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昊一看，大概是明白了。

    走進去，關(guān)上門，坐在秦禹蒼對面，看他。

    “怎么了？”秦禹蒼忙著復(fù)查材料，看也不看他。

    “中午十一點，要去千玉集團見大老板蔣一鴻?！蓖徽f。

    “我知道?！?/br>
    “今天的會面對我們來說多重要?！蓖坏?，“你比我清楚?！?/br>
    秦禹蒼手里動作一頓，抬頭從辦公室窗戶里看過去，遠處中華國際中心的摩天大樓高聳入云。

    他們辦公室的位置，在一個陳舊的80年代的寫字樓四樓，電梯破破爛爛，場地修修補補，走廊里到處都是小廣告。

    可是他們希望爭取的一個大投資方，就在對面中華廣場的寫字樓上。

    千玉集團。

    做珠寶起家，靠著珠寶電商迅速擴大了規(guī)模，不滿足于珠寶銷售領(lǐng)域，開始急速擴張，踩著了短視頻平臺興起的熱潮，開啟了直播帶貨模式。手下幾家m公司，共計簽約了近五百位主播，頂流帶貨主播的數(shù)量超過三十位，涉及服裝、珠寶、美妝、日化多個領(lǐng)域。

    日流水最高峰期甚至超過兩百億。

    秦禹蒼嘆了口氣：“材料我都檢查了一次，沒有錯漏?！?/br>
    童昊看了一眼時間：“走吧，就算離得近，也得十幾分鐘。別遲到了?！?/br>
    “好。”

    秦禹蒼站起來脫了外套，從旁邊掛衣架上拿起上次去高珠會穿過的那套西裝穿上。童昊很有趣的看他，突然問：“你跟夏澤笙怎么了？”

    秦禹蒼手一頓。

    “所以你倆果然鬧矛盾了？”童昊狡猾地笑了。

    秦禹蒼瞥了他一眼，開始系領(lǐng)帶：“他走了，不辭而別。”

    而且聯(lián)系不上。

    “我倒是聽到了些小道消息。”童昊說，“聽說夏澤笙回夏家了，夏老爺子對他很是寵愛，出入什么場合都帶著他，一副要讓他接班的態(tài)度?！?/br>
    地獄——夏澤笙這么形容過夏家。

    秦禹蒼蹙眉。

    所以夏澤笙為什么回去？

    “說真的，你對夏澤笙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秦禹蒼困惑。

    “娶了他，少奮斗十輩子?！蓖徽f，“我上次的提議，并不是一句玩笑。如今秦驥死亡已經(jīng)確認，夏澤笙即將成為繼承巨額遺產(chǎn)的寡夫……這可不是一般的遺產(chǎn)，你看看夏泰和對他的態(tài)度，就知道他有多炙手可熱。”

    “我不知道該說你市儈還是該贊揚你有經(jīng)濟頭腦了?！鼻赜砩n說，看了一眼手表，“走吧，叫上梁丘鶴?！?/br>
    千玉集團在中華國際中心b棟頂層，他們這次拜訪千玉集團也很重視，一入內(nèi)，便有助理帶著他們往里走，經(jīng)過了兩個大面積的辦公區(qū)域，最里面的雙開門打開，便是ceo專用會客廳，從落地窗望去，整個越秀區(qū)一覽無余，270度的絕美景色，把大半個廣州盡收眼底。

    “各位稍等，我們蔣總馬上就到?！?/br>
    千玉集團，蔣一鴻。

    秦禹蒼默念了一次這個名字，太熟悉了……在他出海前，在澳門和蔣一鴻因為北部灣廣西合浦附近的一片海岸招投標，有過一次談判。

    蔣一鴻態(tài)度強硬，非要拿下這片海岸，準備進行海水珍珠養(yǎng)殖。

    他則另有其他考量。

    兩個人不歡而散。

    接著他死在了大海上。

    誰知道一個走到頂峰的商人，為了達到目的能有多么不擇手段呢？

    面對百億規(guī)模的利潤，市場的壟斷……一條人命，也許在并不算什么。

    正是因此，他才把公司放在附近。

    也正因如此，他需要與蔣一鴻走得更近一些。

    蔣一鴻大概在二十分鐘之后來了，他個子不高，長得又黑又柴，乍一看像是工地上的民工，可是他的那雙眼睛騙不了人，盛滿了野心。

    他行色匆匆，進來后，打斷了他們幾個人的寒暄說：“我沒什么閑工夫，你們幾個誰是秦禹蒼？”

