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蓮珠 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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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沈確,還有跟著他來的幾個府軍,”她說,“還有跟著陸司獄過來的人,也都不見了。” 白璧成回眸看去,夜色沉沉,湖水深深,唯獨連接儷影樓與岸邊的云堤泛著一道白光,像一條通向往生的路。 “長留,你說派人回黔州查團花飛繡,吩咐之時可有旁人聽見?”白璧成問。 “當時岸邊站了許多人,有沈校尉帶來的府軍,也有護院和吳縣的人,他們應該都聽見了。”陸長留道,“派回去的是州府跟我來的直事,侯爺您見過他的,就是在州府衙門前同我講過話的魏真。” 魏真。 白璧成想起那個綠袍小吏,他臉上帶著隨隨便便的笑容,整個人看上去懶洋洋的,卻又十分樂意同別人搭話。 “有什么辦法能確定,他已經走出妙景山莊了?”白璧成問道。 陸長留愣了愣:“他穿著官家服色,拿著州府腰牌,出莊子不是難事吧!” 白璧成沉吟不語,一時道:“乘著施縣令等人拖住了孟郁,咱們回儷影樓去,先讓虞溫重演傍晚時的梅下搗衣曲。” “可是孟典史說二樓還未檢視,不許咱們上去呢。” “奏曲而已,我們小心些就是。”白璧成不由分說轉身往云堤疾走,“快走,快走,遲了恐要生變。” 陸長留和含山頭回見他如此著急,也不敢多話,緊跟著白璧成后面,沿著云堤回到儷影樓。白璧成直奔到一樓內室,卻見那幾個商人縮在一角,虞溫卻離他們遠遠地坐下窗下,而風十里挺直腰板坐在正中,背上一把大刀十分威武。 “風十里。” 白璧成輕喚一聲,風十里立即走到他身邊。 “從現在開始,寸步不離跟著虞溫,”白璧成低低吩咐,“不許他離開你的視線。” “是!”風十里答道,“不過小的跟著他,就會疏忽侯爺,這……” “我不會有事的,”白璧成笑笑,“別忘了,白衣人自稱是雪夜盟的人,雪夜盟無論如何也不會對我動手。” 他說罷趨前兩步,向虞溫道:“虞琴師,請借一步說話。” 虞溫自打見到白璧成,就覺得他溫潤謙和,雖有侯爵之尊,卻無半點浮躁傲慢之態。他自命清高,卻喜歡白璧成這樣低調的,因而充滿了好感。 此時聽白璧成請他說話,當即起身跟著,等走出一樓內室,白璧成卻道:“虞琴師,請你隨我上樓,再奏一段事發時的梅下搗衣。” “現在嗎?孟典史不是說……” “他剛剛已改了主意,”白璧成笑著捉住虞溫手臂,“你且跟我來。” 虞溫見他如此急切,只得跟著上了二樓,走進事發之地。因為葛師爺遇害,看守二樓的人都被抽到岸上去,這屋子空無一人,只有韋之浩的尸體仍舊仰倒在圓桌邊,月光掃進一角,照著他身上大灘的血跡,顯得猙獰可怖。 白璧成進屋先找設房,果然距離圓桌二十步的樣子,有一個正方形像鳥籠似的所在,四面也如虞溫所說掛著竹簾,但從外面看去,能看到里面透出燈光。 但是走進設房,卻又實在看不見外面分毫,四周被竹簾擋得嚴嚴實實,因為燈火明亮,也顯不出外頭有光。設房內窄,只容一人委身,有一幾一凳,幾上放著一把古琴。 “虞琴師,請你從聽見瓷碎之聲時開始彈奏,我們就站在外面聽著。”白璧成道。 虞沅答允,他進屋坐定之后,揚聲道:“這就開始了!” 說罷落指于弦,抹出一聲清吟。 第40章 白衣閃現 虞溫的琴音剛動,白璧成便將目光投向韋之浩躺臥之地。他想象中那里出現一個白衣人,敲碎酒壺拾起碎瓷,閃電般插進韋之浩的咽喉,隨即沖向窗邊,閃身躍了出去…… 然而他這一套動作想象完了,虞溫的琴音并沒有停。 白璧成略生訝異,轉眸望了望含山,含山也皺著眉頭。 又等了片刻,虞溫的琴音戛然而止,隨即,他揭簾子走出設房,略行一禮道:“侯爺,小民彈奏至此,便聽見外頭熱鬧非凡,因此罷琴住手走了出來。” 白璧成點頭,唔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虞琴師,你能確定是彈奏到這里嗎?”