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蓮珠 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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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妙景山莊太大了,”陸長留問丁甲,“敢問壯士,韋莊主在哪里出的事?” “在儷影樓。”丁甲說道,“妙景山莊最出名的便是人工開鑿的湖泊,是找了一等的園治師,在此地蹲守了一月有余,算出夕陽最佳的投射角度挖就湖泊,每到夕陽西下,余暉落在湖水上,便泛起點點金鱗,仿佛有萬千金鯉爭相躍出湖面呢!” “丁壯士,我問的是,韋莊主在哪里出的事,”陸長留提醒,“我并不想知道什么湖水,什么夕陽的。” “這位大人有所不知,正因為日落生奇景,這個湖便叫做金鱗湖,為了欣賞湖景,韋莊主又在湖中間建了一座兩層的水榭,它立在湖心與倒影成雙,因而取名儷影樓……” “所以韋之浩就是在湖中水榭賞景時出事的,”含山亦不耐煩,截斷他的話,“是也不是?” 丁甲怔了怔:“是。” 這么一個大塊頭,說話卻拖泥帶水的不痛快!含山暗翻白眼,又問:“韋莊主又是怎么死的?是被毒死的?還是被人推進湖里淹死的?” “都不是,”丁甲苦笑,“是被一片碎瓷插進咽喉里,被刺死的。” 被碎瓷插進咽喉? 陸長留趕緊望了望白璧成,白璧成卻面無表情,仿佛這事稀松平常一般。 “若是沒點技藝身手,這事是做不出的,”陸長留索性點明,“咽部是人身要害,我們會下意識保護,一劍封喉是劍客的最高標準,出手既快又穩,以至于對方來不及反應!” “用劍倒也罷了,這可是碎瓷片!”沈確也匪夷所思,“難道行兇的是韋莊主相熟之人,叫他毫無防備嗎?” “幾位大人快走幾步,前面就是儷影樓了,”丁甲卻催促道,“具體如何,等大人們到了現場,便知道了。” 他說的也有道理,陸長留和沈確停止討論,跟著丁甲走在山莊里。越往里走,沿途的護院越多,他們守在各個路口,但是看見丁甲帶人過來,隨即退后放行。 “縣衙沒有來人嗎?”白璧成悠悠問。 “縣里來了捕快和衙役,都在儷影樓,”丁甲回話道,“妙景山莊太大,縣里來的幾個人看不過來,因此外頭的護衛還是交給我們了。” 白璧成點了點頭,卻又問:“韋莊主出事之后,可有人離開過妙景山莊?” “莫說莊主出了事,就算是在平日,也沒人可以擅自進出妙景山莊,護院將周遭全部守住了。” 丁甲說得十分肯定,白璧成也不再問下去。又向前走了一段,丁甲剎住步子,道:“二位大人,前面就是金鱗湖。” 金鱗湖的闊大超出白璧成想象,在月光下,它像一面碩大的鏡子,泛著瑩瑩光澤,燈火通明的儷影樓像一枚落在鏡子正中的七彩寶石,而通向這粒寶石的唯一道路,是一條用漢白玉修建的堤壩。 “這條堤壩叫云堤,”丁甲介紹,“從這里看去并不出奇,但若是順著走到了湖中心,周圍都是茫茫湖水,那便似在水上行走一般。” 他說著向湖對岸一指:“對面設有賞霓臺,韋莊主很愛選舞姬在云堤上舞蹈,從賞霓臺看過來,像是看見仙女在湖上舞蹈。” 聽了這番介紹,白璧成第一印象便是,韋之浩實在是個會享受的人。 要上云堤之前,丁甲卻作了一揖道:“各位大人,儷影樓不能上去太多人,不如請幾位隨從留在湖邊吧。” 沈確和陸長留帶來的人都可以留在湖邊,唯獨風十里定要跟著,白璧成數了數道:“也就五個人而已,可以上去罷?” 丁甲倒也不茍求,帶著他們踏上云堤。果然如他所說,起初還不算什么,越走越是水生腳邊,云堤上綁著細桿,挑著一串串燈籠,沒有燈光還好,燈光一照,黑乎乎的湖水仿佛不斷滾來,弄得人腳步歪斜,忍不住就要往湖里踏去。 含山心悸,一把抓住白璧成的手臂,卻道:“侯爺,云堤又窄又滑,我扶著您。” 白璧成并不揭穿她,由著她攀扶著往前走,越走到湖心越是怕人,終于能一步踩實上了儷影樓,不要說含山,連陸長留也松了口氣。 “這地方怎能叫人上來舞蹈?”