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蓮珠 第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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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走一趟便走一趟,”夏宇川不耐煩,“無事自然放他回來,又不要你們全家都走一趟,你著什么急?” 袁兮風怕牽累兒子,搖手不許袁明赫再說,自己跟著鎮南衛上車走了。夏宇川這才作罷,指揮鎮南衛離開袁宅。 等他們走后,袁明赫連忙緊閉大門,從密室里放出幾位朋友,讓他們從后門溜出去回家。等到明鬼先生要走時,袁明赫將他拉到一邊,道:“先生,我不方便出去,請您務必將此物帶到顧淮卓大人府上!您出去之后,逢人打聽兵部侍郎顧大人便是。” 明鬼接過“白衣血令”,一時感慨道:“你我雖是忘年之交,但勝在心意相投,正所謂明人不說暗話,我師父與秦家相交甚篤,我跟著他去過幾次順南王府,見過秦老王爺,那真是好人!” 他說著伸出拇指贊道:“豪爽!實在!沒半點王爺的架子!今日這事既是為了秦家公主,加之白侯甚合眼緣,我少不得要盡些心力,你放心好了!” 袁明赫再三致謝,看著明鬼將“白衣血令”藏在袍子底下的褲腰間,這才送他出了后門。卻說明鬼晃晃悠悠走到巷口,暗地里卻閃出三兩個人來,持長刀攔住去路。 “站住了!你可是從袁家出來的?” 明鬼一驚,打量他們穿著鎮南衛服色,心下明白從袁家出來的都要搜身報備。他腦子轉得快,借夜色掩護悄悄捏弄褲腰,讓白衣血令慢慢滑到襠間。 “是,我是從袁家出來的,是去找袁公子喝酒的。”明鬼擺出可憐模樣,“幾位大人!袁家的事與我沒半點關系,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少說廢話!把衣服脫了!全脫干凈!” 鎮南衛果然要搜身,明鬼無奈,一邊慢吞吞脫衣裳,一邊哭嘰嘰抱怨,滿嘴說著早知如此就不來喝酒了。鎮南衛被他念叨得生煩,上來剝掉明鬼衣袍,將他上下摸個透徹,果然找到藏在襠里的“白衣血令”。 “這是什么?”搜身的人皺眉問。 “這,這是我請人寫的符!”明鬼信口胡謅,“不瞞大人,小人最近有點,有點那個,疲軟……,因此請了活神仙寫了這個血字,說是放在襠里就能,就能……” “快走!快走!”鎮南衛不耐煩聽下去,捂著鼻子將血令扔在地上,嫌棄地猛揮手。 明鬼如蒙大赦,拾起白衣血令穿上中衣,也顧不上整理外袍就往外跑,一口氣跑出兩條巷子,這才停下大喘氣。等他把氣喘勻了,想想鎮南衛已經看住了袁宅,想來事情不小,這張“白衣血令”也不能耽擱! 他也顧不上別的,捉住一個打更的,借問顧淮卓府第在哪里。好在顧府離袁宅不遠,更夫打這一片熟知地情,于是替明鬼指點了方向,明鬼緊趕慢趕向顧府去了。 他這里逃出生天去送信,那邊恬齋里也收到大理寺報信,說鎮南衛圍住袁太醫府第拿人,連等在巷口的傅柳陸長留一并被帶走了。 言洵暗叫不好,只當宸貴妃事情敗露準備動手了,便立即更衣進宮。這幾日太子新喪,有旨意讓言洵多進宮陪伴皇后,雖然宮掖下鑰,但要事通勤的邊門還是放言洵進了宮。 