含山卻問道,“你沒有記錯吧?” “在下自六歲起學琴,向來曲不離手,什么都能記錯,曲子是記不錯的,”虞溫道,“從聽見瓷碎之聲,到在下罷奏走出設房,的確就是這樣一段。” “這有什么問題嗎?”陸長留還沒明白。 “太慢了,或者說,時間太長了。”含山道,“那幾位商人將白衣人描述得神乎其技,仿佛碎壺、殺人、躍窗是一氣呵成!但依著虞琴師撫奏的長度,要么白衣人還做了別的事,要么他的技藝就沒那么高,殺掉韋之浩費了番功夫。” “白衣人若費了功夫,那幾個商人為何不救人呢?就算害怕不能相救,總能叫喊起來!”陸長留這下明白了,“可是虞琴師沒聽見大的動靜!” “這位大人說得是!”虞溫贊同,“如若外頭叫喊響亮,小民會停止撫奏,正如韋莊主出事后,小民受影響停止奏琴一般。” 這段時間不算太長,卻是明顯地留白,為何如此呢? 含山想問問白璧成,展目卻見他走到窗邊站著,雖是夏夜,但湖上生風,白璧成衣袂飄擺,像要隨風而去一般。 “侯爺!”含山不由提醒道,“您小心些,別掉下去了!” 她說著走到白璧成身畔,劈面看見黑綢般鋪展開去的湖水,水波輕蕩,蕩得含山眼前發暈,急忙抓緊了窗框。 “你也要小心些,”白璧成道:“這窗子亦有玄機,窗欞矮得只到膝上,難怪開酒樓的卞老板說白衣人是飄出去,從這窗子出去,實在連跳都不需要。” “儷影樓是用來觀景的,因此窗子盡量做大,如此這般,洞開時才能盡賞夕照金鱗的美景。”陸長留感嘆道,“這個韋莊主,可真會享受啊!” 白璧成聽了,轉過身來正要說話,忽然瞥見門口白影輕閃,一個戴白面巾的白衣人沖了進來,沒等屋里的人反應過來,他右臂輕揚,一道白光直奔虞溫而去。 白璧成想也沒想,拔下窗上的銅銷甩了過去,“叮”一聲撞歪了那道白光,然而轉瞬之間,白衣人忽然亮出左手,對著白璧成用力一揮。 征戰多年,白璧成能在萬軍之中屢屢殺出血路,經常靠的是肌rou記憶,在白衣人揚起左手之時,白璧成腦子還未想到,身子已經唰地向后倒去。果然一道清光掠過他落進湖里,然而白衣人的暗器落了空,白璧成卻也控制不住,整個人向湖心倒栽下去,站在他身畔的含山喚了一聲“侯爺”,伸出手去抓白璧成。 含山弱質纖纖,就算竭盡全力也不能拽回白璧成,但她整個人撲了上去,腳下被窗欞一絆,整個人跟著白璧成向湖心倒去。 撲通撲通兩聲連響,白璧成和含山先后落入湖中。 入水的剎那,白璧成先慶幸這是暑天,若是大冷天掉進湖里才是受罪。但他在玉州飛沙之地長大,幾乎沒有水性,只是聽人說過入水后越掙扎沉得越快,因此努力靜下神來放松身體,只想能飄到水面上,之后陸長留和風十里必然來救。 可他剛吐出半口氣,忽見前方水波晃動,一道黑影倏忽到了眼前,白璧成定睛一瞧,卻是個白森森的骷髏,張著一對黑洞洞的眼眶,猛然戳到面前。 這一嚇非同小可,白璧成在水里手腳并用撲扇兩下,眼見白骷髏嗖得閃過身邊,他轉臉去看,才發現骷髏頂在一條大魚頭上,因此在水里躥得飛快。 被它打個岔,白璧成的“放松浮起”策略不管用了,整個人像個麻袋直往下墜,就在他心慌氣短之時,忽然有人游到他身邊,托住他下巴拼命往上拉。 白璧成昂起臉去看,是含山。 含山一手托著白璧成,一手劃水,拼力帶著白璧成向上游去,不多時嘩得破水而出,白璧成長吸一口氣,但見明月高懸于空,月邊幾縷飛云暗渡,雖是熟悉不過的場景,卻簡直恍如隔世。 “含山!含山姑娘!接著!” 隨著一聲喝叫,虞溫從儷影樓甩出一片木板,“啪”地落在湖面上,那是一幅拆下的長幾案面。含山帶著白璧成游過去,抓住幾案后讓白璧成扒在上面。 直到這時,含山才松了口氣。 “侯爺,你不會游泳,就別站在窗邊啦!”她大聲數落,“為了救你,差點把我的命搭上!” 她的頭發像水草一樣覆在腦袋上,一張俏臉濕淋淋的,卻更顯得眉目動人。所謂美人在骨不在皮,越是狼狽的時候,越是能看出真美人。 白璧成沖她笑一笑:“多謝,欠你一條命了。” “侯爺不必欠我的命,您活到天長地久,保著我每日五兩銀子進項是最好。”含山咕嚕,“我是為自己做打算。” 她倒是不居功。白璧成心下好笑,卻不再多說。 