他擦擦汗說,“我便是小心翼翼地也覺得心驚。” “韋莊主平日也從云堤上儷影樓嗎?”沈確問。 “莊主坐船上來,”丁甲指指碼頭停著的一條畫舫,“因為韋莊主出了事,船被扣下來,不許乘坐了。” 這也在情理之中。 明月之下,儷影樓顯得闊大華麗,第一道門進去是過道,第二道才是主室。一樓的主室擺作廳堂,紅木大案光潔明亮,寬大的太師椅上擺著石青軟墊,楹聯、匾額、掛屏、書畫屏條對稱擺設,四支枝形燈架上戳著的近百支蠟燭把廳堂照得通亮。 屋里干凈整齊,空無一人。 “二位大人,韋莊主在樓上出的事,要上二樓。” 丁甲邊說邊引路上了二樓,二樓過道里把守著縣衙捕快,吳縣縣令施栩生正坐在走道盡頭的圈椅里嘆氣。他穿著官服,白璧成上樓便看見了,于是悄悄對陸長留道:“你和沈校尉去見過施大人,我進去瞧瞧現場。” 陸長留答應,同沈確自去拜見,白璧成卻帶著含山跨進主室。這里頭亂成一片,正中一張二十人座的大圓桌上,還擺著涼透的珍饈美饌和瓜果酒水,主座旁的地上攤著韋之浩的尸體,他仰躺著口眼不閉,咽部插著一片碎瓷,血溽濕了胸前的衣裳。 含山看見尸體,不由往后退了退,白璧成自顧走上前去,只見韋之浩咽上插著的是一片青瓷,瓷片形狀極不規則,但插得又準又狠,把韋之浩的咽管完全割破了,大片的血塊凝堵在傷口周圍,看著猙獰可怖。 白璧成微微蹲下身子,仔細打量那片碎瓷,接著又環顧四周,像是在找什么。 “不用懷疑,您猜對了,”一個聲音說道,“兇手用的是桌上的酒壺,他把壺砸碎了,撿了一片瓷戳進韋之浩的喉管里。” 白璧成聞言回身,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官員,身上的服色與許照相同,白璧成猜他是吳縣的典史,卻仍然問道:“請問閣下是?” “卑職吳縣典史孟郁,參見白侯爺。” “你認得我?”白璧成詫異。 “是,卑職曾在黔州府任直事,去年元宵佳節,偶爾見到侯爺到州府拜會都督大人。侯爺風采過人,讓卑職過目不忘,因而您剛踏進廳里,卑職便認了出來。” 他提到元宵節,那倒是有可能的,每到年關,黔州府的都督都護到侯府拜年,過了年到元宵佳節,白璧成便要去州府還禮。一年到頭,白璧成也就走這一次官場,竟也被孟郁見到了,還被他記在心里。 此人記憶驚人,白璧成想,而且觀察入微。 他于是微笑道:“你記性很好。不過你剛剛說什么?兇手是用酒壺殺的人?” “是!兇手從大門進來,拿起桌上的酒壺敲碎,撿了一片碎瓷插進韋之浩的咽喉里,隨后打開他身后的窗子,跳出去跑了。” 白璧成抬起眼眸,果然看見韋之浩身后便是敞開的窗戶,他踱到窗邊,看見窗外是碧沉沉的湖水,一輪明月遠遠掛著,照著湖水閃動銀光。 “跳窗跑了?”他回身問孟郁,“這窗外是湖水,兇手如何跑的?難道是泅渡嗎?” “不,他就是在水上飛著跑的,”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墻角說,“就像水上飛一樣,一起一落,一起一落,轉眼就到了對岸,轉眼就不見了。” 白璧成這才發現,墻角的屏風后面蹲著六七個人,他們個個垂頭喪氣,無精打采地蜷縮在那里。 “這些是何人?”白璧成問孟郁。 “他們是韋莊主今晚宴請的客人,”孟郁道,“也是兇案全過程的目擊人。” 他指著剛剛說話的那個,道:“祁老板,你既然想說話,那就再說一遍吧,韋莊主是如何被殺的。” 祁老板是個胖子,他蹲在地上難受極了,聽了這話連忙站起身道:“各位官爺,今晚這事真的是叫我開了眼界!韋莊主請我們來觀賞金鱗湖的落日,這剛喝了一輪酒,忽然地那門就開了,呼啦閃進來一個白影子,我們幾個都沒反應過來,就聽韋莊主叫了一聲,你是誰!” 他說到這里,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像是回到了那個場景。 “然后呢?”白璧成追問,“你且說下去!” “白衣人哪里肯理韋莊主,他抓起桌上的酒壺敲碎,把碎瓷嗖地插進韋莊主的咽喉,轉身便跳出窗去!我們眼看著韋莊主捂著脖子抽搐,這才嚇得亂作一團,當時我追到窗邊去看的,只見個白影子在湖面上像只大水鳥一般,起起落落的,轉眼就不見了!” 