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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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圖說服夏澤笙。 可是一向情緒穩定的夏澤笙并沒有聽到他的話。 “他還活著。”夏澤笙沉浸在狂喜中,“禹蒼,他還活著!” 秦禹蒼皺眉。 這很不正常。 夏澤笙的狂喜維持了大約半分鐘,忽然就憂心忡忡起來:“電話,禹蒼,你有沒有看見我的電話?” 他開始左右翻找。 秦禹蒼跟在他身后,問:“你要電話干什么?” “秦驥如果活著,不可能不聯系外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或者被人控制住了。我要報警,我要告訴警察他還活著。” 夏澤笙一路從客廳找回了臥室,在自己的電腦包內翻找出了手機,剛按下110的按鍵,手里就一空。 秦禹蒼已經拿走了他手中的電話。 夏澤笙一愣:“還給我!” “夏澤笙,你冷靜一下。”秦禹蒼皺眉看著眼前明顯已經有些失去理智的夏澤笙,在他過來搶手機的時候,將他抵在墻上。 從來都乖順聽話的夏澤笙猛烈地掙扎。 “2021年1月21日,秦驥的鉆星號游艇進入公海十二小時后,從雷達中消失不見,后續搜救以雷達最后定位地點進行了打撈、搜索等動作,但是未有發現任何蹤跡。”秦禹蒼緩緩開口,“搜救隊花費了一整年的時間,尋找不到蹤跡,宣布放棄。可是你不肯放棄,于是你在2022年初,花費巨額費用,雇傭私人搜救公司,展開了維持兩年的搜救行動。繞著南海外圍,逐一摸查,海南、各大群島,越南、菲律賓、印尼。每一個沿海國家都有過搜救的足跡。” 秦禹蒼所在背誦的,是坎貝爾的搜救公司提供的搜救報告。 夏澤笙對這些話語如此熟悉。他怎么能不熟悉呢……無數次在深夜翻看過這些內容,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每一個逗點都被他反復閱讀。 搜救報告每個月發送一次。 坎貝爾的公司,不愧是世界知名的搜救隊伍,圖文并茂、證據確鑿。每一份報告,都像是在逐步掐滅秦驥生還的可能。 從一開始的滿懷期待。 到最后的蓋棺論定。 漫長得像是被凌遲處死。 “秦驥的死亡,不會因為一個云盤的登錄時間而改變。”秦禹蒼搖了搖頭,“因為那場風暴不會作假、坎貝爾提供的有力證據不會作假、船體破碎也不會作假……秦驥不是薛定諤的貓,不可能既死在深海、又活在某片陸地上。” 有些情緒失控的夏澤笙不再掙扎,怔怔地看著秦禹蒼,他微弱地開口問:“那云盤的登錄時間如何解釋?” “有很多種可能性。云盤出現了登錄時間的bug,這不奇怪。有什么盜號的人偷偷登錄過云盤,甚至是云盤主體公司的管理員進行了系統時間的統一維護。我是做軟件開發的,這些情況都很常見……你花費了巨大的財力和精力在這件事上,你比我清楚,那些證實他死亡的證據多么有力。”秦禹蒼看著眼前的夏澤笙,說著完全正確的話,卻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不忍看他,“阿笙,你認為一個云盤的登錄時間,真的比得過世界頂尖團隊兩年調查期給予的鐵證嗎?” 夏澤笙徹底停止了掙扎。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呼吸、心跳、脈搏都恢復了正常,然后他紅著眼對秦禹蒼有些狼狽無力地笑了笑:“你說得對,禹蒼……你說得對。他不可能活著。” 秦禹蒼松開手,夏澤笙扶著墻站,晃了晃,才勉強站直了身體。 “你沒事吧……”秦禹蒼抬手扶住他的胳膊,蹙眉問他。 “我沒事。”夏澤笙說。 那么的脆弱。 他見過夏澤笙被掃地出門。 也見過夏澤笙被污蔑謾罵。 還見過夏澤笙被肆意輕慢對待…… 夏澤笙生命中的無數困境,他似乎都是旁觀者。 可是,這一刻的夏澤笙,比秦禹蒼所見過的他最失落的時刻還要狼狽不堪。這可以理解,誰能承受絕望、希望再到絕望的頃刻反轉還能無動于衷。 