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39節
鄔長筠看都不看他:“不去。” 這臉臭了一天了,杜召也不想熱臉貼著,隨她去。 可第二天,他就打了個電話差人從滬江送五千個大洋來。給她打發時間,呼啦呼啦倒了半床。 鄔長筠驚喜地看著成堆大洋:“這么多?” “當然沒有,”杜召自在地坐到窗口的單人沙發上,“數吧。” 鄔長筠表情冷下來:“你玩我呢。” “讓人隨便送些過來,不知道數量,從出發到現在一共六天,你先數個三千吧。” 鄔長筠盯著他:“我要鈔票。” 杜召沉默一會兒,起身把大洋撣進麻袋里:“不數算了,那就回去一起算吧。”他隨手把麻袋扔到墻邊,又坐了回去。 鄔長筠看著那堆錢,心又癢癢:“拿來。” 杜召心里暗笑,臉上冷著,把袋子提給她:“好好數,少了,后面我可不認。” 鄔長筠低頭數錢,不理他了。 …… 小巡捕找了過來,同杜召在走廊盡頭說話。 “六個人,只有一個本地的,混幫派,要不要審審家人,家里只有個老太太。” 禍不及家人,這是杜召一貫的原則。“死都死了,算了,”可這事卻過不去,“去登個報,等人來領尸體,有消息了告訴我。” “好。” 第三天傍晚,就有婦人來領尸。 杜召讓小巡捕安排幾個人守在病房外,親自去審問。 婦人嚇得直哆嗦,不敢看眼前威武嚴肅的男人,小巡捕剛拿起槍,就嚇得全交代了。 他們是昌源郊外一個小鎮上的人,年初到城里做生意,開了個小飯館,她男人認識了一個叫陳三麻的地痞,整日跟在鬼混,把掙來的錢都賭光了…… 陳三麻,杜召聽說過,在昌源小有名氣,跟自己并無過節。只是,他與六弟關系要好。 杜興。 杜召暗笑一聲,居然想動自己,真是個蠢貨。 小巡捕見杜召沒發話,問:“接下來呢?” 杜召起身走了:“不查了。” “怎么不查了?” 杜召看向他:“想走得遠,就得學會看眼色,不該問的別問。” “是。” 小巡捕見他離開,斗膽又問一句:“那我升職的事?” “等著。” “欸,謝先生。” 杜召買了個信封,內沒寫一字,只塞了個空彈殼進去,寄到昌源,給杜興。這么一來,那異想天開的’好弟弟‘應該會懂了。 再壞、再蠢,到底血脈相連,他心雖狠,還是嗜不了家人的血。 心情糟透了,去醫院的路上遇到個花童,杜召隨手買了束,拿回病房。 門口還守著兩位巡警,他吩咐人離開,推門進去。 鄔長筠還在數錢,低著頭,一臉認真,將一百個大洋放一攤。 看到這一幕,他的心情忽然又好了。 杜召走到床邊,把花遞過去。 鄔長筠連頭都沒抬,滿眼滿手滿腦子都是錢。 杜召坐到白解床邊,剛要說話,白解拉住他:“別,剛才我打岔,她數錯了,差點罵死我。” “這么兇。” “太兇了,我都不敢還嘴。”白解瞧他手里那鮮艷的花,明知故問,“你還會買這玩意呢,送我的?” “安靜!”吵死了!鄔長筠一走神,又數岔了,氣得捶被子,重新數。 杜召見她氣呼呼的模樣,不禁揚起嘴角。 白解看他的笑容,搖搖頭,躺了回去。 完了,出大事了。 …… 房里悶,杜召時常出去在附近走動。 夜里睡不著,他到走廊上,立在窗前抽煙,煙燃盡了,又看著夜色發呆。 他站了許久才回去。 病房里的兩人都睡著了。 杜召悄聲走到窗口,看到鄔長筠身邊全是大洋,身下還躺了幾塊,被子一半搭在腿上,一半掉在地上。他替她蓋好被子,順手抓了兩把大洋,放進她數好的袋子里。 杜召坐到沙發上,注視她的睡顏,這么安安靜靜的,又是另一種感覺。想起她數錯錢時憤懣的樣子,心里就莫名樂得慌。 