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蓮珠 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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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山不高興地睜開眼睛,撞入眼簾是個熟悉的身影,這人身材高大,亂發披拂,正彎著腰慢慢湊過來……,含山腦子里一炸,立即想到昨晚的許宅,穿白衣披長發身材高大的鬼! 她一聲尖叫,整個人嘩地坐起來,也許起得太猛,差些兒撞到風十里,逼得他退了好幾步。 “含山姑娘,是我!”風十里忙道,“侯爺請你過去一趟。” 含山這才看清楚他,她捂住怦怦亂跳的心口,不由埋怨,“你們侯府,就找不到個丫鬟婆子來叫人嗎?” “不知道侯府有沒有,但現在沒有。”風十里公事公辦,“含山姑娘請吧,侯爺在等呢。” 和一個拿大刀劫道卻只要兩個白饅頭的人,又有什么好說的?含山接受命運,再度撫了撫胸口,轉身下榻穿鞋。 “侯爺叫我什么事?”她問。 “去了就知道。”風十里標準的冷漠傳話臉。 含山無法,整了整衣服便往白璧成那里去,等進了門瞧見邱意濃,不由愣了愣:“邱神醫?你怎么知道侯爺住在官驛!” “在下……,那個……,啊……” 一看見她,邱意濃就仿佛發作了離魂癥,哼哼唧唧也不知道要說什么,縮頭縮腦的也不知是怕是羞。白璧成瞧不下去,替著圓謊道:“也許是許典史告訴他的吧!含山,我叫你來是為了那朵絹花,包著香膏的絹花,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含山從腰里拿出來,“侯爺要這個嗎?” “正是這個,你遞給邱神醫瞧瞧。” 含山依言遞給邱意濃。邱意濃借機飛快地瞄她一眼,剛睡醒,含山的頭發有些亂,兩縷散發蕩在臉頰邊,更顯得她姿容清麗,美若芙蓉迎風。 邱意濃越發心驚,趕緊垂斂眼神,恭敬接過絹花,卻見那朵粉紅絹布里抿著些茶棕色香膏,邱意濃嗅了嗅,又拈來搓了搓,不由咦了一聲。 “邱神醫認得這香膏嗎?”白璧成發問。 “這香膏叫做燈下昏,挑些許抹在燈芯上,燃燒之后便能散出迷香,叫人昏睡不醒。” 果然是迷香! 含山望向白璧成,白璧成卻沒看她,只問邱意濃:“燈下昏在哪里能買到?” “眼下只能在何貓子那里買到。何貓子是個假道士,表面替人煉丹,其實專做下三濫的藥物,燈下昏便是替象姑院子做的,專幫著調養雛兒,除了燈下昏,他還有個拿手的,叫做閻羅丸。” “象姑院子是什么地方?”含山好奇,搶著問道。 “這個嘛,姑娘不要打聽了,不是什么干凈所在。” 然而白璧成顧不上象姑院子,趕忙問邱意濃:“你剛剛說何貓子還有個拿手的,叫閻羅丸?這是什么東西?” “閻羅丸是雷公藤制成的致命毒藥,何貓子加了些手段,去除了雷公藤的苦辣辛氣,叫人吃下去時不提防,又加了些砒霜,讓中毒之人死的更快些,這么合成搓就的藥丸,取名叫閻羅丸。” “毒藥?”風十里吃驚,“南譙可以公然買賣毒藥嗎?” “當然是私下買賣,正經人也不知道找何貓子買藥,就算找到了,何貓子也未必肯賣的。” “這么說,何貓子肯賣貨的必是他的熟人?邱神醫可否知道,何貓子向來與哪些人相熟?” “不瞞侯爺,何貓子此人我很熟悉,他原先在回春醫館做過鍘藥學徒,后來嫌活兒太累不做了,仗著知道些藥理,又學了些邪門歪道,成天給富貴人家煉長生丹。但他這人做長生丹不行,做毒藥卻極有天分,自從燈下昏出名之后,找他下毒的越發多了。” “這話的意思,認識何貓子的都不是好人吧?”