    “是我，蔣總。”秦禹蒼開口。

    蔣一鴻瞇著眼睛看了看他：“你說說，你問我要五千萬投資，還不能控股。我憑什么當這個冤大頭？你有五分鐘?！?/br>
    “我們準備了材料……”梁丘鶴說著要掏電腦。

    “我讓你開口了嗎？”蔣一鴻打斷他的話，“靠個ppt就想讓我掏錢的多了。我投錢，不是看你的ppt，是看你們的領(lǐng)頭羊。懂嗎？你還有四分三十秒?！?/br>
    最后一句話他是對秦禹蒼說的。

    梁丘鶴明顯有些慌了，就算是童昊也變得面色凝重。

    秦禹蒼倒是很淡定：“因為你花五千萬，我能給你省下五十個億?！?/br>
    “呵。漂亮話誰不會講?！?/br>
    “我了解過您生平事跡，您是草莽出身的野路子，搞電商之前連普通話都不怎么會講。做珠寶電商那會兒，現(xiàn)代化的物流根本就沒想過，全靠人工統(tǒng)計，這邊出貨那邊財務(wù)就在后面記賬。

    “后來直播帶貨起來了，那樣的日流水下是難以想象的物流吞吐量。我仔細研究過千玉集團這幾年的收入構(gòu)成，收入雖然年年高漲，可是利潤的漲幅卻不如預(yù)期。千玉集團想要ipo，申請了好幾年了，卻因為物流管理體系不完善，業(yè)務(wù)波動太大而屢次被拒之門外?？梢哉f，物流損耗，冗余的物流人員一直是拖累千玉集團市值的罪魁禍首。”

    秦禹蒼開始說的時候，蔣一鴻還帶著不耐煩。

    可是逐漸地，蔣一鴻臉上的不耐煩逐漸消失了，他甚至坐直了身體，專心在聽秦禹蒼說話。

    “今年開年，千玉集團就起訴了二十多個中高管職務(wù)侵占，為首的單業(yè)務(wù)線副總裁甚至貪污了兩個億。這些人都是在中后臺做物流倉儲的。因為沒有系統(tǒng)管理，千玉集團損失了多少錢，您比我清楚?！?/br>
    “那你的物流軟件也不值五千萬?！笔Y一鴻冷哼了一聲，“我出去找個公司買個軟件，也才幾百萬。”

    “看起來我是提供一種物流軟件，但是實際上提供了一攬子物流解決方案。”秦禹蒼道，“不光是物流管理，還有人員管理，人員培訓，應(yīng)急倉儲等。最關(guān)鍵的是，千玉這個量級的吞吐量，使用別人通用的軟件，而不是投資一家公司自行開發(fā)后臺。將所有信息都放在公用服務(wù)器上，蔣總真的能放心信息不被盜取嗎？況且，這套物流系統(tǒng)完成后，不光是千玉可以用。千玉成功后，還可以推廣到有類似需求的電商公司，這就是錢生錢的辦法，也是我們伙伴的經(jīng)營思路。”

    “小子，你超時了?！?/br>
    “多花一點時間，聽一個有價值的方案，還是值得的。何況……”秦禹蒼說，“蔣總也沒有真的那么忙。”

    蔣一鴻冷冰冰的瞪他。

    在場幾個人都大氣不敢出，梁丘鶴甚至已經(jīng)冒了冷汗。

    忽然間，蔣一鴻哈哈大笑：“小子，不錯啊，臨危不亂?！?/br>
    “我有團隊，很成熟的十人核心團隊，有技術(shù)，還有商用模型。五千萬，投嗎？”秦禹蒼不為所動，問他。

    “投，當然投?！笔Y一鴻說，“你們的材料，投資部老大已經(jīng)給我看過了。我為什么不投？不投等別人投？”

    “不瞞您說，如果千玉不投，我們是打算找泰和集團投的。”