進門,殺人,踏水而遁,說明這人身懷絕技,出手既穩又快,而且是輕功高手。 白璧成略略沉吟,問:“你們可有看清他的相貌?” “他戴著一領白綢三角巾,”祁胖子說,“還有,他跳出窗時落下了個東西,在下撿到了,已經交給孟典史。” “是什么東西?”白璧成問孟郁,“可否給我看看。” “侯爺要看自然是行的。” 孟郁說著遞上一面腰牌,牌子是烏木所制,用純銀鏤空包著,流蘇絲絳都是墨藍色,正中刻著三個大字:雪夜盟。 第37章 團花飛繡 看見腰牌上“雪夜盟”三個大字,白璧成的腦子空了空,但他很快定下神來,問:“這是什么意思?” “侯爺,殺掉韋莊主的,很可能是雪夜盟的人。”孟郁小心翼翼道,“畢竟他留下了這塊牌子。” 白璧成明白他為何如此小心,雪夜盟雖不是白璧成建立的,但它打著召集白衣甲舊部的旗號,幾乎無人不知此事。白衣甲效忠霜玉將軍,雪夜盟也就效忠白璧成,即便雪夜盟的組成與白璧成毫無關系,但他也脫不了干系。 白璧成六年里沒見過傅柳,也沒插手過雪夜盟任何,黔州府和清平侯府全都是他的證人,人人都知道他沒有接觸過雪夜盟。 但雪夜盟不出事便罷,如今出了殺害韋之浩的兇手,趙立誠不會只怨恨傅柳,十之八九要遷怒白璧成。此外,按照沈確的說法,韋之浩惡霸地方久矣,這案子查下去,也不知要牽出多少貪墨之事,吳縣乃至黔州的官場都要經歷洗禮。 白璧成捏著這塊小小的腰牌,仿佛捏著一塊燒紅的炭,幾年前雪夜盟成立時,他就知道是個麻煩,但他也知道,傅柳是不會聽勸的,與其沒完沒了的拉扯,不如從頭到尾就不牽涉其中。 可是命運還是兜兜轉轉地把他帶到了這里。 白璧成有隱約的預感,他蟄伏黔州的小日子快要結束了,腥風血雨就在不遠處悄悄集結。想到含山的夕神之書,白璧成嘴角掠出一絲苦笑,這是什么旗開得勝,這分明是請君入甕。 “侯爺,”孟郁觀察著白璧成,問,“您怎么看?” 白璧成定了定神,緩聲道:“這牌子只是刻了雪夜盟三個字,也未必是真的。” 說到這里,恰好陸長留和沈確走過來,白璧成將腰牌遞與沈確,問:“沈校尉看一看,這可是雪夜盟的腰牌嗎?” 沈確翻來覆去看了,道:“是的,這是藍營的。” “什么是藍營?” “雪夜盟分紅、綠、藍、紫四營,各營約有三十人,每營的腰牌流蘇顏色不同。”沈確掏出自己的腰牌,“侯爺瞧瞧我的,我是綠營的。” 他的腰牌下墜著深碧色的流蘇,果然不同。 “這腰牌上可有姓名?”白璧成又問。 “有的。” 沈確握緊腰牌用力一轉,那牌子咔一聲旋轉開來,變作兩片。祁胖子啊喲一聲:“還能這樣打開啊?” 牌子打開了,里面刻著一個名字:谷滿。 白璧成記得這個人,他的確是白衣甲兵士,還是個小頭領,作戰十分英勇,為人豪爽開朗,每次發賞錢發炙rou都有他,難道,韋之浩竟是他所殺? “雖說白衣人蒙著臉,但總能看清他的身形,還有他穿的什么衣裳,”白璧成又問祁胖子,“你好好想想,這人有哪些叫人過目不忘的細節。” “身形嘛,高高的,瘦瘦的,”祁胖子道,“他穿著一件白綢衣,哦對了,那衣裳還繡著花呢!” “什么花?” “看不出什么花,”祁胖子努力想著,“有的三朵并在一起,有的兩朵并在一起,像是從肩膀上往下掉,一直掉到袍角上。” “那叫團花飛繡,”久未插話的含山道,“我聽蕓涼說過,這要從領口繡第一朵花,接著往下散開,有兩朵的,有三朵的,由稀疏而密集,最終滿滿的落在袍角上。” “是!就是這種!”祁胖子忙道,“在下坐在韋莊主身邊,清楚看見兇手身上的落花,就是這樣的!” “蕓涼有沒有說團花飛繡在哪里尋到?”白璧成忙問含山。 “蕓涼說團花飛繡很難掌握,不是到處都能有的,當然她是會的。她講在黔州城里,除了彩云綢莊,就只有一家叫作玉盛祥的成衣店有,所以她打算去問問,玉盛祥要不要請人。” “長留……” 白璧成剛喚出這兩個字,陸長留立即道:“我知道了,團花飛繡一定不便宜,買的人也不會多。我即刻安排人回黔州去,問問有誰買過團花飛繡。” 他說罷轉身便走,顯見跟了兩個案子很有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