他進了宮沒去見皇后,而是直奔皇帝起居的御書房,卻不料撲了個空,皇帝不知所蹤。言洵有心打聽,又怕落了痕跡,好在他為人隨和大方,平日里小恩小惠拉攏了不少人心,這時候便有個相熟的小太監陳遇安過來,悄悄說皇帝往凜濤殿去了。 言洵這一驚非同小可,情知皇帝是在審含山。他略略沉吟,只怕今晚宮中要生變,于是吩咐苗和去皇后宮里報信,自己立地將陳遇安拔擢成一等太監,要他跟著往凜濤殿去了。 在宮里做太監,能出頭便是半個主子,不能出頭就是個苦力,陳遇安得此際遇,自然奮起十二分的精神跟隨。凜濤殿看似平靜,鎮南衛都在外圍戍守,見了言洵要攔,言洵怒道:“我奉娘娘懿旨,有事急稟圣上,誰敢攔我!” 他獨自一人赤手空拳,陳遇安怕他吃虧,連忙出來說道:“侍衛哥哥們,圣上在御書房留話,要三殿下到此覲見!或許口諭未達,但那是御書房的差事沒辦好,不該為難三殿下啊!” 他在御書房當差多年,是個熟臉,鎮南衛的頭領都認得他,便以為皇帝確實召見了言洵。這些鎮南衛雖是夏宇川的心腹,也不敢明面上得罪皇子,因而放言洵過去了。 凜濤殿跟前,蘇有禾在院子里斜身而立,正豎耳朵聽殿里的動靜。他見到言洵大驚,剛問了一聲殿下為何在此,便聽著皇帝嘶聲吼道:“來人!來人啊!” 蘇有禾一個激靈,翻身便往臺階上跑,言洵緊跟其后,兩人推開殿門直闖進去,便見含山呆愣愣站在燈下,皇帝仰面委頓于地,前襟一片鮮血。 “陛下!” 蘇有禾尖叫一聲,先沖到皇帝身邊,待扶起來一看,只見皇帝面如金紙,雙眼翻白,一口氣宛若游絲隨時就要斷了。 “快!快叫太醫!” 蘇有禾大叫一聲,跟著進來的小太監立即往外跑。言洵跪到皇帝身邊,一看這狀況便知不好,連忙哭叫道:“父皇!父皇你怎么啦!你看看兒臣!兒臣言洵在這里!” 皇帝本已是意識模糊,此時聽到“言洵”兩個字,卻努力清醒了過來,抓住言洵的手道:“言洵,你,你是言洵。” “兒臣是言洵,兒臣在這里!”言洵悲聲哭道。 皇帝費力地轉過頭,看著蘇有禾道:“傳,傳朕旨意,三子言洵可繼朕,朕,朕……” 他一連說了三個朕字,卻是口唇顫抖,再說不下去。蘇有禾明知其意,伏地哭道:“陛下圣明,陛下要傳位于三殿下,老奴聽見了!” 皇帝這才放了心,然而轉念之間,他忽然又抬起手臂,用力指向含山,手抖如篩糠,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陛下,陛下要說什么?”蘇有禾哭道,“請陛下慢慢講!” 然而皇帝再也迸不出一個字來,他努力發出“施、施、施”的氣音,連念了三遍之后,手臂遽然一垂,人也軟了下去。 “陛下!圣上!” 蘇有禾情知不好,遽然大哭起來,言洵也跟著大哭,此時殿外腳步雜沓,夏宇川帶著一眾侍衛大踏步而來。適才蘇有禾身邊的小太監飛跑出去請太醫,鎮南衛立時稟報,夏宇川情知事情有變,因此點齊心腹直闖凜濤殿。 他進殿眼見異狀,忙問:“圣駕怎么了!” “圣駕崩了!”陳遇安大哭道,“圣駕有旨,傳位于三殿下!” 陳遇安這一聲叫喊,蘇有禾雖未贊同,但也沒有反駁,想來是坐實了。夏宇川忽然心里透涼,夏氏盼了許久的“言涔即位”轉瞬成了鏡花水月,讓人始料未及。 “不可能!”夏宇川喃喃道,“圣上不會傳位三殿下!怎么可能!” “大膽!”陳遇安指了他叫道,“微末小臣,怎能質疑圣意!” 夏宇川抬眼瞅一瞅他,忽然磔磔笑道:“俺乃鎮南衛指揮使,你個不男不女的東西,竟敢指俺微末小臣?” 