直到這時,才從儷影樓跳下兩個人來,是脫了衣裳的陸長留和風十里,他們奮力游到幾案前后,帶著白璧成和含山回到樓前,又被虞溫抓著手一個個搭救上去。 “風十里!你現在才知道下水救人嗎?”含山濕淋淋地說,“如果不是我,你可摸不到侯爺了!” “侯爺,是小的疏忽了!”風十里一臉自責,“小的下意識追著白衣人出去,過了兩招才想起來,侯爺您不會水。” “那你呢陸大人!”含山平等地不放過任何人,“風十里去追白衣人,你為什么站在樓里看熱鬧,看到現在才下水救人!我可告訴你,如果侯爺沒了,你這樣那樣的案子,可一件也別想破!” “呸!什么侯爺沒了!少說晦氣話!”陸長留也水淋淋地不服氣,“我一個人跳下去,萬一救不起怎么辦?我當然去叫人啊!” “你叫了誰來啊!在哪呢!我怎么沒看見!” “人都在岸上看葛師爺,叫誰也叫不著,”陸長留無奈道,“我怕跑上岸叫人耽誤事,這才自己跳下去。” 說到這里,他忽然環顧縮坐在角落里的幾個商人。 “喂!你們幾個!眼睜睜看著人掉進湖里還坐著不動!瞧瞧虞琴師,就算不下水,也知道甩片幾案救人呢!” 那幾人面面相覷,還是祁胖子勉強擠出一絲笑來:“大人,我們冤枉啊!您幾位在二樓出的事,我們在一樓,外頭又黑乎乎的,只聽見撲通撲通的聲音,哪曉得是有人掉進水里了?” “是啊!”姓馬的古董商也說,“那位琴師沖進來,我們看他抓起一張矮幾就扳腿,也不知他要干什么,直到他沖到窗邊又叫喊又拋東西,這才看著像要救人的樣子。” “然而二位大人就進來脫衣裳。”祁胖子一臉無辜地說,“這中間若有人喊一聲救人,那我們當然要幫忙的!” 白璧成扯下半帳幔,將它丟給含山,讓她裹著精濕的衣衫,卻問祁胖子:“祁老板,我一直沒顧上問,您是做什么生意的?” “小民是賣瓷器的!”祁胖子道,“吳縣里最大的陶瓷檔口,久久坊,就是小民的生意!” “你跟韋莊主交情好,妙景山莊用的瓷器都出自久久坊吧,”白璧成微笑道,“這可賺了不少錢罷。” “何止是妙景山莊,整個吳縣都從我那里拿貨,”祁胖子夸耀道,“我那里品種齊全,杯盤碗盞應有盡有,價格也公道,因此全縣百姓都給面子呢。” 正說話間,內室的門被推開了,孟郁帶著高捕頭躍了進來,一眼看見白璧成渾身精濕,不由奇道:“侯爺,您的衣裳怎么濕了!” “既然看見了,就趕緊著人找套干爽衣裳來,”風十里嗡聲嗡氣道,“雖是夏日,濕衣久穿也要傷身。” “風十里,你不要命令孟典史,別人的衣衫我不穿的,”白璧成卻說,“替換衣裳擱在馬車里,你出莊去替我拿來。” “侯爺,這點小事不必勞煩您身邊人,”孟郁立即說,“卑職吩咐護院打馬跑一趟就是。” “這……,”白璧成略略猶豫,“只怕護院不知道我的車停在哪里。” 眼見白侯剛剛遇險,風十里無論如何不敢離開,聽說孟郁能派人去拿衣裳,他有一百個愿意,這時候忙說:“莊外方圓百里皆無人煙,到空曠處找輛馬車十分容易,更何況是侯爺所乘的四駕金轅車,遠遠便能看見!” 白璧成瞅了他一眼,還未說什么,孟郁便笑道:“這位兄弟說的沒錯,侯爺寬心等一等,卑職這就去叫人去。” “也好,這些小事交給他們去辦罷。”白璧成道,“咱們說說要緊事,我之所以落水,是因為遇到了白衣人!” “白衣人又出現了!”孟郁大驚失色。 “沒錯,我想他的目標應該是虞琴師,他發了一枚……” “一枚三角鏢,”虞溫捧上用巾帕包著的三角鏢,“但是沒打中小民,因為侯爺見機快,扔了只銅銷過來,擋掉了三角鏢。” 他的巾帕里不只包著三角鏢,還包著銅銷。孟郁仔細瞧了瞧,皺眉道:“原來白衣人的武器是三角鏢,他之前用碎瓷碎瓦,就是不想讓我們知道,他是使三角鏢的。” “因為沒打中小民,他便沖著在窗邊的侯爺甩了一鏢。”虞溫又道,“還是侯爺見機快避開了,卻也跌進了湖里。” “原來是這樣,”孟郁道,“難怪侯爺、陸司獄還有這位兄弟身上都濕透了,原來你們下了湖。” “孟典史,白衣人這次出現說明了兩件事,”白璧成道,“第一件,他不是雪夜盟的人。” “為什么?”孟郁吃驚,“難道侯爺看見他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