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111節
原來,她堆了個雪人。 李香庭看著粗糙的雪人笑了:“可愛。” “這是你。”陳今今臉凍得通紅,灰暗的外衣擋不住一身的明媚,她張揚地笑著,“像不像!” “一點都不像。”李香庭實話實說,“像個熊。” “哪有!明明很像。”說著,她踮起腳,取下李香庭脖子上的深灰色圍巾,繞到雪人身上,“這下呢?” “還是不像。”李香庭擼擼袖子,興致忽起,“我來給你展示下,什么叫像。” “好啊。” 李香庭徒手滾起雪球來,反正手已經快凍僵了,不在乎多一點。 陳今今同他一起滾出個小的。 李香庭找根木棍將兩個球體固定,接著蹲下身,用手刻畫雪人的臉部,寥寥幾下,特征便出來了。 陳今今臉小小的,眉毛未經修理,自然生長,黑而濃密,內雙眼皮,眼尾微微上挑,鼻子挺翹。乍看上半張臉清冷又凌厲,卻生了張會微笑的嘴唇,化解了幾分孤傲感。 李香庭將她微卷的頭發上捆著的絲帶都捏了出來。 “你這叫皮毛!”陳今今蹲在旁邊,腿麻了,起身跳了兩下,繞雪人和他一圈,驚嘆道:“你的手也太靈了!做的好棒。” 李香庭手指麻木了,起身合掌互相揉搓了會,放進懷里焐著:“我做雕塑確實不多,但結構摸明白了,任何種類都是相通的。” “天吶。”陳今今蹲在“自己”面前,“好想把它帶走。” “以后有空可以幫你畫個相。”話音剛落,他驟然想起戚鳳陽,情緒瞬間低了下來。 “好啊。” 李香庭晃晃腦袋,將雙手從懷里掏出來,趁雪厚,不如用這些練練雕塑,他彎下腰,繼續滾雪球。 這一次,做了個光禿禿的腦袋。 陳今今看著這對大眼睛:“明盡!” “對。”手凍得實在使不上力,于是,李香庭找了把美工刀來雕刻,有了工具,細節刻畫更為精細,比上一座更像了。 陳今今不停感慨:“簡直跟他一模一樣。 你好厲害。 好像!” 不一會兒,李香庭又雕了個老和尚出來。 陳今今看著幾座雪雕,激動地朝藏經閣方向喊:“明盡,燈一師父!快來看!” 李香庭立馬叫住她:“別打擾他們。” 可藏經閣里的和尚們聽見了。 燈一睜開眼,對身畔已然走了神的明盡道:“去吧。” 明盡起身,合掌鞠了個躬,高興地往后院去。 陳今今一見他,立馬過去拉人跑過來:“你看,像不像你!” 明盡瞪大了明亮的雙眼,微張嘴,說不出話,所有驚嘆和欣喜最終只能化作笑容。 陳今今問:“你師父呢?” 明盡剛往遠處的藏經閣指去,不料燈一竟也慢悠悠走了過來。 他趕緊上前扶住師父。 李香庭手凍得直抖,不停哈氣暖手,聽身后的燈一道:“頗為傳神,施主巧手。” 李香庭轉身,放下手認真地回道:“還得磨煉。” 陳今今跑回房間將相機拿了出來:“我給你們和雪人合影!” 可燈光太暗了,拍起來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剛要放棄,索性天冷,雪一時半刻化不了,明早再拍也不遲,卻聽李香庭提議:“可以點幾根蠟燭。” 于是,他們取來蠟燭,撣去地上、花壇上的雪,一根根點燃。 原本凄清的后院溫暖了起來。 每個人都站在自己的雪人后面,陳今今先給他們三拍了一張,后又由李香庭給陳今今、明盡和燈一拍,唯獨漏了他們兩人的合照。 雪又飄了下來。 陳今今忽然揉起雪球砸向李香庭:“來打雪仗啊。” 一團雪落在腿上,散落滿腳。 陳今今又揉起一個打向明盡。 明盡乖乖站著,沒有躲。 燈一有些乏,慈祥地笑道:“貧僧先回了,施主們盡興,早些休息。” 明盡要跟上去,燈一卻對他道:“你留下吧。” 明盡聽話地點頭。 燈一剛沒了身影,陳今今更囂張起來,一手一個雪球分別打向他們兩。 