他一眼既罷,唰地撤出腰間鋼刀,眼看就要向陳遇安揮去,卻聽言洵大喝一聲:“住手!” 言洵究竟是皇子,夏宇川下意識緩了一緩,放過了陳遇安。但他轉目言洵,逐漸露出獰笑:“三殿下莫要假傳圣旨,圣上分明屬意言涔繼位,什么時候考慮過你?蘇公公,你說是不是啊!” 蘇有禾一聽這話,忽然仰面朝天,放聲哭道:“陛下!陛下真狠心啊!陛下丟下錦繡江山就這樣去了,叫老奴如何是好啊!” 他哭得投入,并不理會言洵與夏宇川的對峙。夏宇川得意,半轉鋼刀指向言洵:“來人呀,三殿下懷有異心,先給我捆了!” 要壞事!言洵心想,可恨蘇有禾置身事外,夏宇川又掌管鎮南衛,他若將自己砍殺了,再矯詔傳位于言涔,又有何人能知曉真相! 就在鎮南衛要撲向言洵時,含山一躍向前,伸臂擋住言洵道:“反了你們!竟敢對殿下亮刀!” “喲,原來還有個公主殿下!”夏宇川冷笑,“秦家余孽,伙同白賊意圖謀反,正好在此將你就地正法!” “你們敢在這行兇,難道不怕殿里的冤魂嗎!”含山亮開嗓子,“別忘了這里是凜濤殿!它被棄作冷宮,因為這是萬鬼同悲的聚陰之地!” 她一言既罷,便似驚動了鬼神一般,卻聽一陣風過,殿外松林里悲鳴陣陣,伴著窸窣翻滾之聲,像有無數人哭喊著要奔進殿來。皇宮之中哪有不信鬼神的人?眾侍衛只覺后背陰風陣陣,不由得一個個縮了脖子,將對著言洵的鋼刀轉向了門外。 夏宇川冷笑一聲:“小丫頭妖言惑眾!凜濤殿里若有冤魂,豈容你長到一十八歲!來人!將這兩個禍害圣駕的拿下!” 他一言既罷,卻聽殿外有人沉聲道:“本宮看看誰敢!” 這聲音清越,言洵立時聽了出來,便大聲叫道:“母后來了!兒臣恭迎母后!” 轉瞬之間,凜濤殿外已是火把透亮,腳步雜沓,不多時,盧皇后在一眾護佑中跨進殿來,立即有侍衛沖進大殿,將夏宇川和鎮南衛逼在墻角。夏宇川這才驚慌地問:“皇后娘娘!你是怎么進來的!” 他帶人進來時,早已將凜濤殿周遭圍定,就算是只烏鴉也難輕易飛進來,怎么皇后卻能大搖大擺地進來!然而盧皇后身后轉出一人,卻向夏宇川道:“夏指揮使,你指揮鎮南衛多年,可知十個鎮南衛里,就有三個我雪夜盟將士?” “顧淮卓!”夏宇川睜大眼睛,“你!你還想著白璧成!” “嘖,此言差矣!”顧淮卓奇道,“臣下忠君盡職而已,與白璧成何干?” “好了,別同他們廢話!”盧皇后寒聲道,“傳本宮懿旨,夏宇川狼子野心,意圖殺害皇子,著打入大理寺獄待審,鎮南衛指揮使由顧淮卓暫領!” 在一片領命聲里,盧皇后走到皇帝的尸身前,她跪下叩了幾叩,卻問蘇有禾:“蘇公公,圣上臨終前可有旨意,著何人繼承大位?” 皇后來了,大勢已定,蘇有禾不敢再打馬虎眼,老老實實跪好道:“啟稟娘娘,圣上將大位傳于三殿下,非只老奴,含山殿下、陳遇安,以及跟著老奴的兩個小監都聽到的。” “好。” 皇后鳳目微轉,看到含山時卻微微頷首。含山不顧別的,撲通一聲跪下道:“皇后娘娘,含山還有一事奏報,這張白絹是從這襲青袍中飄出來的,請娘娘過目!” 適才言洵和蘇有禾只顧查看皇帝,無暇在意其他,只有含山站在那里心潮起伏,既不敢相信皇帝能急病發作,也不敢相信她一句誓言,便能立時成真。 難道這凜濤殿里,真的有鬼神聚集? 說到誓言,含山想起從青衫里迸出的那片薄絹,她跪在地上摸到了,拾起來仔細瞧瞧,那上頭有字,但不是用尋常筆墨,而是用一種白色顏料書寫的。 