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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九蓮珠在線閱讀 - 九蓮珠 第57節

九蓮珠 第57節

    “凡到書苑修習者,離開時都能領到鄙人親刻的空心印一對。”黃芮以說著,從腰里摸出一對小印章遞上,“侯爺請看。”

    這對小印是青田石印,半個指頭大小,一個陽刻“歡顏”,一個陰刻“寂心”,印章屁股上鉆有小洞,貫穿銀鏈串著兩個小印。

    “這印章為何名為空心印?”白璧成仍是不解。黃芮以接過小印,提著銀鏈子拉起印石尾部道:“這是印石鋪子的花樣,石頭中空,可以放些熏香之類的,帶在身上又可做香囊。”

    “的確精巧。”白璧成不由夸贊。

    “侯爺若喜歡,鄙人亦刻一對送與您賞玩。”黃芮以呵呵笑道,“非鄙人自夸,這石頭雖不值錢,但刻上了黃某的字,也能當作收藏之用。”

    含山坐在一側,聽他們拉扯著這些,心里卻想著明天就要離開侯府。她不高興再聽這些絮叨,便起身走出榮淵堂,想隨意走走散心,誰知剛出了榮淵堂,便見來歡領著人匆匆而來,見了含山便道:“含山姑娘,侯爺可在榮淵堂?紫老板從南譙派人送書信來,要急送侯爺呢。”

    “侯爺在呢。”含山道,“你們進去罷。”

    她說罷要走,那人卻上前抱拳道:“這位就是含山姑娘?我家主人說,縣上的邱神醫有封信帶給姑娘,讓小的務必送到姑娘手上,在此遇見再好不過了。”

    紫仲俊派人來送的肯定是銀票,一萬五千兩銀子呢,總不能叫鴿子帶過來。但邱意濃為何有信給含山?她略生疑惑,接過信道了謝,目送他們匆匆而去后,自己拿了信邊走邊看。

    邱意濃在信里講,紫仲俊要遣人到黔州送信,因而托牢頭問他有什么話要帶,邱意濃左右無事,便寫一封問含山日安,又說自己在南譙很好,一面坐監一面接診,日子并不難熬,最后說若是四只盒子湊齊,請含山通知他一下,讓他得知師父的下落。

    這么些話說罷,最后寫著一段---另,在下翻到有關烏蔓藤的筆記,此物生于平州含山,須當地人方知其效,亦須每日浸染方能激發毒性,偶爾碰觸并不能中毒。浸染之法除服食外,亦有淬出毒液磨制成粉,加入香粉、口脂、熏香等物之中,中毒者每日接觸,長此以往毒性沉淀加劇。若侯爺的毒疹仍有蔓延之態,務必小心日常用物,切記,切記!

    讀到最后一段時,含山剛好走進十景堂,她不由停下腳步,暗想:“他入京看病來回總有半年,這半年吃住都在外面,并不曾接觸府里飲食,回來不久便換了廚子,再加上十六針壓制毒性,論理毒疹不該蔓延,可他的毒疹分明在往上漲,難道烏蔓藤之毒并不在飲食之中?”

    排除飲食,她轉而想到白璧成熏衣裳的“薄玉塵屑”。自從得知這款香出自羥邦商婦之手,含山總覺得膈應,別人就罷了,羥邦最恨最怕的人就是白璧成,說不準是他們下的手!

    一念及此,她轉身就要往榮淵堂去,然而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心想:“若坐實熏香有鬼,只處置制香店很容易,但熏香是齊遠山牽線進入侯府的,此事究竟只是羥邦商婦所為,還是與齊遠山有關?”

