲子。 忽然,有對情侶停在身旁,女人問男人:“這是什么?” “不知道。” 女人見拉奏者一副東方面孔,自言自語:“是日本的樂器吧。” 剎那間,好像有條鞭子抽打在鄔長筠的天靈蓋上,她震驚且不悅地看向女人,覺得荒唐極了:“這是四胡,中國的!中國的樂器。” 女人見她瞪著眼,不明所以,只尷尬地笑笑:“原來是中國啊。”她拉了拉男朋友,兩人走了。 鄔長筠繼續看向老人。 老人并未受到絲毫影響,邊拉,邊同她微笑。 最后,兩人坐在花壇邊聊天。 聊中國傳統音樂,聊戲曲,聊遙遠的國家…… 異國遇知己,是一件特別、特別美好的事。 這真是一月以來,她過的最開心的一夜了。 …… 星期日傍晚,居世安約鄔長筠出來,吃完晚飯,去看了場音樂劇。 鄔長筠望著舞臺上聲情并茂的表演,不禁又想起了在戲臺上的日子,她一直走神,以至于結束后面對居世安的滔滔不絕,一句話也搭不上。 兩人沿街道閑逛,賣花的女孩湊過來,居世安買下兩朵玫瑰送給她。 鄔長筠接過來,手指壓到刺,流血了,她麻木地看著居世安愧疚的表情,看他拉過自己的手指放入口中吸吮。 矯情,這么點血而已。 “疼嗎?” 鄔長筠搖搖頭。 她感受著對方溫暖的嘴唇在自己指尖的觸感,原來,和不喜歡的人做出親密的動作是那么讓人不舒服的事。 所以,是從什么開始? 什么時候動心?喜歡上杜召的? 鄔長筠收回手指,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沒事,扎一下而已。” 居世安拿過她手里的玫瑰,小心地將刺去除,再次送給她。 鄔長筠沒接:“你拿著吧。” 兩人路過一家古董店,居世安是常客,時常在這購置一些小物件,便帶她進去逛逛。 鄔長筠俯視展柜里大量來自中國的物品,冷著臉問店主:“這些都是哪來的?” 店主瞧她的表情和咄咄逼人的口氣,略感不適,礙于是好友的朋友,好聲好氣回答:“當然是正規途徑,都是商販賣來的。” 居世安對她道:“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鄔長筠沒有回應,挪開目光,往別處去。 她凝視著那些精美的發釵、首飾、書畫,大多數都是有些年代的文物。 你們在這好嗎? 也會偶爾想家嗎? 鄔長筠最終停在一枚紅寶石戒指前,瞬間想起了杜召送自己那枚,心口悶得難受。 她在這一秒鐘都呼吸不下去了。 居世安同店主聊完,回頭才發現鄔長筠不見了,他走出去,看到人已經走遠。 外面下起小雨,居世安又回店里跟店主借了把傘,接著追出去,將自己的外套披在鄔長筠身上:“怎么自己走了?” 鄔長筠抬臉冷漠地看著他焦急的模樣,忽然停下:“我們分手吧。” 居世安遲鈍兩秒:“為什么?” 她直白道:“我不喜歡你,我只是在利用你,讓我不去想另一個男人。” 居世安卻頷首笑了:“我感覺到了,沒關系,我喜歡你,想對你好就夠了。” 鄔長筠只覺得渾身發冷,她并不想傷害眼前這個男人,有幾個瞬間,她也試圖認真,可始終難以接受:“你喜歡我什么?” 居世安刮開糊在她臉邊的濕發:“我們找個地方坐著說。” 鄔長筠巋然不動。 居世安見她不走,便回答:“我喜歡你身上那股勁。” “什么勁?” “愛國,正義,獨立,不屈不撓。” 鄔長筠愣愣地看了他幾秒,忽然笑了起來,笑得肩膀亂顫抖。 “笑什么?” “那都是演的,我可不愛國,也不正義,我都在國家危難之際逃到這里了,你居然會覺得我愛國。”鄔長筠轉身,又走進雨里,“太可笑了。” 居世安跟上去:“不是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覺和眼光。” “那你可真是個瞎子。”她肩上的衣服掉落下來。 居世安拾起來,抖了抖,又跟上去,拉住她的手腕:“長筠,你今天怎么了?” 鄔長筠抽出手,回頭看他,輕撣了撣他肩上的雨漬:“你走吧,我自己回去。” “我不放心你,我送你回家。” “隨你。” 到了公寓樓下。 “你洗個熱水澡,別著涼,早點休息。” “嗯。”鄔長筠頭也不回地走了。 居世安在原地站著,聽她的腳步聲上了樓。 身后雨聲噠噠,滴滴敲打他的心。 原來,真的有個忘不掉的男人。 自己無意窺探她的過去,只聽說她從前做過演員。戲劇里,她的表演是鮮活有張力的,情緒總是很飽滿,演什么像什么。可私下里,卻總把心思藏得很深,不與任何人交心,好像沒有喜怒哀樂似的,冷淡,平靜,無欲無求。 居世安長長嘆息一聲,翹起傘邊,仰面望向她的窗。 那個埋于心底的男人,又是什么樣的? …… 熟悉的身影立在門口。 看到她,鄔長筠的心情頓時好了些:“阿陽。” 戚鳳陽聞聲看過來:“長筠姐。” 鄔長筠走過去,掏出鑰匙開門,叫人進屋,倒了杯水:“吃過沒?” “沒呢。” “我給你煮個面條吧。” “好。” “那我先去換個衣服。”她正欲往臥室去。 “等等。”戚鳳陽從包里掏出一封信,“你的一封電報,寄到我那里了。” 鄔長筠接過來,拆開信封。 里昂發不了國際電報,只能到巴黎發,電報按字收費,每跨一省都要加錢,跨國更是巨額。剛到法國時她去巴黎找戚鳳陽的時候往北平師母家發了一封,足足十個字。 發電報過來的是師姐,僅有兩個字——師亡。 戚鳳陽探過來看了一眼:“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 師父?亡? 祝玉生,死了。 …… 第84章 怎么死的? 什么時候死的? 師姐那個死婆娘,賺了這么多鈔票,在這種事上摳門! 戚鳳陽看出她的不對勁:“長筠姐,沒事吧?” 她再思考一番電報里的內容,難道是教她唱戲的師父去世了? 鄔長筠將紙揉成團,呼吸沉下來,極力壓制心口洶涌溢出的悲痛與氣憤,隨即,又將紙團攤開,再看一遍上面的兩個字。 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