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45節
正愁著,聽到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些腳步聲。聽動靜,是馬房方向傳來的。她伏下身,貼著瓦塊往遠處看,果然有些光亮。 這個點在馬房,應該是在喂馬。 正想著,有個黑影從馬房出來,往院西邊去。 不對啊,馬夫是個胖大爺,這個怎么精瘦的?賊?不對,賊不會這么光明正大,跟逛自己家后花園似的,動作慢悠悠的。 黑影忽然停住了。 李香楹也一動不動,她隱隱覺得,那個男人在看自己。 定了幾秒,黑影又動了,從她下方路過,旁若無人地拿了根叉子又往馬房方向去。 李香楹愣住了,自己這么個大活人趴在墻頭上,他怎么一點反應沒有?反正都被發現了,干脆將計就計。 “欸。” 男人沒聽到似的,走自己的路。 “喂,站住。” 他這才停下,轉過身來。 兩人對視片刻,李香楹說:“愣著干什么?過來接我。” 男人聽話地走過來,站到墻邊,仰頭看著趾高氣揚的女孩。 “接好了。”李香楹將腿放正,干脆地跳了下去。 男人穩穩接住,又穩穩放下。 話少勁大,李香楹對他很滿意:“謝了。” 男人沒回應,繼續去干自己的活。 李香楹穿好鞋,跟他到馬房,見男人拿著鏟子利索地清理馬糞,問:“沒見過你,新來的?” “嗯。” 借頂上小吊燈,才看清他的面孔,挺端正的一張臉,瞧著挺老實。她突發興致,誆騙他說:“我是三小姐房里的丫鬟,貼身丫鬟。” 男人沒說話。 “以后罩著你。” 男人認真做事,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你不會說話?” 男人清理完馬糞,提著桶出去,見李香楹緊跟在后面,才問:“你為什么從上面下來?” 李香楹繼續編:“小姐讓我幫她給情郎送信。” “那你早點回去,別被發現。” 李香楹覺得他還挺有趣,索性不困,便多逗弄一會兒:“你來多久了?” “兩天。” “難怪沒見過你。”她又跟著這小馬夫回到馬房,看他拿鋼刷給馬刮雜毛,手法還挺熟練,“你叫什么?” “平殊。” “哪個殊?” 平殊愣了一下,用手蘸水,在墻上寫下他的名字。 “我叫迎迎。” “嗯。” 李香楹到自己的馬旁邊,摸了摸它的鬃毛:“好好照顧,小姐的馬很嬌貴。” “嗯。” 只會“嗯”,一點都不好聊,李香楹又覺得無趣,就往前院去了。 李香庭的畫室亮著燈,想是人也回來了,她又脫下鞋,赤著腳進屋,悄聲上閣樓去找他。 還是記憶里熏人的顏料和松節油味,她輕輕走過去,忽然猛地拍了李香庭肩膀一下。 把人嚇得手一抖,畫布上出現極不協調的一點。 “你要嚇死我,大半夜的,干什么?”李香庭見她還是舞廳那身裝扮,“你才回來?都幾點了?” “算了算了,畫你的畫吧。”李香楹轉身要走,看到一張裸體畫靠墻放著,又對李香庭說:“二哥,爸爸看到你這種畫又要氣得發瘋。” “那你得幫我瞞好了。” “就不,”她趴到李香庭左肩上,“給我什么好處?” 李香庭自然不受她的威脅,也知道這只是玩笑話,但還是想迎合迎合meimei:“你想要什么?” 李香楹伸出手:“給錢。” 李香庭用畫筆打了下她的手心:“家里缺你錢用?” “當然是越多越好了,快點,封口費。下次再吵架,我還能替你美言幾句。” “你就不怕我告訴他們你老半夜偷溜出去。” “你才不會,哥哥最理解我了。”李香楹摟住他的脖子,“下個月我要十八歲生日了,花錢的地方好多,請同學們吃飯,還得辦個派對。” “我房間床頭柜子的第二層抽屜里,自己看著拿。” 李香楹用力親了他的臉蛋一口:“好哥哥,我愛你。” “走開,別影響我畫畫。” “遵命,大畫家。” …… 戚鳳陽這段日子總跟著李香庭出去見世面,驟然從一個粗使丫鬟變成這般特殊待遇,難免惹得共事的妒忌。