    白璧成掛印卸甲,獨自到了黔州,六年間既不看望兄嫂,也不肯見傅柳等一干下屬,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卻還要將齊遠山帶在身邊,含山忽然意識到,齊遠山在白璧成心里地位不同。

    但這人是何來歷,含山并沒有認真打探過,他是否與白璧成中毒有關,含山也不能確信,若是貿然說去,白璧成未必肯信。再者,若齊遠山并非無辜,他必然要設法洗脫,到時自己并沒有實在的證據,很容易便叫他鉆空子。

    洪大爹說過,要么不與人沖突,若起沖突便要絕對制勝。

    含山打定主意,轉回住處拿出車軒著人送來的“薄玉塵屑”,又匆匆寫就書信,請邱意濃查明熏香里是否含有烏蔓藤。

    諸事齊備后,她尋思傳書遞信的跑腿都在門房用茶用飯,便急趕著過去,果然半路上遇見來歡領著那人過來。含山忙迎了上去,遞上信笑道:“這位小哥,我這里有封給邱神醫的回信,請你千萬遞到,煩請紫老板安排著送進監去。”

    她說著掏出一塊碎銀,連著信封塞過去。紫仲俊一介商人,他的心腹能上侯府辦事已經面上有光,哪里還架得住收銀子拿好處?那人自然是滿口應承,說務必將差事辦好。

    含山再三叮囑,這才放他去吃飯歇腳。她自己邊走邊想,眼下最要緊的,是讓白璧成與熏香切割開,不論“薄玉塵屑”有沒有問題,也不能讓它再接觸白璧成。

    因為心里有事,腳下的路便由著步子走,沒多久抬頭望望,又回到榮淵堂了,她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卻見來桃坐在堂下的臺階上拔草玩。

    含山靈機一動,走過去道:“來桃,我問你一事,你若答得上來,我便請你吃聚福園的糖果,可好不好?”

    來桃是個小孩子,聽說有糖果便起身道:“姑娘要問什么?”

    “我想知道侯爺的衣裳尺寸是什么?外袍、內裳、袴子、中衣,還有鞋襪,這些尺寸你可都知道?”

    “誰能一口報出這些來?”來桃抓抓腦袋,“但這些都放在來方的柜子里,每到換季,他要拿著去安排侯爺的四季衣裳!”

    “那么請你把它拿出來,再送到蕓涼jiejie那里。就說我講的,請她給侯府制兩套衣裳,要盡快,有現成能穿的最好,還要整套的,從外頭的袍子,到里頭的袴子,一件也不許少。”

    含山略略彎腰,張開手給來桃看手心里的二角銀子:“你若辦得了,聚福園的糖果隨你吃去,你若辦不得,那這銀子只好賞給來方了。”

    “別!這點小事我能辦得!”來桃急道,“無非是姑娘要替侯爺置辦衣裳,這值當什么大事?”

    “你倒聰明!”含山笑道,“不過咱們說好,此事不能叫別人知道,任何人都不行,包括車管家,你做不做的到?”

    “容易!等我回來拿銀子就是!”

    來桃跳起來提一提褲子,轉眼便跑得沒影了。含山正望著他的背影呢,卻聽陸長留在身后喚道:“含山!你在那里做什么?我同侯爺要去官道,你去是不去?”

    含山回身,見白璧成帶著陸長留風十里大踏步走來,他們要去官道看刀五埋尸的地方。含山這一段與他們混在一起,只覺得一起探案很是有趣,明日就要離開黔州,再回來也不知還能不能……

    “我去呀,”她說,“總之也是閑著。”

    ******

    刀五埋尸的所在距離黔州城并不遠,但不在正經官道上,而是要從一條岔路拐下去,尸體早已被挖了出來,現場用樹枝搭出一個歪歪扭扭的框,以防被人靠近。

    雖說離官道不遠,但官道上來來往往的車馬不會在意路牙子下面發生了什么,白天尚且如此,晚上就更加僻靜了。

    “侯爺,這一片不會發現什么了,”陸長留胸有成竹道,“刀五一案是我先到的現場,這里的草葉子、樹桿子我都翻過了,的確留下什么瑣碎。”

    白璧成點了點頭,忽然聳聳鼻尖道:“好大一股焦煳味,有人在生火嗎?”

    “這片林子后面有個義莊,時常有人在莊后的燒火場焚化衣物紙錢,”陸長留向后指了指道,“距離不遠,我們去看過的。”

    “這片林子挺密實,離這么近燒火,就不怕把林子燒了?”含山問道。

    “那不會!義莊挖了幾道石槽,專門讓人用來焚燒的,火燒不出來槽子,慢慢地也就滅了。”

    白璧成聽了,說是要去看看義莊,雖然是大白天,提到這所在就讓人覺得陰森森的,陸長留猶豫道:“侯爺身份矜貴,還是不要靠近不祥之地。”

    “這些算什么?”風十里甕聲甕氣,“侯爺是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人,還怕停著幾具尸體的義莊?”