含山問。 “姑娘說的也沒錯,這些年接近何貓子的都不是正經人,他日常來往最多的還是象姑院子,他的藥大多也都銷往這些院子。” “象姑院子究竟是什么所在?”白璧成也不由好奇,“我之前為何沒有聽過?” “說出來也沒什么稀奇,”邱意濃瞅一眼含山,訕然道,“就是買些天生俊俏的男孩子,將他們關在一處院子里,自小便當作女兒來養,穿著打扮,行走說話,無一不拿捏著,到了十一二歲時,便一個個猶如少女,到了十六七歲更不得了,天姿好的,要比青樓妓館的花魁還要迷人。” “把男孩子養做女孩子,要干什么?”含山沒明白。 “自然有好這一口的富貴人,那不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嘩啦啦地流進腰包嘛。”邱意濃嘆道,“他們捉來的男孩子若不愿行此事,便要用燈下昏迷暈了,再,再……” 沒等邱意濃再出來,白璧成忽然一拍幾案道:“我知道了!” 第13章 霜玉將軍 白璧成猛然站起,脫口說了聲“我知道了”,忽然便覺得心浮氣躁,人暈暈地不知身在何處。這感覺太過熟悉,白璧成立即意識到,他要發病了。 果然,嗓子眼里升騰起熟悉的異樣,像有一團羽毛輕輕撩撥,讓他忍不住要用力咳一咳。但白璧成不敢咳,他只要咳一聲,就會一發不可收拾,翻江倒海般地咳下去。 他以手撫胸,用力壓抑著暴咳的沖動。 邱意濃看出白璧成的異樣,連忙問道:“侯爺,您沒事吧?” 白璧成沒力氣回答,只是以手撫胸。邱意濃確定他不舒服,于是趕上一步,捉住白璧成一條手臂,揭起他的袖子。 手背上的疹子鼓了起來,它們變得又圓又大,雖無紅腫,卻像是更多了,好像在慢慢地向上侵蝕。 邱意濃知他毒發,只得勸道:“侯爺咳一咳罷,毒素堵在心肺傷害更大,咳出去或許好些。” “侯爺別忍著,只管咳兩聲,”含山忙道,“我這就去拿針筒!” 她丟下這句話,轉身往左偏廳奔去,身后隨即爆發出一陣劇咳,和她在官道上聽見的一模一樣,白壁成終究沒忍住 快點,快點,含山想 ,五兩銀子來了。 她沖進屋打開包袱,拿了皮囊針筒便往外跑,急急忙忙的,差些撞到聞聲趕來的車軒。 “你站住!”車軒大喝,“侯爺是不是咳喘癥又犯了?” 含山壓根不理會,三步并作兩步奔進左偏廳,卻向風十里道:“攔著車管家,別叫他進來!我要給侯爺施針,人多鬧心扎不準!” 在風十里心里,白璧成是天神一般,既然含山說了扎針不能分心,此時真有天神要進門,風十里也要攔著,更何況是車管家。 他放進含山,卻一巴掌擋住緊隨其后的車軒。 “侯爺在施針,不能打擾,你等一會兒再進。” 車軒管著白璧成五六年了,哪件事不是他跟在身邊?如今被含山搶了兩天“貼身”的待遇不說,這下犯了病都不許他進去探看,如何能行? “你們一個兩個的,是要造反嘛!讓我進去!” 車軒并不知道,“造反”這個詞對戍邊官兵來說是違禁詞,一說就要觸發禁忌。風十里果然被觸發,鐵青著臉道:“侯爺在治病,不許進!” 他抱臂當胸,向前逼了兩步,居高臨下瞅著車軒。 風十里身形高大,像座水塔也似,密密實實堵在門口,叫車軒連條縫也找不著,只能聽著白璧成在里洶涌咳嗽。 “侯爺!”車軒悲聲叫喚,“您怎么樣啦侯爺!您發了病,卻不許我伺候在旁,這是為什么啊!” “收聲!”風十里道,“再叫喚把你舌頭割了。” 他身子一晃,亮了亮肩上長刀,把車軒嚇得捂住了嘴,連哭叫也不敢了。 屋里,白璧成咳得臉色蒼白雙目赤紅,含山奔到他身邊,道:“侯爺快快躺下,我替您施針。” 白璧成咳得無力,由著含山扶他躺靠在迎枕上,又偏過臉去繼續痛咳。含山拉起白璧成的袖子,拈針認xue,集中精神一針針扎下去,很快扎完了十三針,白璧成果然咳得緩了,等到十六針扎完,白璧成吐出一口氣,再次止住了劇咳。 