    “夏泰和，開什么玩笑？怎么能找他？他和我們年輕人沒有共同語言?！笔Y一鴻特別認真地勸他。

    秦禹蒼看著他那張干癟皺巴的五十歲中年男人的臉，心想我們真的不是同一種“年輕人”。

    這樣便初步達成了投資意向，后續(xù)還要與投資部做一系列的投資對接。

    比如說財務(wù)進場進行資產(chǎn)評估，人員情況摸底，市值評定等等。當然這些繁瑣的事情需要一個漫長的時間。

    相談甚歡后，蔣一鴻就要走，忽然又打道回府，上下打量了一圈秦禹蒼：“你今天這身衣服很不錯?！?/br>
    “多謝夸獎?！?/br>
    “晚上要不要跟我去赴宴？”蔣一鴻問他，“夏泰和今天七十大壽，在廣福禮擺酒，約了我去。你同我一起，我好好介紹下你，讓他知道自己還沒開始就錯過了什么?！?/br>
    秦禹蒼剛想拒絕，就聽見他又繼續(xù)說：“你識夏澤笙嗎？秦驥的丈夫。這秦驥死了，他要繼承一大筆錢，夏泰和多有眼光啊，立即把他接回去了，就等遺產(chǎn)分配……關(guān)鍵長得很不錯?！?/br>
    “他今晚也去？”秦禹蒼問。

    “自然。夏泰和現(xiàn)在很寵愛他，走哪里都帶著……當然，要是我，我也寶貝。畢竟是行走的金山銀山嘛?！笔Y一鴻笑道，“怎么，你對他感興趣？我勸你收收心……有心要娶他的人，多得很。別說他身后有數(shù)百億遺產(chǎn)的可能性，就算他是夏泰和的義子這件事，就足夠被人擠破頭追求。能和夏家攀上關(guān)系的機會可不多啊?！?/br>
    “就是好奇?！鼻赜砩n敷衍。

    “走吧?！笔Y一鴻道，“再遲了，就趕不上開場酒嘍?！?/br>
    第16章 你聽話一點

    夏泰和穿著一身最愛的絲綢夾襖，坐在廣福禮最靠里面那間大包廂內(nèi)飲茶，周圍的陳設(shè)是整套清代黃花梨家具，桌面上茶盤也是整塊黃花梨木雕刻而成，形似老鷹，又有錦鯉圍繞在茶盤周圍，中間簇擁著他最愛的一套白玉茶具。

    穿最好的衣服，用最好的器具，擺最闊氣的壽宴，受眾人恭維……不、不只是如此，他值得拿出來顯擺的，今年還有些其他的什么。

    他看向電視機里在播放的vcr，那是十幾年前的視頻，里面一群年輕的唱跳藝人正在載歌載舞。他盯著其中一張面容貪婪地看了一會兒。

    不得不說，雖然這段vcr因為年代久遠，像素已經(jīng)模糊，可是那些年輕鮮活的感覺，卻依舊無法阻擋地傳遞出來。

    “干爹，請飲茶?！毕臐审系穆曇舸驍嗔怂幕貞?。

    夏泰和按下了暫停鍵，回頭去看，夏澤笙正半跪在茶幾前，將一盞茶，推到他的面前。茶湯還燙著，茶盤上還冒著熱氣，夏澤笙的指尖被茶盞燙的有點發(fā)紅，可是低眉順目的樣子，仿佛很乖巧。

    “你看你年輕的時候，長得是真可愛，現(xiàn)在看來，也是你們那個團里，最漂亮的一個?！毕奶┖湍闷鸩鑱恚攘艘豢冢卦u價。

    可愛。

    漂亮。

    這種的詞背后帶著什么樣的心思，夏澤笙太明白了。他表情沒什么變化，只是“嗯”了一聲，又繼續(xù)去沏茶。

    “你如果沒這般倔強就好了?！毕奶┖忘c評，“我自然最寵愛你。”

    夏澤笙溫和的笑容沒變。

    之前孩子們，都聽話過。

    他也聽話過。

    只是聽話的孩子，并沒有什么好下場。

    “干爹在幾個兄弟中對我最好。您的點滴，我都記在心里?！毕臐审险f。

    “希望如此。”夏泰和笑了一聲。

    說話間，孫管家已經(jīng)進門，對夏泰和道：“前面人都到齊了，等著給您賀壽呢。”

    “那還坐著干什么？”夏泰和站起來，“走吧，一同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