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46節
任何行業都不能免俗,本以為學校是一處純潔之所,沒有那些爾虞我詐、趨炎附勢,可他想的還是太簡單了,太多人逐漸失去了教書育人的初心,開始追求職位、名利,很多事情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樣光鮮、干凈。 留在滬江的舊友不多,聊得來的更是沒幾個,李香庭時常會想念在國外的生活,身邊都是瘋狂的、富有想像的藝術家、小說家、音樂家……志同道合,有說不完的話題,喝不完的酒。 散了席,李香庭獨自走在大街上,想散步回家。他不熟悉這里的條條道道,但覺得迷路也未嘗不是件趣事。 兜兜繞繞,果然辨不清方向了。 夜蕭霧茫,他走進一個逼仄破舊的巷子,穿過去,走到頭,是另一條寬敞的街道,只不過凄涼很多,空蕩蕩的,連路燈都黯淡。 李香庭看了眼路標,仍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遠處的一陣嘈雜聲打破了長街的岑寂,他看過去,只見幾個人影在路燈下晃動。 聽聲音,是幾個男子和一個女子。 陳今今剛甩了個男人,一時高興喝多了,手里還提著酒瓶,正要去找個天臺看月亮,走好好的,迎頭被幾個小流氓纏住。 起初還有幾分意識,與他們調侃上幾句,冷風吹著,酒勁慢慢上來,越說越迷糊,東倒西斜的,只能看到幾個黃點點。 這種場景在巴黎也不少見,李香庭自知沒什么大本事,但遇弱勢群體總會試圖幫幫忙。 他走過去,撥開幾個人男人,握住陳今今的手腕,把人藏到身后,對他們說:“不好意思,我朋友,喝多了。” 見幾人沒有要走的意思,他掏出點錢遞給其中一人:“請幾位兄弟喝酒。” 男人們粗粗點了下,對數量是極滿意,高興地拍拍李香庭的肩:“謝了兄弟,好好玩。” 等人走開,李香庭才回頭:“小姐,沒事吧?” “有事——” 李香庭見她神志不清的模樣,不敢把這醉鬼一個人丟在這:“我送你回去,你住哪?” “住……”陳今今指了指夜空,“月亮上……” 她歪歪扭扭又要倒下去,李香庭拽著胳膊把人拉起來,看到她臉頰上印了幾行黑字,應該是報紙或者書本上未干的油墨。 她的披肩滑落在地上,身上穿著黑色吊帶裙,長發微卷,披散在背上。一動間,露出右后肩上的刺青——一只綠色小蝴蝶。 李香庭見她赤著一只腳,掃一眼四周,沒發現她的鞋,拾起披肩,將人包裹住:“小姐夜里還是少出門的好,世道亂,不安全。” 陳今今瞇著眼看他,忽然笑了,長長的指甲染了墨綠色,從他的喉結劃到臉頰:“哪來的小少爺,長得真好看。” 李香庭拽開她的手:“你醉了,我幫你找個旅館住下吧,你放心,我不——”話未說完,嘴唇一陣溫熱。 nongnong的酒精味瞬間涌入他的鼻息。 李香庭瞪大眼睛,立刻推開眼前荒唐的女人,不可思議地捂住自己的嘴。 她居然!親了自己! …… 第27章 李香庭雖留學多年,見慣了外面開放的風氣,也交過一次女朋友。親個嘴,不算大事,但在這種境地下,總覺得心里怪怪的。 只見這女流氓靠著路邊的柱子,身體緩緩滑下去,忽然跪在地上吐了起來。 濃夜濕霧下,氣味發散,更加刺鼻。 李香庭后退一步,掃遍四周,路上空無一人,又悶頭上前,遞過去手巾。 陳今今沒接,她晚上沒吃東西,嘔出來的全是酒水。吐舒服了,倒在路邊要睡。 李香庭拽了拽她的衣服:“你別這睡啊。” 他見陳今今不省人事了,想把她扶起來,剛拽上胳膊,臉上一陣火辣辣的。 她打了自己一巴掌。 