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21節
后座的杜召手里正無聊地轉著槍,聽白解喊了一聲:“老杜,快看。” 杜召一抬頭,就見不遠處的鄔長筠正笑盈盈地對著一個容貌俊秀的男子,耍著槍的手停下了,他嗤笑一聲,心想:真能勾搭。 白解識相地停在路邊,瞥向杜召,等他發話。 “把她叫來。” “好勒。” 杜召松了松領帶,閉目等人過來。 不一會兒,車窗被敲了兩下。他降下窗,看向外面的人,將支票掏出來,遞給她。 鄔長筠看了一眼,沒收:“杜老爺這是干什么?” “前天晚上答應你的。” “前天晚上?我們見過嗎?” 杜召有意思地看著她:“拿著,我說話,向來算數。” 鄔長筠接過來,看了一眼,是張空白支票,金額任她填寫:“杜老爺真闊氣,玩笑話而已,我雖愛錢,也不是什么錢都收的。”她將支票扔進去,輕飄飄的紙落在他的腿上,“我還有事,杜老爺慢走。” 杜召看向遠處路燈下等著的男人:“這么快攀上高枝了。” “一個朋友而已。您沒別的事,我就不打擾了。”鄔長筠退后一步,“杜老爺再會,有空常來聽戲。” 杜召也沒與她推拉,叫了聲白解:“走了。” 白解與鄔長筠點了個頭,便上車了。 車子開動,支票卻從后座飄了出來,鄔長筠一把抓住,目送遠去的車。 李香庭見人離開,才過來:“怎么了?” “沒事。”鄔長筠將支票窩成一團,握在手心,“走吧。” …… 路越走越暗,街兩邊的店鋪都關門了。 李香庭很少來這一片,有點不認路:“你什么時候有空?” “隨時,確定的話,我推掉后面的戲。” “要等到周末,最近課多,抽不開身。” “好。” 兩人停在巷子口,鄔長筠抬臉看他:“就送到這里吧。” 李香庭往里頭望一眼:“你住這里?” “嗯。” 暗森森的,安全嗎?“我送你到樓下。” “不用,幾步就到了。” “那好,再見。” “回去小心點,世道亂,晚上容易遇到打劫的。”鄔長筠不等人說話,轉身進了巷子。 李香庭立在原地,直到看不見人才離開。 鄔長筠邊走邊掏出一塊豆干,咬了一半,真香。 她勾了下唇角,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 …… 杜召的車停在華海飯店門口,經理親自領人上二樓包廂。 里面坐著兩個生意上的朋友,一位是滬江海關監督——徐督察。一位是杜召舊識——前海軍巡防“津涇”號艦長霍瀝,受傷后退役,改做生意。 他們將開一家船運公司,表面交由杜召和霍瀝管理,背后大股東實則為徐督察,暗地里進行藥品、軍火買賣,走徐督察的關系讓東西避開海關檢查,得以進來。 今天,是來談開業問題。 事將成,大家都多喝了幾杯。 杜召踉踉蹌蹌地離開,剛坐上車,人瞬間清醒。 白解調侃:“你是真能裝。” 回去路上,又碰到那賣豆干的攤子。車窗降下,冷風吹得酒勁上來,人飄忽忽的。 杜召胳膊搭在窗上,手扶額,想起那個女人的笑臉,對白解說:“明天聽戲去。” 白解睨他一眼,笑說:“你不會喜歡上人家了吧?” 杜召沉默了會,忽然一本正經地問:“喜歡是什么感覺?” 白解愣住了:“不知道,就……甜甜的?” “問你也是白問。”他掀起眼皮,懶懶地看向外面的夜色,一男一女勾肩搭背親昵地過去了,“可能就是閑的。” “那還去嗎?” 杜召頭有點暈,關了窗,背靠到后面閉目養神,“去啊,怎么不去。” 沒成想,第二天又撲了個空。 鄔長筠不在。 