    白璧成不欲夸耀昔日榮光,笑一笑道:“快走吧,看罷了還要趕回城里,今晚我府上請客呢。”

    陸長留便在前引路,領著幾人轉過林子,眼前驟然開闊,果然有一座陰沉沉的房子,房檐下挽著連幅白布,前面的空地上放著五道石槽,擺作品字形,石槽兩側都豎著高稈,各挑著一串白燈籠,題著四個字:范氏義莊。

    這義莊是當地范姓的財主出錢捐的,因而用他的姓氏命名。風十里進去看了看,十塊木板只用了兩塊,停著兩具蓋了白布的尸體,里面寒森森的,沒有半個人影。

    屋外,白璧成走到石槽前,只見里面還留著未燼的煙灰,掩著幾縷尚未燃燒的白色紙錢。他沉吟一時,問:“長留,黃芮以贈給言年一對空心印,你們可在他尸體上找到此物?”

    “那倒不曾,”陸長留道,“言年身上只有王府的精鋼腰牌。”

    “空心印是青田石所制,也不怕火燒,為何腰牌能留下,空心印卻留不下?”白璧成道,“言年以賣字為生,書法散仙贈他的小印必然隨身帶著,以便拿出來炫耀,這一對空心印不該不在身上啊。”

    “侯爺這么一說,仿佛是這樣,”陸長留皺眉道,“但那具焦尸身上并沒有石頭小印,難道那不是言年?”

    白璧成搖了搖頭,道:“這五個案子之中,唯有言年的死法叫我不解,他是被燒死后投尸王府后巷,你們想想,燒幾刀紙都有偌大的煙氣,更何況是燒死一個人?”

    “這兇手必然不是在城里燒死言年的,”含山反應過來,“否則當晚黔州城里當有火情才是!”

    “不在城里燒的,那在哪里燒的?”陸長留愣愣道,“難道,是在這里燒的?”

    “現在還未可知,我們現在回城,你速召集衙役再來此,將這五座石槽仔細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燒過人的痕跡。”白璧成抬頭望望天色,“白天翻找方便一些。”

    他說罷,帶著眾人往馬車走去,含山卻道:“這石槽使用經常,就算言年是在這里被燒死的,之后也被用過好多次了,恐怕找不到什么東西了。”

    白璧成心知如此,但仍抱著一線希望道:“碰碰運氣吧。”

    待馬車回城,先將陸長留送回州府衙門,白璧成卻不肯回府,要走一趟運高車行。這車行果如宋老板所說,就在春風街隔壁的梅里街,雖然只隔著一條街,這里卻略顯蕭條,整條街都飄著騾馬的臭氣。

    運高車行在街尾,門是一道木柵,后面是養馬安槽的院子。白璧成剛踏進去,便有伙計迎上來笑問:“客官是雇車還是送貨?”

    “不雇車也不送貨,”白璧成遞上一貫錢,“我想打聽一個叫刀五的馬夫。”

    第85章 十日之期

    一聽白璧成提到刀五,車馬行伙計的笑容立時便沒了。

    “刀五的事已同官府講清楚了,”他皺眉搖手,“沒有別的可講。”

    “我問的事與官府問的不同,我想知道刀五出事前有沒有出城送貨。”白璧成再次遞上錢串,“這些官府不曾問過吧?”

    伙計瞟了銀銅錢:“那倒不曾,但這些事有段日子了,要查一查才能得知。”

    白璧成收起一貫錢,重新摸出散碎銀子送上,伙計這次卻麻利地收了:“你等在這里,我進去查一查。”

    他去不多時,捧了本冊子出來,翻了幾頁道:“刀五出事前接過一次出城的活,運一副金漆插屏到城外范家沖,雇主是……,吉祥賭坊的鄭老板。”

    又是鄭自在?

    “車行的馬車最晚用到什么時辰?”白璧成不動聲色,接著問道,“有沒有子時之后雇車出去的?”

    “那沒有!咱們最晚只租到戌時,過了再不能租的!”

    “若有去鄰近郡縣趕不回來的呢?”