這一套針法下來,不說別人,先看呆了邱意濃。 “姑娘這套針是從哪學來的?怎能如此精妙?” 含山抬眼瞅瞅邱意濃:“同行是冤家,我可不會告訴你。” “不,不,在下絕不敢與姑娘作對!”邱意濃忙道,“姑娘不想說便罷,姑娘若有想知道的,也只管問我。” 含山哼了一聲,收針起身走到桌邊,提起茶壺斟了半杯溫水,送到白璧成口邊,喂他慢慢飲了,這才道:“我要問你的唯獨一事,侯爺中了什么毒?” “他剛剛已經告訴我了,”松泛下來的白璧成道,“你也莫要為難他。” “邱神醫辨出是什么毒了?那么我來猜一猜,”含山一雙秋水眼睛定定瞅著邱意濃,“可是烏蔓之毒?” 這四個字說出來,白璧成和邱意濃都吃驚,邱意濃忙問:“你如何會知道?” 然而他只迷惑了一瞬,轉而便道:“是了!你應該知道!” 含山懶得理他這錯亂樣兒,只向白璧成道:“侯爺,你剛受了針,雖然逼住了毒素,卻不能激動cao勞,不如讓邱神醫先回去罷。” 白璧成在枕上點頭:“那么你送出去,讓風十里不要為難他。” 邱意濃大喜,跟著含山到門口,等風十里挪開身子放行,他低頭夾腳便走個干凈,門口的車軒見了,卻放聲問:“喂!小丫頭!侯爺好些沒有,我能不能進去了!” “不能!”含山瞪眼,“侯爺在休息!” 她說罷進屋去了,才不聽車軒的喃喃咒罵。 等回到榻前,白璧成正自閉目養神,一張俊臉仍舊蒼白,襯得眼下的睫毛烏壓壓的發黑。含山坐在榻側,以手支頤默默嘆氣,實在不能將這個清俊虛弱的男人和久戰沙場的將軍聯系在一起。 大名鼎鼎的霜玉將軍,含山心想,可惜了。 自從見到“清平侯府”的燈籠,含山就知道馬車里的侯爺是堪稱傳奇的霜玉將軍。 在傳言里,他胯下一匹白玉獅子驄,周身一副霜銀鎖子甲,手里一根雪纓點鋼槍,清冷出塵,槍法精湛,用兵如神,屢立奇功,幾年間從左偏將做到玉州都護。 六年前,鷹嘴崖大破羥邦騎兵那夜,松潘關飄起鵝毛大雪,白璧成踏雪而來,舞銀槍躍白馬,將羥邦騎兵殺得抱頭鼠竄,他們口口相傳,稱猶如天神的白璧成是“霜玉將軍”…… 是的,“霜玉將軍”并非朝廷所封,乃是敵軍所賜。 從那以后,松潘關百姓以白璧成為天神,以他統率的白衣甲士為天兵,家家供奉,時時燒香,消息傳到京城,聽聞皇帝贊賞有加,并將白璧成調回京城聽封。 就在所有人期盼著白璧成飛黃騰達時,朝中傳來白璧成稱病請辭的消息,很快,皇上頒下旨意,封白璧成為清平侯,送黔州休養,他統率的十萬白衣甲士打散編入各州府軍。 這消息令人唏噓,有人說白璧成天縱英才,只可惜蒼天生妒,不肯叫他再立奇功;也有人說白璧成一戰成名獲封王侯,不必熬在邊疆苦寒之地,是件天大的好事。 紛紛擾擾之中,白璧成脫下戰袍,一襲白衣歸隱黔州,轉眼便是六年了,含山聽過他的故事,也曾敬佩感嘆,也曾唏噓悵惘,卻不料今日竟能坐守在他身側。 她發著呆,忽而聽白璧成道:“在想什么?” 含山恍然回神,才發覺白璧成已然張開眼睛,她找了個理由:“我在想,侯爺中毒這事,為何瞧了那么多大夫也瞧不出。” “你這話倒沒錯,”白璧成微笑,“更奇的是,連你這個小姑娘都能診出來的,太醫院的太醫都未能診出。” “侯爺請太醫看過嗎?是哪位太醫?” “當然是院正韓致勤。” “哈哈,原來是韓院正。他主攻婦人保胎育兒,當然看不好咳喘之疾,說到太醫院,也只有院判袁兮風醫術精湛。” 含山隨口說來,侃侃而談,仿佛在講身邊人一般。白璧成有所驚異:“你挺了解太醫院?” “不是我了解,是我師父了解,他說給我聽的。” “我又要問了,你師父是誰?” “我還是那句話,這不能告訴你,”含山笑道,“咱們約好各有秘密的。” 白璧成再度打量含山,她雖活潑灑脫,此時乖乖坐在這兒,卻顯得儀態萬方,更兼有一脈嫻雅端方之態,并不像走街串巷的市井游醫。