杜召不爽了,點名就要她,包了場,讓戲院老板立刻把人找來。 “半個小時,人不到,我拆了你這樓,做賭場。” …… 第13章 鄔長筠剛從陳公館回來,遠遠看到元翹等在自己住處樓下,正東張西望。她趕緊偏身躲藏,見元翹沒有要走的意思,轉向另一條路繞到住房后方,從廚房窗戶翻了進去,悄聲上樓,將身上的男人長袍脫下,和帽子一起塞進櫥柜,再換上日常衣褲,從窗戶跳下去,繞到前門。 元翹見鄔長筠,大松口氣,小跑迎過去:“長筠姐,你可回來了,找得急死我了。” “怎么了?” “你快跟我走吧,路上跟你說。” 鄔長筠隨元翹回了紅春戲院,一進屋,就看到那熟悉的背影,頓時渾身來氣,卻還得到跟前陪著笑:“杜老爺。” 杜召坐在老爺椅上,一臉沒睡醒的樣子,瞧著更加欠揍了,他懶洋洋睨了眼身前立著的人:“鄔小姐這么忙,沒耽誤你大事吧。” 鄔長筠聽得出來,說的雖是客氣話,里頭卻全是諷刺,也順著奉承起來:“天大的事哪有您重要啊。” 杜召敲了下杯壁,白解給他添上茶。 “杜老爺想聽什么?” 杜召想了想,并沒有什么特別想聽的,喝了口茶,道:“把你會的全唱一遍。” “那您可要聽個通宵了。” 杜召放下杯子,蹺起腿,合手搭在大腿上,笑著看她:“好啊。” 鄔長筠故意唱錯幾個調。直到第四次,杜召才喊停,他心平氣和地說:“十句錯三句,故意的?” “唱功不佳,杜老爺見諒。”鄔長筠頷首,“想必您也是懂行的,一般人聽不出這幾個轉折。” 懂行不至于,不過偶爾聽上幾嗓子,就是以前杜家養了幾個唱戲的在家,父親有陣子日日夜夜地聽,著了魔一般,院子里成天是咿咿呀呀的聲音。杜召不可避免地聽到,對很多曲調都很熟悉。 “杜老爺見多識廣,應該聽過不少名家的戲,我這種小人物,自然跟角兒比不得。” 他也不氣,聽她這一套接一套的,甚至覺得有意思,悠閑地靠到后面的椅背,喝了口茶潤潤嗓子:“少廢話,繼續,再錯一句,以后都別上臺了。” 鄔長筠也不磨嘰,接著唱了起來。 杜召見她乖乖唱著、武著,連耍了幾小時,連個眉頭都沒皺,又覺得沒什么意思了。 唱到半夜就叫了停,勾勾手叫白解過來:“賞,再叫人送兩斤潤喉的茶。” 鄔長筠欠身:“謝杜老爺體諒。” 杜召沒搭理她,起身走了。 “您慢走。” 白解回頭看她,小聲道:“好功夫。” 可算滾了。 鄔長筠里面的衣服全汗濕透了,扭了扭脖子,沖門口翻個白眼,轉身去了后臺。 …… 杜召坐上車,外面戲院老板點頭哈腰,送人離開。 月影朦朧,街上空無一人,滿地清霜。這一片,就只有紅春戲院還開著門,兩邊商鋪門口掛著紅燈籠,在茫茫霧氣里輕輕晃動,為這凄清春夜墜了分詭秘。 一路寂靜無聲。 白解忽道:“你對這女的挺上心啊。” 杜召困意來了,閉目養神,懶得看他:“又覺得沒意思了。” 白解哼笑一聲:“我看,你就是賤。” 杜召這才睜開眼,不滿地看著他:“你再說一遍。” 白解才不找那打:“你啊,就愛往不稀罕你的人那湊,她真要巴巴地貼上來,你又會覺得和那些女人一樣,沒什么稀奇的。人家越不搭理你,跟你反著來,你越好奇,越有征服欲,乖乖聽話了,反而覺得無趣了。你看,我分析的對不對?” 話不中聽,但卻不假。 杜召沒承認,也沒否認,接著閉上眼,休息去了。 好像,是這么個理兒。 “不過,我還是頭一回見你跟女人較勁,好玩。你這老大不小了,也該找個人陪陪了。” “怎么?老頭給你好處了?在我耳邊煽這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