如今她還讀書畫畫,完全沒了個丫鬟樣,更引不滿。 一大早李香庭去學校了,今天有領導旁聽,他便沒帶上戚鳳陽。 戚鳳陽把他的房間和畫室都打掃一番,便偷暇看書。 忽然,吳媽帶著三個人聲勢浩蕩地闖了進來。 她趕緊放下書,恭恭敬敬地低頭站著:“吳媽。” 另外三個,一個叫明珠,同吳媽一起服侍周月霖和李仁玉;一個在大廳打雜,叫小玉;還有個負責后花園事宜,叫小柔。 戚鳳陽背脊一涼,從前就沒少受她們欺負,眼下定沒有好事。 吳媽眼神犀利地審視她,對身后的人說:“搜。” 于是,一群人開始翻箱倒柜。 戚鳳陽不知所以,見來者不善,又不敢問,只能杵著,任她們亂來。 難道是因為自己跟少爺學畫畫的事? 還是家里丟了什么東西? 果然—— “找到了!”聽聲音是明珠。 戚鳳陽看過去,只見明珠舉起手,手里抓著一根金項鏈。她不知道這東西為什么會在自己的箱子里,還未張口解釋,就被小玉和小柔從身后扣住。 吳媽怒不可遏:“難怪最近見你總是鬼鬼祟祟的,本以為你是老實本分的姑娘,也勤勤懇懇做事,沒想到干出這些鼠竊狗偷之事。居然敢偷到夫人頭上,真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不是我!”戚鳳陽趕緊解釋,“我沒有偷東西,我不知道那個怎么會在我這里,真的不是我拿的!” 說罷,一個巴掌響亮地甩了過去,明珠道:“人贓并獲,你還有什么好狡辯的,吳媽,我看她就是表面看上去單純,實際心機重著,不然也不會騙的少爺團團轉。” “住口,”吳媽也不寵著她這遠方親戚,厲聲呵斥:“你這是內涵少爺愣頭呆腦?被一個丫鬟戲耍?”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 “你閉嘴,”吳媽看向戚鳳陽,對押解她的二人說:“帶走。” 一眾人等來到偏院的雜物房。 戚鳳陽跪在地上,咬口此事與自己無關。長時間問不出個好歹,只能動點粗手,雞毛毯子一下接一下,打得人蜷縮在地上。 可她仍矢口否認。 明珠提議:“吳媽,這種賊人就應該直接送警察局。” “老爺要面子,最怕家丑,養的仆人成了賊,還是二少爺身邊的,事情鬧大,萬一傳出去,不好看。”嘴上說的冠冕堂皇,出了事她這個管事的難免受牽連,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讓東家知道,在自己這層解決最好。 明珠又道:“她那些書,說不定都是從少爺那順的,應該再檢查檢查,是不是還偷了其他東西。” 戚鳳陽虛弱地解釋:“不是。” 小玉提議:“要不直接趕出府去,這種人繼續留在這里,指不定還能干出什么齷齪事來,我那天看到她——” “你在教我做事?”吳媽看向小玉。 小玉立馬低下頭:“不敢。” “那就少說話。”吳媽見戚鳳陽被打得渾身發抖,到底是二少爺的人,鬧出人命就不好了,“先讓她跪在這,不許給吃喝,等阿卉回來再審。 阿陽,你再好好想想,怎么交代此事。” 門被關上,屋里陷入黑暗。 戚鳳陽不敢動彈,背后快被打爛一樣,呼吸一下都疼到抽搐。她只能趴在地上,思考是誰誣陷自己。是明珠嗎?還是小玉?小柔? 難道是阿卉? 不,不會是她。 晚上,戚鳳陽發燒了,可能是在冰冷的地上躺得太久,凍著了,也可能是身后的傷口在如此臟亂的環境下感染了。皮rou和筋骨上的痛同時襲來,她有些意識不清,望向黑暗之中從門縫透過來的微弱的光,又想起那個溫暖的太陽。 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少爺,你在哪里。 …… 李香庭和幾位同事陪校領導以及教育部的主任吃飯去了,他并不喜歡這種應酬,也不擅長拍馬屁,艱難地敬了幾次酒,便一直沉默地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