白絹上寫白字,一時間根本瞧不清楚,但這領青蟬翼是從碧坤宮捎給夏國公的提盒里拿到的,含山不敢怠慢,所幸凜濤殿積滿灰塵,含山便抓起塵土涂抹在薄絹之上。 顏料干透后易凸起,更易吃灰,漸漸地顯出字來,含山凝目看去,那是一封信。 父親大人鈞鑒:上意謝拂衣怠戰,欲以沈深春替換之,望速與千丹面晤,囑其近日稍安,待處置沈深春后,松潘三鎮請君自取。桃益 桃益是宸貴妃的閨名,含山聽藍姑說過。她心口怦然一跳,情知這是宸貴妃寫給夏國公的信,而信中之意,是與羥邦王子千丹暗通,商量保住謝拂衣玉州都督之位,等處置了沈深春,再將千丹自取松潘三鎮! 含山萬萬沒有想到,霉朽臟破的凜濤殿才是這宮里最干凈的所在!她心里也只剩一個念頭,要把這薄絹昭示天下,要將夏國公與宸貴妃通敵叛國的罪行,昭示天下! 第102章 一件信物 宮人院的牢房比大理寺獄干凈,因為害怕弄出疫癥來禍害宮掖。白璧成躺在干燥的草堆上,抬頭望著高高的窗子,今晚沒有月亮,是個陰天,但天空卻發白,也許塞滿了看不見的云絮。 他想含山應該見到了皇帝,也不知他們談得如何,這對父女十多年的心結能解開嗎?如果解不開,白璧成要面對最壞的結果,是含山被終身幽囚凜濤殿。 那他們就只有一條路了,借顧淮卓之力逃出宮廷,去平州與曉天星會合,拿到秦家寶藏。 這條最后出路,是白璧成到京城之前設想的,但他在京里待了幾天,有許多想法改變了,而有許多模糊的心思,又慢慢清晰起來。 牢門吱扭一聲,有人提著一盞油燈走來,白璧成沒有動彈,他坦然等待著。油燈逐漸靠近,燈下露出一張飽滿柔和的臉,好像面團似的,慈眉善目。 “侯爺,讓您受委屈了,在這還習慣吧?” 白璧成略作揣度,道:“挺好的,您是這里的……” “執事,宮人院執事,洪剛。” 他就是洪剛,含山所說的洪大爹。白璧成往后靠了靠,笑道:“原來是洪公公。” “哈哈,我雖然是個公公,但這稱呼陌生得很,”洪剛打開提盒,拿出酒菜放在矮幾上,“他們都叫我洪大爹。” “是,我聽含山說起過您,她也稱您洪大爹。” 聽白璧成提到含山,洪剛仿佛很滿意,他微笑著點了點頭,眼睛亮亮的。 “侯爺到了這里,缺什么要什么盡管說,老奴別的本領沒有,在宮人院里是說了算的。” “好,多謝洪大爹。我也不求別的,只想知道含山的消息,皇帝不會為難她吧?” “皇帝為難殿下十多年啦,還能如何為難?但皇帝不會殺了殿下,他害怕悠悠眾口,做事多有顧忌,滅了順南王府已經讓人說忘恩負義,不能再讓人說冷血無情。” “那就好!但我怕含山被幽禁在凜濤殿里,她心性自由,關著她等于要她性命!” 聽白璧成這樣講,洪剛卻愁容滿面,長嘆一聲:“不瞞侯爺,老奴也擔心此事!那凜濤殿便像個活死人墓,殿下花朵般的年紀,要不了多久就會凋謝!” 白璧成順著他的話頭,接著說道“洪大爹,現在能幫助含山的只有您了!如若皇帝當真幽囚她,您可有什么法子?” 洪剛緊皺眉頭:“為今之計,只有借助秦家的力量了!” “此話怎講?” “侯爺在黔州鬧出那樣大的動靜,本就是殿下的出路!若非中途橫生枝節,叫侯爺被押回了京城,只怕您和殿下已然魚躍深海鳥入林,再無拘束了!” 白璧成唔了一聲,像是贊同,但沒有多話。 “為今之計,只有再續黔州之路!只是殿下與侯爺目標太大,再想出宮難上加難,說不得,只能老奴拼上一把逃出宮去,替殿下把消息遞到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