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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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承認,最開始結婚的時候,并沒有那么單純,可是……”他聲音里已經在微微顫抖,開始語無倫次,“可是我做了那么多事。我收購了九霄,保下了加工廠,幫你得到了秦驥的遺產……我做了那么多……” “九霄的股份,還有秦驥的遺產,甚至騏驥的股份,我都會還給你。”夏澤笙說,“我知道我欠你這些。我一會兒就搬離二沙島——” “我不要這些!我只要你!”秦禹蒼差點爆炸了,打斷了他的話,然后他緩和了一下語氣,“我不是覺得你需要為此償還什么,你不欠我的。我只是想說,這些事、這些事……難道不能證明我對你的愛?” “可以證明。”夏澤笙道,“我……沒有懷疑過這些。一個人對另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花費了無數精力和金錢,不求回報的援助。本身就是一種情誼……而我,無法不感動,無法不因此愛上你。” 秦禹蒼一喜,夏澤笙的話像是還有回旋余地,然而接下來的話,將他打入萬丈深淵。 “可是我忍不住想,我真的愛上過你嗎?”夏澤笙問他。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你說過的,你形容我對秦驥的愛。你說我對秦驥的感情并不是愛,不過是一種斯德哥爾摩式的感恩,完全是幻想產生的仰慕和依戀。”夏澤笙微微勾起嘴角道,“我覺得你說得沒錯。我對秦驥是這樣的感情,難道我們之間不也是這樣嗎?” 秦禹蒼現在有點想穿越回去把當初那個會當理中客的自己嘴縫上。 “那不一樣……” “不,其實是一樣的。”夏澤笙道,“我陷入困境,你施以援手。我再次陷入困境,你又一次施以援手。我感覺我一直在重復這樣的命運。就好像陷入了一種輪回。” “即便如此……你對我的感情是真的。” “也許吧,也許。我不知道。”夏澤笙笑了笑,“你告訴我,在你身陷囹圄之時,一個人用獲得另一個人在乎的事情來得到他,用優渥的生活、無數的財富堆疊,還有想都不敢想的知識、眼界、地位來征服他。處于弱勢的人,除了愛上這個人之外,還有其他路可以走嗎?” 秦禹蒼竟在此刻啞口無言。 “我一定會愛上你。”夏澤笙說,“因為你拯救了我,教導了我,給了我無數的可能。我無法不仰慕你。可是我除了仰慕你并產生感情之外,別無他途。你沒有給我第二個選擇。” “難道,仰慕不是愛嗎?”秦禹蒼像是個絕望的囚徒,等待著審判之前還在垂死掙扎。 “仰慕不是愛。慕強不是愛。依戀也不是愛。”夏澤笙說,“我想清楚了這件事。” 夏澤笙站起來,熄滅了落地燈,然后拉開了窗簾,明媚的陽光從窗戶里迫不及待地照耀進來,夏澤笙沐浴在這陽光中,他仰頭緩緩呼吸,仿佛卸下了肩頭的重擔,放下了一些什么耿耿于懷的東西。 接著他轉身要離開起居室。 “那……什么是愛情?”秦禹蒼在他身后虛弱地問。 “平等的兩個人,平等地被吸引,然后自由地戀愛、結合,直到他們確認愿意成為彼此一生唯一的伴侶。”夏澤笙停下腳步,“這才是愛情。” 他回頭看秦禹蒼,他眼中不再平靜。 愛與怨交織在一起,痛苦讓此刻的夏澤笙清醒而堅定,因此他的眼神那么明亮,是秦禹蒼兩輩子加起來見過的,最璀璨的寶石。 任何人都會被此刻的夏澤笙吸引。 他秦禹蒼又怎么可能逃脫。 他早就淪陷其中了。 而現在,這顆絕無僅有的寶石……要離他而去。 夏澤笙短暫的離開了這間起居室,秦禹蒼聽見他收拾行李的聲音,秦禹蒼知道自己應該行動起來,抓住夏澤笙,抱住他,親吻他,哀求他,阻攔他,威脅他甚至囚禁他…… 應該做點什么。 絕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像個失敗者一樣,無力反抗。 ……可他已經失敗了。 他坐在那里,渾身無力,身體尚不能接受這樣的打擊,可是意識已經清楚地告訴他,輸得一敗涂地。 “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他抱著頭反復念叨,比他所有打敗過的敵人還狼狽不堪。 上輩子的秦驥把夏澤笙的愛棄之敝屣。 這輩子的秦禹蒼機關算盡,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夏澤笙沒有收拾出來什么行李,他換了一身黑色系的衣服,是第一次在白云居相遇時那一身,大衣和外套被他塞在小小的手提箱里,然后輕飄飄的,行李箱里似乎什么都沒有。 “我走了。”夏澤笙輕聲對他說。 秦禹蒼下意識地就說:“你是不是什么也沒帶,你這樣怎么生活?你至少把那塊翡翠原石帶上,好嗎?那本來就是秦驥送你的東西……我、我現在就讓鐘文彬送過來。” “……是你指引我走到這里,我才能夠想明白了這些。謝謝你。”