    “那就用車馬夫自己的車,”伙計解釋道,“車行的車馬夫分兩種,一種用車行的車馬,另一種自己有車有馬,只在這里接生意。”

    “刀五是哪一種?”

    “刀五有車有馬,店里有合適的活,他就接我們的,若是沒有,他就自己跑活。”伙計拎起冊子抖一抖,“他出事之前四五天,只在咱們這接了一單生意,就是運插屏,別的都沒有。”

    “這么說來,刀五用過的車和馬也不在你們這里了。”白璧成略有失望問。

    “肯定被兇手拿去賣啦,”伙計道,“那套車馬值不少錢,是刀五新置的,他之前也是用車行的車馬,后來說是贏了錢去置辦車馬,沒多久就出事了。”

    “黔州府哪里能買賣車馬?你們這不行嗎?”含山忙問。

    “梅里街上的車馬行都能買賣,”伙計笑道,“但兇手不可能在這里交易,黔州城的車轅和馬蹄都烙有編號,一瞧就知道是刀五的,那豈不是自投羅網?”

    白璧成點頭稱是,謝了伙計帶著含山出來,卻道:“兇手不會賣掉刀五的車馬,他的目標不是這個。”

    “這案子肯定和吉祥賭坊的鄭老板有關,”含山盤算,“我雖沒見過此人,七七八八聽到他好幾次。”

    “鄭自在是有嫌疑,但我有個疑問,他為何要在現下殺掉這五個人?我到黔州時便知道春風街的吉祥賭坊,這五位死者也一直在黔州,多年來他們相安無事,怎么就過不了今年呢?”

    “除了袁江望未能證實,其他幾位的手上都有人命!也許鄭自在是為這幾個女子復仇的?”

    “那幾條人命不是近期之事,大都發生在一兩年前,報仇為何要等這么久?”白璧成沉吟道,“此外,我們手上的證據不夠,僅憑五位死者都好賭以及他們與鄭自在可能有的關聯,并不能指認鄭自在殺了人。”

    “要怎樣才能找到足夠證據啊?”含山問。

    “希望長留那里有新發現。”白璧嘆道,“還有,明日我與長留赴芥子局,瞧瞧能不能找到證據吧。”

    “侯爺,這賭局要喝迷藥的,聽上去古里古怪,不如我跟你去芥子局,讓陸司獄在外接應啊。”含山提議,“萬一咱們在里面遇險,讓陸司獄調人來救總是快些。”

    “你?”白璧成略略猶豫,“楚行舟說,明日你們要離開黔州了。”

    含山一聽這話,忽地站住了步子,白璧成本與她并肩而行,這時不提防,走出去兩步才駐步回身,問:“怎么了?”

    他們站住了,身邊的行人車馬仍舊來來往往,時間也一樣,并不會只為他們停留,有些事是拖不下去的。

    “如果我離開黔州,你每天晚上會咳得死去活來,”含山說,“別人不知道,你卻應該知道,就算我半個月就能回來,這半個月你的日子也極其難熬。”

    看著含山認真的小臉,白璧成輕嘆一聲,也說了實話。

    “可是找到冷三秋是你的大事,我總不能耽誤你。你到黔州來,不就是為找他嗎?”

    “那也不是沒辦法解決,只消侯爺陪我去平州,如此一來,既不耽誤給您施針,也不耽誤我找到冷師伯。”

    這話若放在之前,含山早已說了出來,但從她發覺自己有別的心思,再同白璧成說話反倒畏首畏尾,只怕被他駁回來惹傷心。這時候她鼓起勇氣說出來,然而白璧成卻猶豫道:“陪你走一趟平州也無妨,但眼下五人案尚未告破,我這時候離開……”

    沒等他把話說完,含山已經不想聽了。

    “又是五人案!”她悻悻打斷,“黔州府管刑獄的不是侯爺,能調回大理寺高升的也不是侯爺,您如此上心做什么?我看侯爺牽掛的不是五人案,而是言年案罷!”

    她說罷繞過白璧成,大步向前走了。白璧成本想說,等辦完五人案就陪她去,請她延宕兩日再動身,結果話沒說出來,人已經氣跑了。大街上又不方便拉扯,他一時無計,只得瞧著含山的背影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