李香庭怔怔地看她坐起身,蓬亂的頭發蓋住大半張臉,雙臂抱著柱子站起來,罵了句:“臭流氓。” “到底誰流氓……我幫了你,你還罵我。” “臭流氓,滾——” 李香庭不想跟醉鬼一般見識,這閑事管得頭疼:“行行行,我臭流氓,小姐慢走,晚上外面不安全,趕緊回家吧。”語落,轉身就走。 沒出去幾步,聽到身后“咚”的一聲。他回頭看去,只見陳今今整個人趴在地上。 這深更半夜的,一個女子醉死街頭……他長嘆口氣,又回去拉起人,只見她的額頭磕破了,沾了地灰:“欸,醒醒。” 陳今今緊閉著眼。 “我帶你去開個房間,你再睡。”李香庭剛抱人起,陳今今手腳同時掙扎,胡亂推搡他:“臭流氓,放開!” 這姑娘,還挺大勁。 “你到底醒著沒?” 陳今今指甲尖,在他脖子上撓出三道抓痕,火辣辣的痛。 李香庭忍了,可見她巴掌又甩過來,迅疾扣住她的手腕:“你再打我,真不管你了!” 拉扯之際,忽然傳來巡捕的叫聲:“干什么呢!”巡捕拿著警棍沖過來,見地上的女子受傷,立馬把李香庭原地按住,“不許動!” …… 巡捕房的人給陳今今喂了點解酒的,她歪在椅子上睡過去了。 李香庭被關在留置室,解釋得口干舌燥,可他們一句不聽。他只能等那個醉鬼醒來,幫自己開脫。 留置室里還關了幾人,有小毛賊,有打架鬧事的混混。李香庭坐在角落,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過來打招呼:“你犯了什么事?” “沒犯事,我是被冤枉的。” 流浪漢笑了:“來這的,十個有九個都喊冤,還有一個,就是我這種。” 李香庭看向他:“你這種?” “外面沒飯吃,在這起碼有個遮風擋雨的地兒,混個溫飽,頂多被打幾下。” “你年紀輕輕,為什么不去找工作?” “找不到啊。” “怎么會?去拉車,碼頭扛貨,苦力活多的是。” “那多累。” “……”李香庭無話可說。 “看你打扮,不像普通人,在哪高就?” “學校,做老師。” 流浪漢靠著鐵欄桿笑了:“那你這好辦,來個人就能領出去。” “你呢?” “我才不出去,巴不得關一輩子。” 李香庭見他閉上眼睛,頭發長長的,又臟又油,眼睛細長,呈倒八字形,鼻子高而尖、像老鷹,大而薄的嘴巴又紫又黑,臉上紋路清晰,長相奇特,雖不好看,卻很適合入畫。于是他提議:“你給我做模特怎么樣?我是畫畫的。” 流浪漢睜開眼,嘴一斜:“我?我這死樣還能當模特?”說完,他自己都笑了。 “一天一塊大洋。” 流浪漢以為聽錯了:“多少?” “一塊大洋。” “有這種好事?”流浪漢上下瞄他一番,“不會要我性命吧?” “我是正經人,你可以去滬江大學打聽,如果你做得好,后面我可以推薦你進學校給學生們做模特。” “也一塊大洋?” “那得按學校規定來,一般沒這么多。” 流浪漢想了想,別了下嘴:“累不累?” “累,也不是那么累,就一直坐著不動。” 流浪漢拍大腿:“這我在行啊,我最會裝死。” 李香庭笑了:“那就定了,等你出去,來學校找我。” …… 夜里三點多,陳今今醒了過來,靠在墻上瞇著。 來了個美女,值班的警員都爭搶去問話,最后被一個小警員贏了猜拳。 “叫什么名字?” “陳今今。” “做什么的?” 陳今今睜開眼,睨著他:“你不知道我?” 警員搖頭。 “你不看書嗎?也不看報紙?” “看啊。” 陳今今輕笑一聲:“我是寫小說的。” “作家啊?” “嗯。” “家住哪?” “崇馬路十三號,青辰公寓。” 小警員知道這地方,住了不少富人和名人:“還記得事發經過嗎?” 陳今今搖搖頭,她喝斷片了,隱約只記得有個混蛋趁自己醉酒,在大街上拉拉扯扯,道:“他要拉我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