怎么就這么愛錢呢? …… 昨夜睡得很沉,杜召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病床上空空的,鄔長筠不見了。 他騰地站起來,叫醒沉睡的白解:“人呢?” “什么?” “鄔長筠呢?” “不知道啊。” 杜召忙走出病房,到處尋人,問遍醫生護士,才知道鄔長筠去樓下大院了。 他找過去,只見人坐在輪椅上,正曬著太陽。 杜召松口氣,這么好的天,心情也變得明媚起來。剛要過去,看到一個穿病服的男人走到鄔長筠身邊,笑著同她說話。 他的臉不知不覺又沉了下來。 鄔長筠不想理睬這個貿然搭訕的陌生男子,裝聾作啞,全當沒聽見。 正煩著,輪椅被人向后拖,她回頭看去,是杜召。 杜召把輪椅拉到身側,手搭在靠背上,耷拉著眼皮,目光不善地審視來路不明的男人:“干什么的?” 男人見此人冷著臉,瞧上去不好惹,悻悻地走開。 杜召又質問鄔長筠:“你下來干什么?” “曬太陽。” 他把輪椅轉了個方向,叫鄔長筠正對著太陽:“曬吧,好好曬。” 晨光亦刺眼,鄔長筠別過臉去,要轉動輪子挪開,不料杜召用腳卡住輪椅,叫她一動不能動。 她仰視男人:“回去了。” “不回,多曬會。” 鄔長筠沒轍,干脆放棄掙扎,閉上眼睛背靠輪椅,反正自己舒舒服服地坐著,他要站就站著好了,累的又不是自己。 杜召俯視著她,先前受傷留下的疤痕完全淡去了,嫩光光的臉上如今一點瑕疵都沒有。溫暖的晨光為毛發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他瞧著她那彎長的睫毛,和被曬得逐漸微紅的臉頰,一時失了神。 鄔長筠忽然睜開眼,同他目光對上,輕蔑地笑了聲:“杜老板不會是看上我了吧?別演著演著把自己演進去了。” 杜召兩手搭上輪椅扶手,緩緩彎下腰,逐漸貼近她的臉。 鄔長筠頭往后縮,滿眼警惕。 杜召看著她紅潤的嘴唇,輕笑一聲:“還做夢呢。” 鄔長筠跟著假笑起來,順話說:“天還早,沒睡醒。” 杜召直起身,修長的手指半插進西褲口袋,往樓里去了:“跟上,怎么下來的,怎么上去,給你五分鐘,不然把你錢全偷了。” 鄔長筠轉動輪椅跟上去,遠遠瞪著大步跨上階梯的男人的背影,低聲罵了句:“混蛋。” …… 在醫院住了三天,他們便回滬江了。 救護車在前面開,杜召在后緊跟著,一路開到他的住處。 車尾門打開,鄔長筠看向前方熟悉的大別墅,問杜召:“怎么來你家了?” “你不是要我負責嗎?等你能登臺唱戲前就住這吧,也好有人照顧起居。”杜召見她一臉不滿,復又道:“我包你一月,天天在家坐那唱給我聽,價格你定,怎么樣?” “不,”鄔長筠不想跟他牽扯再多了,跟同一個男人長久糾纏,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更何況這幾天賺得已經足夠,過分貪婪必有失,她堅定道:“送我回去吧。” 杜召也沒挽留:“好。” 杜召直接開車送人走,二十分鐘的車程,開得慢,硬生生跑了四十多分鐘。 他把車停在巷口,將人抱到輪椅上。 鄔長筠道了聲謝,說:“就送到這吧,我自己進。” 杜召把裝滿大洋的袋子放到她腿上:“去吧。” 鄔長筠解開袋子,掏出兩塊還給他:“輪椅的錢,我打聽過。” 還真是算得清清楚楚,杜召接下來,握在手心,沒有說話。 “杜老板再會。”場面話而已,鄔長筠并不想同他再見,轉動輪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