夏澤笙輕聲致謝,然后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感覺夏澤笙身上有什么事情改變了。 但是他不知道是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他猛然察覺到了一點事情…… 夏澤笙的腳步聲消失在了合上的門外,秦禹蒼過了片刻突然站起來,奪門而出,從二樓的樓道里一路狂奔,順著樓梯下到了一樓大廳。 夏澤笙正穿好鞋子,推開大門。 “你是不是、是不是察覺了什么?”秦禹蒼不安地問他,“你是不是察覺了我是——” 夏澤笙腳步一頓,側頭瞥他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離婚協議我回頭會寄給你。再見。”他說,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曾經的家。 他在大門外,給束東賢和鐘文彬分別發了微信,說明了當前的情況,卸任了九霄董事長和騏驥董事的兩個職位。 又給何甄發了微信,請他草擬一份財產轉讓協議和離婚協議。 然后他從屋檐下離開。 秦公館外面下著小雨,天色陰沉沉的。 像是他第一次被趕出二沙島別墅時一樣。 那會兒他絕望又彷徨。 這次不同了,他想清楚了很多事,卸下了很多心頭的重擔,于是無比輕松。手里的行李箱里沒有什么沉重的東西拖累他,心也是。 心中擁有很多很多的新想法,guntang的急切的迫不及待的,讓人想要去一探究竟。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但是又覺得自己心中似乎早有目的地。 他淋著雨,在無人的路上走了起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甚至要在雨中小跑起來。 一路前行。 像是奔向未知的新生。 第84章 痛徹心扉(含加更) 夏澤笙走了很有一陣子,雨漸漸停了,小草在晨曦中顯得很有精神。二沙島上在這個上班高峰期顯得尤為安靜,車流只是略大一些。 他在便利店買了些餅干和牛奶,路過星海音樂廳前面的廣場,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 鴿子們不知道何時陸陸續續地落在他的周圍,看著他,一點也不害怕。于是他把餅干掰碎,撒在地上,讓鴿子們爭食。 鴿子們一下子全都涌過來,咕咕叫著搶食地上的餅干碎。 他喝著牛奶沉思自己接下來要去哪里。 其實這個答案很清晰。 他想讀書。 從少年時被父親“賣”給了娛樂公司,高中畢業證到家那天,他被父親送上了往廣州的車,那張高中畢業證,到現在他也沒有見過。 雖然他后來嫁給秦驥后,通過各種途徑一直在自學,與其他大學生比起來并不相差什么,但是沒有文憑一直是他的遺憾。 不光是簡簡單單拿個文憑,他想在珠寶設計的路上深造下去,成為資深的珠寶設計師。 這是一條十分燒錢的路。 但是現實的問題是,他確實沒什么錢,早些年的積蓄都花費在了挽救九霄加工廠上面,后來和秦禹蒼在一起之后,他陷入了遺產之爭,一直不得安寧,秦禹蒼神通廣大,更不需要他出門賺錢。 現在他卡里的錢,只夠他維持半個月的生活。 于是結論昭然若揭—— 他首先需要賺錢養活自己,然后存夠讀書的錢,同時做好深造的知識儲備。 “你好。” 有人打斷了他的思路。 夏澤笙抬頭去看,兩個年輕人拿著相機猶豫著走過來問:“您是不是哪位明星啊?看著有些眼熟。” “不是,只是路人。”夏澤笙回答。 “路人。”其中一個年輕小伙子嘀咕,“沒見過這么上鏡的路人。” “不好意思,我朋友剛看您坐這兒太好看了,沒忍住拍了一張照片。”另外一個年輕姑娘連忙補充,“想問問您,可以留下來嗎?您如果覺得冒犯我們馬上就刪除。” 她從男生手里接過相機,打開屏幕遞過去。 夏澤笙愣了一下。 他見過很多次鏡頭里的自己,廣告、通告、海報、電視、直播……無論哪個鏡頭里,他都像是個精致的娃娃,任人擺布。他和那些同樣出現在鏡頭里的商品一樣被消費著,毫無生氣。 鏡頭里的他坐在公園椅上,鴿子落在他的腳下,畫面后方是剛被陽光照耀的廣州塔。 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 夏澤笙看著那張照片很久,久到女生又問了一次:“可以嗎?” “可以。”夏澤笙把相機還了回去,“謝謝。” “是我們該謝謝你。” 兩個年輕人又道了一次謝后才離開。 夏澤笙又坐了一會兒,把袋子里餅干碎屑全部撒出去,更多的鴿子聚攏過來,很快地一搶而空,又“嗡”地成群飛了起來,飛向云端。 在鴿群后,遠處是白色的廣州塔。 巨型塔樓巍峨不動。 他想起了那個夜晚在摩天輪上,他在秦禹蒼的鼓勵下,如何向過去道別。 “再見。”他又輕聲說,不知道為何淚眼模糊。 早晨十點的時候,秦禹蒼黑著臉不顧阻攔闖入了騏驥總部鐘文彬的辦公室。鐘文彬臉色比他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