李香庭接連被她打了三個,終于回手。 男人勁大,再收著,也有些份量,陳今今沒躲過去,一大團緊實的雪球砸在頭上,散落,白了發。 “好疼!” 明盡也想玩,但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對女施主。 陳今今自然看得出來,便揉著雪球跑到明盡旁邊,塞進他手里:“他欺負我,幫我打他。” 明盡猶豫片刻,抬起手,朝輕輕李香庭扔過去。 半路便墜落,連人影都沒碰到。 陳今今邊笑邊喊:“打他呀!用力!” 明盡彎腰團起雪球,使點力又砸了過去,李香庭正在躲陳今今,沒顧上另一邊,被打中屁股。 一個人還好應對,四只手不停往自己砸,確實有些躲不住。 于是,李香庭干脆只防不攻,被兩人追著跑。 從后院,躲到前殿。 肅穆的寺院難得充斥著恣意的歡聲笑語。 誰說佛門凈地一定要莊嚴了。 就像這皚皚白雪也放肆地飄落進殿里。 心至純至凈者,佛祖怎會介意。 你看,那彌勒佛,笑得多灑脫。 …… 玩到凌晨,陳今今回房歇下,她晝夜顛倒慣了,第一次在夜里睡得這么香,早上七點多醒來,出去透透氣,知道李香庭必然早醒了,便各個殿溜跶一遍找找人。 李香庭正在大雄寶殿臨摹西側壁畫——宏大莊嚴的凈土世界,以華麗的殿宇為背景,正中心為佛說法會,繪有釋迦牟尼、藥師佛、阿彌陀佛與諸圣眾…… 他現在還不敢貿然去修復那些損傷的壁畫,因為技藝還不到位,對它的了解也不深,只能循序漸進,先從白描開始練習,先學畫上的線條風格。 陳今今到旁邊看他筆下的線條:“真好。” “還不到三分精髓。” “已經很好了,慢慢來。”陳今今仰頭望著墻上的壁畫,“還沒問你,拍這些是有什么用處嗎?” “我之前寄出去很多信給政府和各類機構、美術協會,希望他們能安排人或者出相關政策來保護這些壁畫,但是一直沒得到回復。空洞的文字表達不出它的美,只有讓他們真正看到。可惜相機只能拍出黑白色,所以我現在想學技法,看看以后能不能臨摹一些,上色后,再把畫帶出去,讓大家看到。”他平靜地說著曾讓自己激動不已的話,臉上卻忽然有些黯淡,“你不覺得我很傻嗎?他們都說我傻,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覺得你很勇敢,說出那些話的人才傻,且無知。” 李香庭苦笑一聲:“謝謝你安慰我。” “不是安慰。”陳今今目光落到他臉上,篤定道:“是實話。” 李香庭轉過臉,與她對視:“謝謝。” “不廢話啦,我去拍攝了,”陳今今伸了個懶腰,“今晚要回去了是嗎?” “對,你還沒吃早飯吧?” “我不餓。” “那也得吃。”李香庭放下勾線筆,“我帶你去。” 他給陳今今熱了饅頭和粥。 真正的粗茶淡飯,她卻也吃得津津有味,倒不是因為餓,而是看著眼前這個虔誠而美好的男人,異常有胃口。 李香庭沒歇片刻:“你吃,我先去忙了。” “好。” 陳今今快速吃完,刷完碗筷,便去拿上相機拍攝。 她又到大雄寶殿后門,對李香庭的側影拍了一張。 他聽到聲音轉頭:“別拍我,浪費膠片。” 陳今今不理會,又“卡卡”來兩張,還走到他的身畔,拍了張特寫。 李香庭笑著用手擋住鏡頭:“真的,別浪費,留著多拍幾張壁畫,求你了。” 陳今今聽到這三個字,心都化了,放下相機,悠然地從他旁邊過去:“好呀。” 拍完大雄寶殿,她又分別來到毗盧殿和地藏殿,從整體拍到局部,看膠片不多了,才選拍些較為完整的部分。 兩人各忙各的,一天很快便過去了。 …… 大雪過后,路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