在這一刻,秦禹蒼內心涌現出陌生的感覺。 他要仔細辨認,才能拆解這份感覺。 是一種微妙的苦澀刺痛。 仿佛夏澤笙的痛苦可以傳導,于是波及了他的心底,讓他亦感受到了痛苦折磨。 ……告訴他吧。 告訴夏澤笙,我就是秦驥。 告訴夏澤笙,直覺沒錯,秦驥沒有死,活了下來,寄生在了名曰秦禹蒼的軀殼內。 有一瞬間,這個想法不由自主地涌入秦禹蒼的腦海,讓他心頭一跳,頓生驚覺。 他這輩子想做的事情,就是查出陷害他的真兇,然后選擇一條不被打擾的路,安安靜靜地走下去。 而夏澤笙……夏澤笙是個過客,從兩輩子的人生里路過。 答應實現夏澤笙的那些愿望,對他來說,算得上輕而易舉。 給夏澤笙財富、知識,還有九霄……幫他掙脫泥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準備好花束,接送夏澤笙,為夏澤笙做早飯,彌補上一世的虧欠,他也樂在其中。 因為愧疚,所以憐憫。 因為憐憫,施以援助。 這不過是順手為之。 至于和夏澤笙發生關系……他終歸是個生意人,并不打算做慈善。 他從未想要告訴夏澤笙自己是誰。 因為這是獨屬于他的最深、最重要的秘密。 可是在這一刻,心疼的感覺淹沒了他的初衷,夏澤笙的分量在心頭無限放大,他甚至愿意暴露最深層次的秘密,只為安撫夏澤笙? 秦禹蒼驚覺內心天平竟仿佛要失衡。 夏澤笙的分量日益加重。 用憐憫兩個字來形容這段關系,有些勉強和蒼白起來。 可是還不等他細想明白,夏澤笙已經有了動作。 “對不起。”夏澤笙好像已經恢復了,雖然指尖蒼白,整理衣服的時候還在微微顫抖,卻已經努力擺出平常的樣子,“我失態了。” “沒關系。”秦禹蒼說,“你好好休息一下。” 夏澤笙搖了搖頭:“我真的沒事了。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我洗個臉,怪丟人的。” “好。”秦禹蒼沒有阻攔他,“那我先出去。” 秦禹蒼離開后,夏澤笙進洗手間,用冷水潑在臉上,好一陣子,他才關掉水龍頭,從鏡子里看著紅著眼的自己。 冷水順著臉頰落下。 打濕了襯衣。 今天如此失態,秦禹蒼亦顯得紳士有禮。 但夏澤笙知道這段婚姻因為什么而開始。 秦禹蒼幫他拯救九霄。 他則為秦禹蒼錦上添花……不,他就是秦禹蒼別在胸前,足以拿出去炫耀的花束。 前一段時間的溫情脈脈,似乎把這個事實遮掩得嚴嚴實實。 直到今天,只需要一個云盤登錄時間,就足以撕碎假象,露出真情實感來。 秦禹蒼不愛自己提起秦驥,除此之外,在這段婚姻中,秦禹蒼已經給了他最大程度上的寬容。 他告訴自己要克制一點情緒。 不要做那個得意忘形、沒有分寸的人。 秦禹蒼工作了一會兒,夏澤笙終于出來了。 他換了身衣服,除了眼角微微紅腫,再看不出和平時有什么區別。他給秦禹蒼重新泡了茶,換掉了手頭冷掉的那杯。 兩個人便又開始互不打擾的工作。 過了片刻,夏澤笙仿佛不經意地開口:“禹蒼,我還沒有跟你說,謝謝你收購九霄。” 收購九霄已經是小十天前的事了,這個道謝來得分外突兀。 秦禹蒼抬頭看他。 除了感激,從夏澤笙的臉上看不到其他情緒。 但這不應該。 半個小時前,他還因為秦驥痛苦得死去活來。 秦禹蒼忽然意識到,他自以為夏澤笙在他面前是坦率的,可是實際上夏澤笙一直戴著一張投他所好的面具……就好像他在別人面前總是設防一樣,原來自己……和別人沒什么區別。 他沒有發現。 是因為夏澤笙演技太好?抑或者他刻意忽略? 秦禹蒼如常地回答夏澤笙:“這沒什么。我答應過你。” “還是要謝謝你。” 說完這句話,夏澤笙從中島的那一側探身過來,輕輕吻了吻秦禹蒼的下巴。 溫柔的觸感像是蜻蜓點水。 秦禹蒼眼神暗了暗:“這是謝禮?” “嗯。”夏澤笙說。 秦禹蒼便勾著夏澤笙的衣領,湊到自己面前,又重重給了個深吻,直到夏澤笙氣喘吁吁,眼神有些失焦。 “這樣才夠。”秦禹蒼在他耳邊說。 于是剛才所有的不愉快都消弭在這個吻中。 夏澤笙從云盤里下載了那份資料,仔細整理。 沒人再提起那個故意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